第4章 油画疑云(4)
- 首届世界华语悬疑大赛优秀作品选集(伍)
- 王新 南下的夏天等
- 4887字
- 2018-04-13 14:23:18
宋明新按照从左至右顺序,依次将《春色满园》、《秋林尽染》、《夏日潺溪》的图样紧密排开,三幅油画的图案连为一体,恰好是从宝应寺山门外远观的视觉效果。
宝应寺始建于唐代渤海国时期,是一座千年古刹。寺庙坐北朝南,四周用玄武岩石筑起围墙,庙宇今存天王殿、大雄宝殿、万佛殿、藏经阁、三圣殿等五殿。三圣殿穿过后往左走顺着一条柏油路面直抵43米高的通仁塔,转过塔后,沿石阶而上,可登山后顶峰——莲花台;往右走,是一条砂石小径,路旁种着钻天杨、垂柳等,荫郁苍翠,格外幽雅。路到尽头,又分两支,左侧的路掩映在一片掩映在一片杨林中,杨林深处就是碑林。右侧是一片珍贵的红松林,周围环绕着一片白桦林,白桦林的中间位置是一棵四百多年的古榆。
不凑巧,由于准备七天后宝应寺一场重要法会,通仁塔已暂停开放一个多月,进行维护保养;通往古榆的那条道因为刚整修完,正在洒水保养,今天也无法开放。两人辗转半天,只好去碑林一探究竟。
传说中的龙首龟蚨处于碑林的左侧,但龟蚨基座上的石碑却不知去向。鉴于碑林中的龙首龟蚨仅此一个,两人对龙首龟蚨仔细察看,林蕊卿认定:这件龙首龟蚨造型浑圆,显然出自清朝!根据导游册介绍,龙首龟蚨石碑是唐朝时期渤海国所立,距今已有一千多年。唐朝渤海国时期的龙首龟蚨,它的棱角突出,两者差别还是较为明显的。由于见不到石碑,无法对碑文进行考证,线索就此中断……
两人分头察看其他碑刻,林蕊卿对另一块清代石碑产生兴致。据碑文记载,清朝光绪年间,这座寺庙曾遭雷击发生过一次大火,烧毁了部分殿宇,于是,清政府出资进行了重修,后来立碑作记。宋明新怀疑,是否石碑的流失与光绪年间的那次大火有关,林蕊卿没有正面回答,她分析,从公元926年渤海国为契丹国所灭后,契丹人除强迫渤海国人迁离故土外,还对渤海国文化进行了毁灭性的破坏,至今,考古发掘始终难见渤海国文字记载就是佐证。或许,石碑早已毁损于千年前了。
谈到这里,林蕊卿念头一转,她提议到宝应寺史料陈列馆去看看。
史料陈列馆位于三圣殿西北,依山而建,分为左、右展室,左侧展室收集了宝应寺的寺藏文物,右侧展室云集了历代方丈、高僧事迹图文介绍及实物展柜。由于临近黄昏,展馆内的游客寥寥无几,宋明新和林蕊卿在一个个玻璃展柜前驻足观察,当他们进入右侧展室,来到第九个拐角一侧的展柜前,林蕊卿忽然俯身下去,她的嘴角在发抖,眼中泛起泪花……
那是一封写给第十九代方丈普休法师的信函,用笔精到,线条流畅。信中说,自从与普休大师那次彻夜畅谈“人生与佛”之后,终有感悟,言辞间充满了对大师的尊崇,信尾落款“季诺”两个字。
“季诺”!这两个字的出现,终于找到林峰和宝应寺的衔接点。宋明新悄悄用数码相机把信函拍了照,两人细看普休大师的生平介绍:普休大师不但是一位慈祥谦和、佛法造诣精深的高僧,更是一位念佛不忘救国的传奇人物。他在抗日战争时期巧妙地与日本侵略者和“伪满”政府周旋,不但保存了许多珍贵寺藏文物和佛经古籍,还冒着生命危险收留受伤的抗战志士在寺内疗伤调养,为后人称颂。普休大师是在日本宣布投降后不到两个月圆寂的,遗体封龛。三年后,众僧开龛发现普休大师端坐如初,肌肤红润,富有弹性,为一罕见之肉身菩萨。普休菩萨的金身如今已供奉在通仁塔七层。
宋明新和林蕊卿一商量,看能否把林峰的信取出。他们找到须发皆白的执事老僧,林蕊卿出示了肥城美术馆馆长致林蕊卿的信和林峰为严裴俊所写的那篇“九指豪杰”的祭文为证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没想到,老僧看过书信双手合什请两人暂歇,径自转入后堂。片刻间,拿出一个金黄丝稠裹着的长盒和黄布包裹的片状物,打开黄布包,是一片竹做的仰莲,两人不解问是何意,老僧只淡淡一句:“随缘而解”。宋明新收起竹莲,看着林蕊卿缓缓打开褐色漆盒:盒内只有一个笔记本。
两人对望一眼,神情都有些失落。
