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天贼
- (美)奥森·斯科特·卡德
- 2883字
- 2016-09-13 16:59:03
在这狂风过后,空气明显清晰了许多。突然间,亮灰色的天空变成白色,而金属开始在阳光里发出耀眼的光芒。阿兰完全看不见了。她闭上眼,试图在霍普拉着她前进时保持平衡。日光狠狠地烤着她的头,接着,烟雾也如狂风的速度一般再次包围他们,阿兰又能睁开眼睛了。她伸手摸自己的头发——它们是滚烫的。
而后他们到了另一个排气孔边,烟雾乌压压地从那里涌出来。霍普拿着阿兰的手,让她抓住了管道格栅的网眼。“抓着别放,别把头伸到烟里面。”他喊道。就在此时,狂风又来了,它将大部分烟雾都吹散了,但也几乎使阿兰的手离开了格栅。霍普一只手抓着格栅,另一只手摆弄着插销。就在狂风停止时,他甩开了格栅门。
“数到十,吸一口气,跟着我!”他喊道,阿兰点点头。接着霍普消失在了烟雾下面。
我太累了,阿兰想。她的双脚因为金属而滚烫;她的双眼因为大气中的烟雾而疼痛;她的膝盖和手伤得很严重;她的肋下隐隐作痛,因为她的肋骨没有机会好好愈合。最糟糕的是精疲力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努力。
不能这样想,她对自己说着,一边晃下地表边缘,开始往梯子下面爬。但是在往下爬的时候,她想着在烟雾里往后一倒该是多么让人放松的事,掉出视野之外,掉进柔软的遗忘之境。她开始加速下降,一步步踩着每一条横档,她的手几乎在梯子侧栏上一掠而过。
“阿兰!”有人在上方喊道,“阿兰,你越过我了!快爬回来!”
空气,她想着。我非常需要空气。
“阿兰,再往上爬五米。爬上来。”
我停下了吗?我停下了。他叫我的时候我必须停下来。
“移动,在你必须呼吸之前移动!快动啊!”
我在动了,是吗?我不是还在爬吗?
“能听到吗?我已经把这里的门打开了!你只要爬上来几米。”
见鬼,我在爬了。我需要空气。
“抬起你的右脚,把它放在上一条横档上。”
脚。对了。
“来啊,现在是左脚!就是这样,继续!”慢慢地,阿兰爬了上去,一只强壮的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慢慢拉向右边。她在烟雾里没法看见。那是谁?她把脸靠过去。是霍普。啊,是的。她张开口想说什么,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开始疯狂地咳嗽。有人——一定是霍普——把她拉过了一道门,强迫她抓住了一道细细的扶手。不能抓着扶手,她想着。在她咳嗽时必须捂住她的嘴,咳嗽时不捂嘴是不礼貌的。
再吸一口气?空气干净了,她舒了一口气。她的肺仍然在刺痛,她的头更是痛得要炸了。她平贴在一面金属墙上,用双手遮着自己的嘴。她能感觉到身后是霍普的身体,他的胳膊从两侧环抱着她,抓着扶手,免得她往后摔下去。她睁开了眼。它们仍然被熏得很痛,但她能看见了。在他们身边,一扇打开的门后仍然在涌出烟雾,它们弥漫在天花板下灯光微弱的空间里。
“我不要再进去了。”她说。
“你没必要进去。你刚刚出来。”
“我出来了?”哦,是的,我出来了。“我安全了吗?”
“只要你抓住扶手你就是安全的。我得在烟雾警报响起来之前去关上门。你抓住了吗?”
“是的。”
“两只手。”
“明白。”
霍普慢慢地从她身后挪开,伸过手去关上了门,转上密封转盘,闩上门闩。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阿兰。
“糟糕透了。我的头痛死了。”
“你在通风孔里呼吸了。”
“是吗?真蠢,真蠢,就是这样。”
“累得要死,就是这样。但是我们必须爬下去,然后你才能休息。行吗?”
