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的夜晚依旧喧嚣，但林凡的心境已然不同。他不再是那个只能靠着好勇斗狠或者收取微薄保护费谋生的底层四九仔。霞姐预付的那笔定金，虽然数额不大，却像一颗火种，点燃了他心中的野心和图景。
第一步，是解决货源。
这个年代，最高效也最混乱的渠道，无疑是对岸的蛇口。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过南粤大地，无数小厂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其中不乏模仿“国际潮流”的作坊。它们缺乏品牌，却拥有惊人的仿制能力和低廉的成本。
林凡将目光投向了细鬼。细鬼人如其名，精瘦机灵，家里有远房亲戚早年过去了对面，虽然联系不多，但总算有点模糊的门路。
“细鬼，给你个任务。”林凡将一叠港币推到他面前，这是他们凑出的本金的一部分，“想办法过罗湖桥，去蛇口那边转转，找做服装的厂子，特别是能做‘名牌’T恤、POLO衫的，看看他们的货色和价钱。还有……”他压低了声音，“打听一下，有没有能做‘特殊’酒水标签和灌装的。”
细鬼接过钱，既兴奋又紧张：“凡哥，放心！包在我身上！保证找到又便宜又好的厂子！”他虽然没去过对面，但年轻人特有的闯劲和对林凡的信任让他跃跃欲试。
“安全第一。”林凡叮嘱道，“那边情况复杂，机灵点，别惹事。找到合适的，带几件‘样板’回来。”
送走细鬼，林凡又找来黑仔。黑仔话不多，但做事踏实，手巧。
“黑仔，深水埗这边你应该熟。找几家靠谱的印刷小作坊，要那种能给衣服丝印logo，而且口风紧的。问问价钱和工期。”
“明白，凡哥。”黑仔点头应下，没有多余废话，转身就去办事。
阿杰则被安排继续负责日常的“工作”，并留意着东英社那边的动静，尤其是那个被林凡打破了鼻子的家伙。林凡清楚，那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暂时的退却往往意味着更凶狠的反扑。他需要时间，在风暴来临前，尽可能多地积累筹码。
大佬强对林凡这几天的“不务正业”略有微词，骂了他几次“不好好看场，瞎琢磨什么”。林凡每次都是含糊应付，只说在想辦法帮强哥多賺点，暂时用不多的“活动经费”买了条好烟塞过去，才算稳住他。
等待是焦灼的。林凡一边按部就班地做着马仔的工作，一边密切关注着两边的进展。
黑仔那边很快有了消息，找到了两家技术还不错的印刷作坊，价钱也合理，只等样品和确定logo。
几天后，细鬼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脸上带着兴奋和疲惫。他带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凡哥！找到了！”细鬼关上劏房的门，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
里面是十几件T恤和POLO衫，颜色各异，上面印着各种模糊眼熟却又似是而非的logo：有的像鳄鱼但尾巴方向不对，有的像拉夫劳伦但马球手姿势别扭，还有的干脆就是字母拼凑。面料摸上去比地摊货要厚实些，车工也还算整齐。
“这些……行吗？”细鬼有些不确定地问，“那边厂子多得很，这种货很多，价钱便宜得吓人！按打买，平均一件成本不到十港币！”他还神秘兮兮地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歪歪扭扭记着几个厂子的地址和联系人，“还有……凡哥你说的那个‘酒’，我也打听到了，有门路！不过那边的人很谨慎，说要看到诚意和实力。”
林凡拿起一件“鳄鱼”POLO衫仔细看着。针脚、面料，确实远超深水埗夜市上的那些垃圾货。Logo虽然经不起仔细推敲，但远看足以乱真。在这个物质相对匮乏、品牌意识尚未完全觉醒的年代，这种质量的“A货”，绝对有市场。
“很好！”林凡脸上露出了穿越以来的第一丝真正笑容。细鬼这件事办得漂亮，不仅找到了服装货源，连酒水的线也搭上了。
“这些logo还得改改，”林凡指着那些似是而非的图案，“不能完全一样，但也不能差太远，要‘神似’。黑仔找的印刷坊应该能处理。细鬼，你休息一下，明天带一件样品去找黑仔，让他负责跟印刷坊沟通，先小批量试印一批‘改良版’的T恤。”
“至于酒水……”林凡沉吟片刻，“先不急。等我们服装这边打开局面，有了更多流动资金和信誉再说。”他知道那玩意儿风险更高，必须更谨慎。
很快，第一批“改良”后的A货T恤生产出来了。林凡选择了最经典的“仿鳄鱼”和“仿马球”两种款式，logo经过细微调整，既保留了原版的神韵，又避免了完全雷同的法律风险（虽然这年代这方面的监管几乎为零）。面料和做工则严格按照细鬼带回来的“样板”标准。
林凡没有选择自己去摆摊，而是带着阿杰和细鬼，拿着样品，直接找到了之前他们收保护费的几个夜市摊贩。
“老板，看看新货。”林凡将T恤递过去，“质量比你现在卖的好几个档次，logo也正，拿货价只比你现在的高三成。你卖出去，价钱至少可以翻一倍，利润大了多少，你自己算。”
摊贩老板将信将疑地摸着T恤的料子，又看了看精致的印花（相对于市面同类产品而言），眼神亮了一下，但随即又犹豫：“凡哥，货是好货……但是价钱……而且，这牌子……”
“怕什么？”林凡语气平淡，“夜市卖的都是这种东西，心照不宣。你卖垃圾货，一天能赚多少？卖这个，一天能顶你过去三天。我们是熟人，优先给你。你不要，大把人抢着要。”
威逼利诱，加上实物确实诱人，几个摊贩最终都尝试性地要了一小批货。
结果出乎意料的好。
这种质量上乘、logo“够靓”的A货一挂出来，立刻吸引了追求时髦又囊中羞涩的年轻人的目光。几乎一夜之间，那几个摊位的T恤就销售一空。
消息很快在深水埗的小商贩圈子里传开：和连胜的凡哥那里有尖货（好货），好卖又赚钱！
主动来找林凡要货的摊贩渐渐多了起来。虽然每件利润不高，但薄利多销，林凡手中的资金开始快速滚动起来。
大佬强也隐约听到了风声，把林凡叫过去问话。林凡没有隐瞒，只是把生意规模说小了很多，然后主动上交了一部分“利润”。
“强哥，兄弟们凑在一起搞点副业，赚点烟酒钱，也孝敬您。”林凡说得恭敬。
大佬强掂量着手里明显比保护费厚实不少的钞票，脸上露出了笑容，不再多问，只是拍拍林凡的肩膀：“算你小子有心！好好干！不过别耽误正事！”
初步的成功让阿杰、细鬼、黑仔三人兴奋不已，对林凡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看到了完全不同于打打杀杀的“搵食”方式。
然而，林凡并没有被这点小小的成功冲昏头脑。他知道，这只是迈出了一小步。摊贩的销售能力有限，而且过于分散。他需要更大的出货渠道。
同时，他也敏锐地感觉到，暗地里的视线似乎更多了。东英社的人，还有……其他一些不明来历的人，开始出现在他经常活动的区域。
深水埗的水，因为他这条过江龙的搅动，开始变得浑浊起来。
林凡站在他那狭小的劏房窗口，望着外面璀璨却冰冷的都市霓虹。下一步，该怎么走？是继续深耕服装，还是开始触碰利润更高也更危险的酒水？如何应对潜在的威胁？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张被细鬼汗水浸得有些模糊的、写着蛇口酒水联系人信息的小纸条，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
机遇与风险，就像这香江的夜色，永远相伴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