眼看天色渐晚,两人走进骊山镇一家简易两层楼的小旅馆,包了两个单间住下。通过研读、归纳林峰,林峰的笔记大致记载有金册来历、与谭静娴的悲欢离合、与普休大师的参禅悟道等三方面内容:
第一,金册的来历。藏匿金册的是姓赵的太监,1922年北京故宫那场莫名大火后,清廷内务府清点被烧毁的珍宝古玩数量其实被人为夸大了,有不少宝物被太监、宫女借收拾残品时机隐瞒私藏起来,赵太监就是其中之一。作为随侍奴仆,他跟着溥仪逃亡东北,受尽日伪的欺压。在溥仪再次逃亡的途中,他身染重病被遗弃,被林峰父亲救下,喂给热水、热饭,用草药医治已溃疡肿烂的外伤,赵太监深受感动,咽气前把贴身收藏的《正始石经》的金册(下卷)送给林峰父亲,但是金册(上卷)赵太监并不知情;
第二,林峰与谭静娴。其中仅提到一次两人在东北,时间推算应该在“桃园结义”三兄弟未分头避难之前。后来,林峰等人因参加抗日爱国运动遭到日伪政权通缉,匆忙中他将自己保留的画封存好转交给天津胜荣艺苑经理的女儿、林峰学画时的红颜知己——谭静娴。另外,还提到铁盒须用荷花骨朵铜杖里的一把特制铜钥匙开启,任何外力都会触动铁盒里的神秘物质,导致东西毁坏;
第三,林峰与普休大师。提到了他曾聆听普休大师论经讲禅,林峰问普休大师何谓“明心见性”,普休答道,人寿命不过百年,奇珍异宝却可流传千古,据为己有不过痴人说梦而已,如能拨开心中这层浮华烟云,自能做到淡定从容。林峰不解,珍宝让倭寇伪满抢去,身为炎黄子孙,怎能“淡定从容”得了?普休回答,不图私欲贪念,这叫“心放”,为国追索珍宝体现的是不做亡国奴的国人气概,这叫“手不放”。持“心放手不放”,无论遇到多少艰险危难,自会“淡定从容,明心见性”。普休大师阐释的佛理对林峰影响深远,直至再遭追杀伤重弥留之际,他也没有留下片言憾恨之词;
笔记本最后一页写有“榆北八米,门西入井;五浊众生,渤国传世”十六个字。
宋明新问林蕊卿关于渤海国的秘道和古井查得怎样了,林蕊卿回答,未见渤海国的秘道有文字记载,而古井受唐朝建筑影响很大。公元713年,崔忻率领的唐朝使团在返程路过黄金山时,命工匠开凿了两口水井,还凿刻了二十九个汉字的“唐鸿胪井刻石题名碑”。后来,渤海国人仿唐朝在深山峡谷中凿井取水,供灌溉饮用。黄金山古井遗址所在的旅顺距此有大约八百公里,鉴于遗址地处某海军基地深处,且不对外开放,只能作罢。据说距此八十公里外的莲台镇燕雀山有一处渤海国古井遗址,明朝时期还有人为此修亭立碑,两人商议,明天一早乘市郊长途车去那里实地考察。
那片黄布包裹的竹莲,宋明新多方求证,认为它与供奉菩萨莲台的仰莲图案较相似,回味那句“随缘而解”,一时难下结论。
林蕊卿提醒宋明新,还记得三幅油画里叠加显示出的“榆树”图案吗,宋明新答道,你是说那棵四百年的古榆?对,就是它!油画里的宝塔、龙首龟趺和榆树之间必定与“随缘而解”有某种联系。
(八)北斗七星图
第二天一早,宋明新与林蕊卿乘车直奔莲台镇,寻访古井遗址。
沿山路曲折而上,拐角边倚山矗立一处圆顶石亭,两侧石柱刻有对联:甘泉墨宝垂青史,古井清冽印月明。亭内深处有一块长约两米高一米五的奇石,井刻石碑碑文记载“同光三年(公元925年)渤海国松宝将军东追叛军,宿燕雀山,时人马饥渴,假寐中有人示曰:泉井在此。翌日,掘此地,得泉水。色清味甘,名为感应井,于成化二年(公元1466)夏四月十五。”遗憾的是,古井已不知何处。
林蕊卿想起旅顺黄金山的井刻石碑碑文,查阅相关史料,该处井刻石碑其实原来也是一块“巨大如驼”的十多吨天然石块,1906年被日本侵略者掠走,后有人重新刻石立碑,才有了尺寸见方的碑碣,由于有明清两代许多名人的勒石和题记,被现今许多博物馆都以碑碣状加以陈列,误传至今……
讲到“许多博物馆都以碑碣状加以陈列,误传至今”这句,林蕊卿眼前一亮,“对了!油画里那幅‘龙首龟趺’的石碑里肯定包含渤海国某种神秘信息,我们在碑林只看到龟趺而没有石碑,石碑很可能保存在博物馆。”
那么石碑究竟会在哪个博物馆呢?两人一商量,觉得还是再去宝应寺史料陈列馆,询问那位白发执事老僧较为稳妥。
