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大乾,南蛮苦夷之地,清水城,小腐山。
这偏远的山地,本该和它那名字一般,就这样烂在这世上,不该入了大众眼,脏了高雅心。
但今日,那小腐山确是热闹非凡,有老道腾云驾雾,高坐山头。有和尚席地而坐,舌灿莲花。有儒士手捧经书,才气弥漫。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件颇为荒谬的事情。
大乾朝的长公主,因性格古怪异常,既不通琴棋书画,更不学女红柔情,每日就会学着男儿性子,非要去什么前线打仗。
当今皇帝无奈,正巧近日那“卜卦宗”搞什么劳什子“换生记”,说的高尚玄奥,实际上就是让城里那王公贵族家的阔少千金,与乡野村夫家的落魄小孩换个身份,做做样子过个两月,想通过这种方式,让那些阔少千金们多少能收些乖戾,改改性子,也全做大方,让那乡野小民见见世面。
但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那乡野间的小孩见了荣华,享了富贵,本就不坚的心性,早就被腐烂的千疮百孔了。
让他们再回到那乡野小村,大多是不愿意的。
但除了他们,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场戏,戏完了,场散了,谁管你戏子死活。
大儒们虽也注意到了此事,但也不多声张。
毕竟对于那些富贵家的人来说,若是那乡野小民惹人欢喜了,从指缝里流露出那一抹残渣碎屑的,倒也够他半生花销了。
若是能有点才气,那一辈子的命,也就改了。
也正因此,大儒们对此倒也没有过多口诛笔伐,除了那几个老学究,其余人权当不知了。
今日,正是那“换生记”铺垫最大的一期,大乾皇朝的皇女,在这东洲人间地界,可没几个身份比她高贵的了。
那“换生记”本就颇受那些平日里闲情雅致过多的官人喜好,那往常看不到的荣华富贵,也让不少市井小民开了眼,万众瞩目的玩意,碰上个万人之上的公主,可不就成了现在这幅人满为患的样子吗?
那天上的道士,恨不得现在就收那长公主为徒,与皇亲国戚攀个关系。
那地上的和尚,恨不得现在就让那长公主皈依,好在这东洲宣扬佛法。
那捧书的儒士,恨不得现在就和那长公主结缘,来一段才子佳人美梦。
各个都有各个的道,但每条道又都通往一个路,殊途同归。
而在山涧口,长公主那英气逼人的风目微微眯起,看着身边那准备为自己添置各种储物袋和法器的侍女,轻声呵道:
“此番过去,本就是我准备与百姓共吃艰辛,你准备这么多东西,那我过去又有何意?”
那侍女闻言,手臂都略微有些发抖,娇俏的脸上顿时煞白,刚想要解释什么的时候,就听见耳边传来了那公主的无奈叹息:
“罢了,我不为难你,你留着这些,在山下寻个地,好生休息,等两月过了,你来这候着,不会有人为难你,这话旁人也都听着的。”
那侍女闻言,用那已经发红的眼,对着长公主就要磕头跪谢。
不过却被此刻身着一袭麻布衣裳的公主给扶住了,她看着眼前的侍女,轻声道:
“我打小就不喜这个,你日后要跟着我,就免了这些繁文缛节。”
说罢,长公主也不等那侍女多说什么,便掐了个法决,整个人化作一缕青烟,顺着一阵清风,就消失在了原地。
侍女看着长公主离去的背影,略微叹了一口气,下一刻,只见其取下发簪,对着那虚空点了两下,不消片刻,一栋略显简陋的小木屋就立在了原地。
她将披散的头发再次盘起,轻声道:
“就在这候着吧,你呢,也一起吗?”
侍女身边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略微一动,探出了个青灰色的脑袋,那是一只老龟。
白髯长须,面色倒有些和善。
“老朽睡一觉就好,若是有什么其他事,你呼唤一声便可。”
山林间,小屋房门一闭,便再无了其他声音。
另一侧,小腐山的梨花村内,那老村长拄着拐杖,身上是件洗到发白褪色的衣裳。
他搓着手,略微龇着牙,不断捻着花白参差的胡须,显得格外紧张。
为了确保这节目的最基本可观性,卜卦宗的人没有将长公主的真实身份告知,只说是一来自大户人家的千金。
毕竟若是真的知道了其身份,恐怕这地众人连说话都说不明白,只会一个劲的磕头了。
老村长此刻搓了搓手,望着那一地的碎皮,又有些难堪的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随后对着身旁的中年汉子问道:
“你这憨货,村子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吧?别让那些不安生的主再出来吓着人,你要知道,城里老爷就是打个喷嚏,我们这里也得抖上三抖,若是得罪了人家,我们这村子估计就得散了。”
那中年汉子闻言也是点了点头,但他又看了看那些布置在村子四周的灵石,望着那晶莹剔透好似水晶般的东西,他也是羡慕的很,随后低声道:
“村长,得罪了人家我们必定遭殃,但若是能交好那小姐,甚至,甚至是将那小姐讨做媳妇,咱们这村子,不也是攀了高枝,飞黄腾达了嘛?要我说啊,你家那小子,长得模样倒是俊秀,而且还在镇上念过两年圣贤书,我觉得成!”
“莫要胡言!天杀的玩意,这些事也能乱讲?那小姐不晓得见过多少才子呢,哪里能看上我家的小子。”
但话虽这样说,老头心中那股念头,确是悄然生了起来。
他拉过那汉子,用压低了声:
“你记着,把村东头那外姓小子的路给堵了,也让周边小孩少去那,他那花言巧嘴,糊弄糊弄那些娃娃还行,若是真让他乱说,惹了千金不快,那也不是件好事。”
“嘿嘿,得嘞,您就放心吧,我保证那小子见不到千金,对了村长,若是真成了,事后,事后......”
“少不得你的好!快去,你这憨蠢的货!”
但两人不知的是,那灵石早就开始了投映,这此间的一言一行,早就被天下众人给看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