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二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小孩控制不了什么东西,在这个方面我和所有小孩一样,不一样的是,很少有小孩经历过被几个完全陌生的人绑架后还活下来。那天我不是一个人,接着的二十一天也不是。我的保姆丹妮儿·麦菲森一直陪伴着我。我想她也许比我更惊恐,因为那些人不停地威胁要伤害她。
索医生说写日记时所有名字要用化名,以免有人打印这个去公之于众后打乱他人的生活,即便他们活该如此,比如三爸。不过我现在并不担心这些,因为这只是写给我自己的。我倒是希望这个笨蛋打字程序能停止自动修正我的输入。这是我的故事,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但如论如何,我都不记得索医生关于写日记的忠告,她讲得非常优雅,意思就是她发修辞很美。我几乎都要哭了,我在她身边经常这样。
丹妮儿就是姥姥说的那种非常甜美、正直的姑娘。她当然年纪比我大啦,在某些方面非常的聪明,而在其他方面又蠢得出奇。我不是故意刻薄,只是道出事实。她工作非常勤奋,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药店。那个药店就在我新爸的糖果店隔壁,新爸就是这样认识她的。
住在乔治亚州的时候我从来不需要保姆,因为当妈妈晚上要出门的时候姥姥总是在家。但现在我们搬到这了,妈妈开始注重家庭生活,有点空就和新爸爸外出享受自由,都快成常规了。照顾孩子在他们眼里一直就是一项工作,可不算家庭生活。
丹妮儿照顾我了大概一两个月,然后那恐怖的一天来了。我记得那是五月的一个星期六,妈妈和新爸要去欢乐角的海边沙滩木板道那去散步。多么奇怪的地名!我怀疑我妈和新爸一时半会再不会去那了,因为那里有这些令人不快的回忆。
那天一早上太阳都闪着明媚的脸,我被勒令白天不许用电脑,没法向丹妮儿展示我生日时得到的游戏,不过这也还行,我喜欢在外面玩。新房子的后面有一条小溪,没法和我们老房子后面的那条小溪相提并论,不过也很漂亮,在溪底挖泥也很有意思。每条溪面都有很多动物,丹妮儿不怎么关注动物,不过还是认出了几种。我们找到了几种蚯蚓,做鱼饵都嫌小,就算最大的也太细了。无所谓,反正丹妮儿不怎么喜欢钓鱼,那条小小的小溪里也没什么东西可抓。
“我们回屋吃点东西吧。”丹妮儿望着远处的乌云说道。
我不想回屋,对我来说那天相当暖和,就像五月初应该有的天气一样。可我知道她在外面待够了,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袖T恤,风刮过的时候都有点颤抖。最近咋暖还寒,天气预报会有一两场暴雨。就在这时又大又厚的云层遮住了太阳,气温马上就下降了。我们在室外才待了一个小时左右,而且我喜欢淋雨。虽然我心里想闹但并没挑起争端,可能是怜惜丹妮儿吧。
“我们来比赛跑步!”丹妮儿说道,想使我高兴起来。
“如果我不能赢的话我就不比赛。”我回道。
她做了一个鬼脸,一副你在说什么怪话的样子。
我们开始走回家。
“你为什么认为你不能赢?”过了几秒她问道。
“我能赢。”我纠正她说。“只是因为你让着我,这对我们两个人都不公平。”
丹妮儿听了有点惊讶和不好意思。
“你是田径队队员,不是吗?不管怎样,你的腿比我长好大一截。”我解释道,虽然我知道她可以自己想明白。我对着她印有“老虎加油”的长袖T恤挥了挥手。
“你很善于观察。”丹妮儿淡淡地说,她有点不高兴我不像正常的十二岁小孩那样想问题。
“姥姥说这是带祝福的诅咒。”我说。我们爬过后面的台阶,回到了通往厨房的天台上。
丹妮儿笑着,为我打开了后门。
我正准备一头扎进橱柜区看看有什么可以当午饭吃的时候,丹妮儿牢牢地按住了我的肩膀,把我转向水池。我叹了口气,大人啊大人,几乎所有的大人都是这样,总是要清洁。跟坚持为你清洁的人争论没用,所以我都懒得争。我从姥姥那早就领教到这一点了。外婆不介意我是玩土堆还是虫国,但是只有当我好好地洗过两遍手之后她才让我靠近厨房一步。我总是一边洗一边哼着“一闪一闪小星星”,现在就算外婆不在,不会凶凶地看着我,我还是一遍哼着歌一边洗干净了。