“我哪里也不想去。”
“可你要去。”
于是他帮着她爬上梯子,这一次他们几乎是贴在一起下去的,霍普的双脚比她的脚只低几级,所以他的头在她腰部那么高,他们就这样慢慢地爬下梯子。
像是过了一个永远。
“保持清醒。”他一直这样对她说。
“当然。”她一直这样回答。最后有什么事情改变了,他不在她身后了,接着他将她举下了梯子,把她轻轻地放在加热管上。
她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醒来,冰凉的空气带着霉味,但是比起外面的大气来说真是很干净。她的头仍然在疼,她的双膝刺痛,她的双眼在睁开时重如千钧。但是她在呼吸,而且觉得好多了。比什么好多了?比她以为自己将会面临的状况好多了。
“醒了?”
“活着。我不操心任何其他事。”
“头呢?”
“很痛,但我能呼吸。”
“饿吗?”
直到他问了她才想起来。“我能吃掉一个人。”
“我会置身事外的。”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找点东西吃。待在这里。”
“我和你一起去。”她坚持道,然后试图站起来。但是一阵疼痛从她的头窜下了她的脊柱,她改变了心意。“我还是待在家里烧火吧。”她说。他离开以后,黑暗铺天盖地压来,她又睡着了。
“到早晨了。”一个男人欢快地说。有一刻阿兰的思维很混乱,她开始以角色的身份说话:“已经到早晨了?我们只是刚刚才躺到床上,怎么就已经早晨了呢?”她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但当她翻身侧躺时(加深乳沟,她的经理总是这么提醒她),她意识到自己穿着衣服,躺在一块坚硬的金属表面。更重要的是,她又僵硬又酸痛,而且还头痛。不过在她睡着时,最剧烈的痛苦已经消散了。霍普向她弯下腰来,拿着一袋拉加维和另一个袋子。这个袋子很冰冷,里面装满了——“什么?”
“牛奶。”
“他们还在制造这个?”
“我唯一能打开的地方是一个学校的午餐室。”
她点点头,他扶着她坐了起来。“很难相信我竟然这么努力,”她说,“甚至都不是在录制真人秀。”
霍普大笑起来,她将嘴凑向牛奶袋的奶嘴喝了一点牛奶,此时他正往周围张望。在她吃拉加维时,他走开了,直到她吃完,重新躺下去,看着上方的黑暗时,他都还没有回来。
当然了,他的脚步声被灰尘掩盖了,但是在他回来之前,她都能听到他的声音。“你觉得怎么样?”他温柔地问。
“我觉得我他妈想离开这。”她说。
“这将是我们下一个工作项目,”霍普说,“我非常擅长在没有信用卡的情况下在首星谋生,但是你会饿得要死,而且和你竞争的还有其他许多人。”
“小偷?我都不知道这里还有小偷……”
“在你的社区?不太多。小偷只能掠夺穷人,阿兰。富人们有‘妈咪宝贝’们保护。小偷们必须在最邪恶的街区的墙缝里活下去。我小时候就学了这门手艺,而我怀疑你学它的速度会不够快,你头几次卖艺时就会被抓住。”
阿兰虚弱地笑了笑,“我先前没想到我以后是不是无法诚实地活着,我的确曾经必须不诚实地活着。”
“还有另一个选择,”霍普说,“你可以钓男人。”
“钓什么?”
“卖淫。”
“哦老天,我想,那甚至不是真人秀?”
“它的酬劳非常高,可我对做一个皮条客没有什么兴趣。”
阿兰大笑起来:“在数十亿只眼睛前表演这样的真人秀,它是一门艺术。在一个没有观众的脏兮兮的小房间里做这事,它就是个肮脏的职业。”
“我会注意保持房间干净的,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安慰。”
阿兰摇着头,“如果这是唯一的方法的话。可是霍普,这是工作中我最恨的一部分。你知道吗?在四百年里,我唯一一次做爱是和法尔。他甚至更喜欢小男孩。”
“好吧,你瞧,那我们只有另外两个选择了。一个是把我们自己交出去。”
“让我们指望法庭的仁慈。”
“它并没有非常仁慈的名声,尤其是当某位显贵有特权做出有罪判决的时候。另一个选择,阿兰,听起来也没有好多少。那就是殖民星。”
“你在开玩笑?”
“它很有趣吗?”
他们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霍普从阿兰的牛奶袋里慢慢滴出最后一点牛奶,用它团起了几个小灰尘团。
“你不能带钱进入殖民星,对吗?”阿兰问。
“你也不能注射森卡,这才是更重要的。”霍普说。
“但是,当事情变得让人厌烦时,你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