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洲纳粹文学
- (智利)罗贝托·波拉尼奥
- 2128字
- 2019-01-02 03:33:28
赫苏斯·费尔南德斯-戈麦斯
Jesús Fernández-Gómez
(1910年生于卡塔赫纳,1945年卒于柏林)
赫苏斯·费尔南德斯-戈麦斯的生平和创作一直默默无闻,直到他死后三十年阿根廷第四帝国出版社出版了他的部分作品为止。其中一部长180页的自传体小说《一个美洲长枪党人在欧洲斗争的岁月》是作者在里加军队医院养伤时用了三十天写出来的;书中讲述了自己在西班牙内战中以及在俄罗斯作为250师(著名的西班牙蓝师)志愿兵的惊险故事。另外一部著作是长诗,题为《新秩序宇宙起源学》。
先从《新秩序宇宙起源学》说起吧。全诗有三千行,写于1933至1938年,分别在哥本哈根和萨拉戈萨写成。这部带有史诗野心的长诗讲述了两个平行发展又不断相互穿插的故事。一个是一位日耳曼武士必须杀掉一条毒龙;另一个是一位南美学生必须在恶劣的环境里表现自己的生存价值。日耳曼武士一天夜里梦见自己杀掉了那条毒龙,在毒龙原来的王国里建立了新秩序。南美学生梦见了自己必须杀人,必须服从杀人的命令,必须弄到枪并潜入被害人的房间,他一进房间只看到“大量让他永远失明的镜子”。日耳曼武士醒来之后,满怀信心地去搏杀,最后死于搏斗中。南美学生失明后,在一座寒冷的城市街道上漫步,直到死去为止,那造成他失明的闪光反而让他精神振作了。
《一个美洲长枪党人在欧洲斗争的岁月》开篇处回顾了作者在自己的故乡卡塔赫纳,在自己“贫穷但诚实和幸福”的家庭里的童年和少年生活;讲述了最早的读书体验和最早的诗作。接下来讲述自己与苏维塔在波哥大一家妓院相识的经过,讲述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友谊、共有的雄心壮志以及周游世界和冲破家庭束缚的愿望。第二部分记录了在欧洲的岁月:住在马德里一套公寓里,新结识的友人,他和苏维塔最初的争吵(甚至大打出手),堕落的老男人和老女人,无法在家里工作的原因,长时间躲在国家图书馆,那些大部分时候颇愉快但有时也不顺的旅行。
费尔南德斯-戈麦斯对自己的青春年华感到惊奇:他说到了自己的身体、性功能、阴茎的长度和酒量(他讨厌喝酒,喝酒是因为要适应苏维塔的习惯),说到了自己连续几天不睡觉的本事。他还对自己在遇到困难时能够轻易地回到内在世界感到惊奇和高兴;文学创作给他带来安慰,他希望写出伟大的作品,能让他“感到有尊严,会洗涤一切罪孽,赋予他生活和牺牲的意义”,哪怕对这“牺牲”的性质感到一头雾水。他想说说自己,而不是苏维塔,但是他自己也承认,苏维塔的影子“紧紧地绕在他脖子上,如同强制要求打上的领带,或者如同要命的忠心”。
他未在书中涉及政治话题。他认为希特勒是欧洲的恩人,别的不再多说。但是,能具体接近权力让他感激涕零。书中大量描写了这样一些场面:陪同苏维塔一道参加社交晚会或者礼仪活动、领奖、阅兵、做弥撒和舞会。对于那些位高权重的人——通常总是将军或者教会的权威人物——都有详尽的描写,行文的口气如同母亲描写儿女那样充满爱意和唠叨。
西班牙内战对他来说是个重要时期。费尔南德斯-戈麦斯热情和勇敢地参战,但是他立刻明白了苏维塔在身边是个沉重的包袱,并且把这个想法写进了书中。对1936年马德里战事的再现是逼真和生动的(他和苏维塔像活动在幽灵中的幽灵,寻找那些逃避红色恐怖的朋友,或者去拉美使馆打听消息;接待他俩的那些外交官令人失望,他们很少或者根本不提供有用的情况)。费尔南德斯-戈麦斯很快就适应了这特殊环境。军旅生活,前线的艰苦,行军和撤退都没有影响他的精神状态和情绪。他有时间读书、写作、帮助苏维塔(处处依赖他)、思考未来和制订回哥伦比亚的计划(始终没能完成)。
西班牙内战结束后,他与苏维塔的关系更加密切,几乎没有过渡就转而参加了蓝师去俄国的冒险行动。他用令人震惊的现实主义手法,没有半点抒情诗的痕迹,叙述了波萨德战役。描写被炮火打得血肉横飞的身体偶尔令人想起弗朗西斯·培根的画作。书的末尾说到了里加军队医院的悲惨情景,袒露了他这位战后武士卧床休息、没有朋友时的孤独心情,以及他只能沉湎在波罗的海令人惆怅的黄昏里,悲哀地将此情此景与远方的卡塔赫纳的黄昏作比较。
《一个美洲长枪党人在欧洲斗争的岁月》虽然未经修订,却因为是在切身经历的范围内写出来的作品而有力量,另外它对苏维塔生活中鲜为人知的侧面有着丰富多彩的具体说明。因为涉及私密,就不多说了。费尔南德斯-戈麦斯躺在里加的病床上对苏维塔多有指责,我们就只记录他关于翻译席勒诗作中二人纯文学的关系吧。不管怎么说吧,两位好友又重逢了,尽管有第三者(画家勒梅西埃)在场,三人与那个有争议的查理曼大帝师重新上路了。很难说清楚究竟是谁把谁拖进了后来的冒险活动中。
费尔南德斯-戈麦斯的最后一部作品是色情小说《布拉卡蒙特女伯爵》(不管它是否是真的最后一部),是由哥伦比亚卡利城奥丁出版社于1986年出版的。有见识的读者会轻而易举地辨别出故事中的女主角就是巴哈蒙特斯公爵夫人,书中两青年就是时刻不分离的苏维塔和费尔南德斯-戈麦斯。小说里不乏幽默感,尤其是对1944年巴黎那个时代的描写。可能费尔南德斯-戈麦斯的笔墨有些夸张,他笔下的布拉卡蒙特女伯爵三十五岁,而不是人们猜测的巴哈蒙特斯公爵夫人四十挂零的年纪。在费尔南德斯-戈麦斯的小说里,那两个哥伦比亚青年(名叫阿吉雷和加尔曼迪雅)与公爵夫人共度良宵。白天二人或睡觉或写作。作品对安达卢西亚地区各种花园的描写既细致又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