我在洗手的时候,丹妮儿在做烤乳酪配备面包,我高兴地笑了,这正是我想吃的,好吃的习惯我可改不了。
“我做饭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换衣服呢?换了我们就可以吃饭然后接着玩大富翁游戏了。”
自从丹妮儿每天放学后过来后,妈妈在做晚饭或者家务比如粉刷婴儿房的时候,我们就玩这个游戏,已经断断续续快一周了。我并没有那么渴望接着玩这个游戏,丹妮儿已经控制了很大一块版图,盖了好多栋房子和酒店等等,而我几乎每掷一次都要丢点钱,就像有洞的桶漏水一样。爸妈还不知道婴儿的性别,所以他们把房间刷成浅绿色,这样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合适。妈妈和老爸那时候想提前知道我的性别,听医生说我是个男孩,就给我的房间刷了蓝色。我无所谓,不过我明白为什么妈妈和新爸要准备好迎接上帝任何方式的恩赐。
就在我点头的时候,一声惊雷响得好像是老天在发怒。我渴望地望向外面。
“来吧!”丹妮儿说。“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看暴雨,在活动室看视野更好。”
我就说丹妮儿在某些方面真的是非常聪明,她一下就把我骗得高兴了起来。她知道妈妈不会喜欢我在雨里面跑躲闪电之类的事情,也知道在活动室吃东西也是我妈非常不喜欢的。她宁愿鼓励我做后者,也就是比较低层次的反叛,也要阻止我跑出去。此外,打扫干净活动室大概要比隐藏湿透的衣服容易多了。
但结果我们哪样都没做成。当我换好衣服的时候,倾盆大雨下得正猛,仿佛在生树的气。闪电划过天空,雷声从远处隆隆地传过来然后变成尖锐的爆裂声,房子都晃了起来。
就在我们坐着享受烤面包的时候,前门砰的一声就开了。我能分辨出我们两人的三明治,因为丹妮儿的面包中间夹了西红柿。我很喜欢西红柿,但不喜欢夹在烤奶酪三明治里面的,它们变热之后不好咬断,容易烫嘴。起初我以为是风把门吹开了,我忘了我们在一所新房子里面,那里的门并不像乔治亚的老房子里面的门一样很随意就被风吹开了。
丹妮儿拿着她的三明治还没来得及咬一口呢,就猛地朝门口转过头去,差点把不约而同做同样事情的我脑袋都撞碎了。这时,两个淋成落汤鸡一样的男人从前门挤进来。
一瞬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丹妮儿尖叫了一声猛地站起来,撞倒了凳子,手里的三明治也掉了。我深深地,花了一秒钟看了一眼这两个男人,感觉到了大麻烦。丹妮儿抓住我的胳膊,迅速地把我拉到她身后。这大概是母亲的本能吧,就像妈妈每当突然刹车时会用她的虚拟安全带,也就是她右手,按着我的身子一样。
丹妮儿半似呻吟半似呜咽地咕哝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我的脑袋里也转着这些问题,但我们已经退到炉子旁边的墙角了。我有点需要集中精神才能呼吸,所以一点都问不出来。丹妮儿抓起热煎锅的把,又叫了一声,这一声听着有点痛苦,估计那个煎锅还很烫。丹妮儿没有直接把煎锅给扔到地上,显现出她那股固执劲。
后面的男人看着这个笑了,但还没笑完就踩到前面一个男人的运动鞋里漏出来的水而滑倒了。
就在这个时刻,丹妮儿和我想到了一起。她把煎锅扔向第一个人,猛地冲向了纱门,从那个纱门可以由厨房到达后面的天台然后有台阶向下通到院子里。
“快跑。”丹妮儿命令道,忙乱地晃着锁,撞开了门。
没等她说第二遍,我就越过她身旁,从台阶上冲了下去。大雨一下子就把我浇透了。我正惊讶天怎么就黑成这样,毕竟当时还没过两点呢,一声惊叫就打断了我。巨大的雷声摇晃着大地,可我的脚却像冻在了原地。恐惧和寒冷使我战栗起来,我用脚牢牢地巴住台阶,没法转身后退也没法继续向前。
“你给我回来!”第一个人咆哮道。他的声音尽管暴躁,但在狂风声里听起来很遥远,听起来像那种友好到让你想扑上去拥抱的那种人。
“喔!快跑!”