两人风尘仆仆往回赶,顾不上吃午饭,再次来到宝应寺史料陈列馆,找到执事老僧,询问龙首龟蚨和石碑的去向。执事老僧听了,将他们领入后堂,一一作答,正如林蕊卿所分析的,碑林现存的龙首龟蚨是清代的石刻,渤海国的龙首龟蚨残品保存在省博物馆内,石碑残片的图文历经千余年沧桑,早已无法辨别。两人心里都凉了半截。
执事老僧转身打开一个紫檀木柜,由里面取出一个黄丝锦包裹的东西放在桌案上,打开包裹,从一个黑漆木匣里拿出张发黄的纸张,递给林蕊卿。林蕊卿和宋明新一看,原来是一幅星象图,却并无一字,从勺子状的连线和“勺子”上沿左侧一颗较大的星来推测,应该是北斗七星和北极星,但它仅用于天文观测吗?据执事老僧透露,清朝中期有一位居士捐资重修了寺内部分殿宇和碑林,并把包括龙首龟蚨石碑在内的许多石刻图文拓印下来,刊印成册,交寺庙保存。不料,寺庙后来遭受雷击,一场大火毁了许多佛堂佛经。据说石碑正面刻有文字,背面是“北斗七星图”,公元926年渤海国被辽国所灭,辽国掀起毁灭渤海国文字运动,石碑正面文字与背面的“北斗七星图”均被铲平,只因“北斗七星图”凿刻手法高超痕迹较深,捐资的居士特意请来高人,最终才还原出这幅“北斗七星图”留存下来。
两人谢别执事老僧,在镇上买了些包子带回旅馆,边吃边琢磨上午的所见所闻。宋明新推断,如果油画里的“古榆”和“十六字”中的第一句“榆北八米”暗示的是寻找某个入口或打开某道机关,那么油画里的“龙首龟蚨”石碑是否暗合了“十六字字谜”中的第二句“门西入井”中的这个“井”字?假设暗合成立,这个“井”与“北斗七星图”的关系就非常密切了。
林蕊卿表示认同,她认为“北斗七星图”很可能就是揭示古井和秘道的一幅地图!从宝应寺所处的地势方位来看,也恰好印证了这一点:“北斗七星图”中左侧的“北极星”千百年来地球上的人们就是靠它来导航和辨别方向的,而宝应寺正是依托自西向东连绵不断的北侧山脉而建的,那么,渤海国秘道和古井必定存在于北山之中。按北斗七星的名称,然后用笔把七颗星连线起来,就会构成由西向东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这七口古井以及与之相连的秘道。
宋明新拿起勾勒出的“北斗七星图”端详一阵儿,若有所思道:“这样看来,渤海国的秘道有七口井将它们连接起来,那么‘五浊众生,渤国传世’的秘密就应在通仁塔中找到答案了。”林蕊卿点着头说:“在《阿弥佗经》中有‘劫浊、见浊、烦恼浊、众生浊、命浊’,统称为‘五浊恶世’。《悲华经》云‘释迦牟尼为渡五世之恶浊众生,慈悲愿行,广布善缘。’我想这句‘五浊众生’的禅语必定与普休大师有关,在通仁塔中供奉的普休大师不腐肉身也恰好暗合了油画中‘宝塔’这条线索。事不宜迟,我看今晚就去搞个水落石出。”
(九)枣红乌木匣
夜幕降临,骊山镇灯火斑斓热闹非凡,而半山腰处的宝应寺却幽暗乌沉灯稀人寂。宋明新和林蕊卿一身黑衣黑裤,各自背负一只帆布包,沿砂石小径,穿过红松林和白桦林,来到古榆树下。
这棵四百多年的古榆高十八米,接天拿云,树围有四米多,需三人合抱方能围拢。榆树根深叶茂、虬枝繁盛,树干周围是近两米宽的圆泥地,然后是垒砌成半径有三米长的水泥地面,外沿边扎制了高约一点五米的环形铁丝防护网。两人从古榆正北方向量出八米,钻进一片低矮草丛,宋明新把LED夹帽灯戴好,打开灯,又从旅行包内拿出两把工兵铲,两人往下挖了大约一米深,忽然“铛”的一声闷响,宋明新的工兵铲似乎触碰到了硬物。
随着硬物上面的泥土被逐渐清理掉,一块长方形的青石板展现在眼前,石板长一米,宽七十厘米,厚度有十厘米左右,沿着石板往下挖,露出了碎石砌成的壁墙,打开石板成为唯一选择。宋明新尝试着用工兵铲撬动石板,没有用,石板与碎石壁的连接处似乎用灌浆给封死了。林蕊卿拧亮手电筒,围着石板细看着转了几圈,拿一把小锤,在石板棱角下沿着与碎石接缝的水平线轻轻敲击了一阵儿,随着碎石泥屑的脱落,她掏出多功能刃具,找到折叠锥子在石板四周戳了一阵儿,招手示意宋明新一起用力推动石板,那块足有两百多公斤的石板竟能缓缓向前移动,石板下面渐渐显露出两道带凹槽的滑道。一个黝黑的地道口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