这一次丹妮儿的声音没能让我跑腿就跑,然后我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但我知道上面有一场搏斗。我转过身,往上抬脚又爬回平台,往上我看到两个人影试图从屋里挤到天台上来,其中一个显然占了上风控制住了另一个。如果我的膀胱是满的话我说不定应该尿到裤子里到处都是了。这倒不会有什么大不了,反正暴雨已经把我周围的一切都变成游泳池了。
第一个人已经强迫丹妮儿跪了下去。他在说着什么,可是我听不到,我觉得他都不是在对我说话。
等听力恢复时雨声填满了我的五官,一切都带着泥土和清新的味道。一道闪电将一副景象镌刻进我脑袋里,估计我永远也忘不掉了。那景象里丹妮儿望向天空,闭着眼睛像是在祈祷一样,脸上却淌着泪。这都在雨中,很奇怪我能分辨出那是眼泪,但我确定那就是。
第二个人出现了,一只胳膊伸向我,直到一道闪电照亮一切的那恐怖一刻,我才看清他拿着一把枪。我唯一的逃跑机会没了。我开始肚子疼,胃里翻腾起来。没人会在那么近距离还打不中,他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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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号文件:绑架结束后丹妮儿第一篇日记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当我看到吉莉安倒下去的时候我尖叫了起来,如果不是双膝已经跪地我肯定也倒下去了。胳膊上的疼痛和手上抓住滚烫的煎锅带来的刺痛此刻已经全然顾不上了。我用力看着她,等着血迹飞溅然后人死的迹象,但只看到了她往侧面慢慢跌倒下去,好像什么把她身体里的骨头都抽掉了一样。有一秒钟她站稳了爬起来,接着马上就瘫倒下去。
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但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十几种念头闪过我的脑海,但一个都说不通。布莱灵顿一家虽然有很体面的房子,但远远没有富到值得遭人随便绑架的地步,抢劫也不至于这么鲁莽。歹徒这么老,肯定也不是寻求刺激的孩子或者黑帮为了入会开荤。
你们要干什么?
当那两个男人闯入布莱灵顿家时我想喊出这个问题,可是喉咙呛了一下,烧得我仿佛是吞下了一块烫煤,眼泪和雨水一块流下来。我整个人都湿透了,极度恐惧。负疚感让我冰冷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吉莉安是为了救我而回头的。我是保姆,应该是那个负责保护她的人,可她却跑回来保护我。
我以为一切会平息下来,可相反,事情却越演越烈。抓住我的那个人把我的胳膊固定在背后,然后把我拉回了厨房,过了一会他的同伴就抱着吉莉安进来了。那个人轻轻抱着吉莉安小小身体的画面非常不和谐。
我冲来撞去的结果是被扔到了台上,脑袋撞到石头立刻就疼了起来。眩晕让我再也没有力气去抵抗,虽然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希望我可以。除了身体某个部位喊着懦夫,其他的都完全麻木了。
“就让我一枪打死她。”抱着吉莉安的人说。
“把那孩子放下,把车开过来。”抓着我的人回答道。他的语气中含着潜台词:白痴。
他的一脸不屑令我想起他刚刚对我的威胁:
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带走,要么留下尸体。
仿佛过了好几个小时,也许实际上只有一两分钟,我听到车库门开了然后又关上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他们把我拖进那个两门车库,然后强塞进一个深蓝色的小巴中。小巴的后保险杠上贴着粘胶写着“足球妈妈”,这种荒诞让我觉得可笑,可是却连一个小小的微笑都挤不出来。
取回小巴的人跳出驾驶位,跑进屋子里。我估计他奔吉莉安去了,但我从没有弄清楚是不是,因为劫持我的坏人把我扔到小巴的地板上,然后跪在我腿上,给我的左上胳膊插了一针,我就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