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龙王

“道友是为那疫病而来?”

秦寿尚未开口,那燃灯便主动问到。

此人好生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我与她之间,只怕有因果牵连。

秦寿心中暗议,却又点头。

燃灯轻笑,随后开口说到。

“世人皆苦,亦是有难。”

“苦难不因意志为转移,不以行动而消失。”

“非从己生,自他人始。”

“有道他人即地狱,存于地狱之中,何来解脱一词。”

“秦寿,她这是什么意思啊。”

孙欢一时瞪大眼睛,看着秦寿。

秦寿沉默。

事实上,他也不是很懂这和尚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疫病,因苦难而生?

秦寿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

虽然他没听懂,但他没有说。

一些话是在特定时间里说给特定的人听的。

有时候听不懂并不是慧根不够,还有可能是时机未到。

自己现在不懂,不代表以后不会懂。

自己一直不懂,不代表别人听不懂。

大不了到时候一字不落的说给楚生听呗。

也许他就恍然大悟了呢。

就当此时,突然有群人打开庙门,乌泱乌泱的冲了进来。

他们多是披金戴银,体态富贵,一看就是锦衣玉食之人。

孙欢第一时间便站起身来,拔剑挡在秦寿身前。

可那群人却好似眼盲,竟无视了坐在一旁的秦寿三人。

一进来便跪倒在地,朝着庙里的泥塑佛像叩首。

随后燃灯便起身过去,一个一个的朝着跪拜之人轻抚。

“菩萨显灵啦,菩萨显灵啦。”

随着一人病患健全,其余人则更是兴奋,磕起头也是愈发响亮。

大把的金银被下人捧着走来,望佛像面前的大盆丢去。

孙欢见状不禁皱眉。

“他们都是疯了吗?”

“此处非此处。他们看似与你共处一处,实际上却是天各一方。”

“你观他们这般富态,又如何会来这里?”

秦寿随口解释道。

孙欢沉思片刻,又问到。

“那他们拜的佛像又是哪位,这位燃灯法师?”

“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山野佛像而已。”

秦寿摇了摇头,表示否认。

孙欢看向正在为“信徒”们去病解忧的燃灯,眼中不解愈发凝重。

这些人拜的又不是你,你为何要替其解忧。

门外残疾老幼苦苦挣扎近在咫尺,你又为何视而不见。

既是救苦救难的真佛,又为何要区别对待,不对天下苍生一视同仁。

是为富贵?还是名望?

孙欢越是心想心里越是不解。

“你要做甚?”

却见孙欢提剑上前,一剑朝那泥塑佛像劈去。

那佛像当即被一刀两断。

台下众人见状不禁腿脚发软,以为是菩萨发怒,一个个的都害怕被惩戒,脚底抹油,四窜逃了出去。

佛像被毁,台下人影自然也逐渐散去。

“孩子,你又是何苦呢。”

燃灯微微叹气,眼中颇是无奈。

孙欢也是胆大,竟直接举剑朝燃灯指去。

她怒骂道。

“此庙外有贫生难民不得救,你却视而不见,要为富贵人家去病祈福。”

“你当是个出家之人?”

燃灯摇头,睁开眼睛,金色的瞳孔平静的看着孙欢。

她语气舒缓,轻声细语道。

“吾虽愿为苍生献身,但事不可为。”

“所见所想不同,可行之道亦不同。”

孙欢看向秦寿,希望他来解释。

秦寿挑眉,慢慢说到。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虽说如此,但大道三千,而天下只有一个。”

“每个求道之人都觉得自己的道才是拯救天下,使万民安居乐业的良方。而其他人的道只会让百姓受苦受难。”

“燃灯法师并不是不想救人,只是若是众生不信她的道,她便不能救。”

“善因未必得善果。”

“无法确定能否做到的事,没必要去做。”

“不去尝试又如何知道到底能不能做到。”

孙欢对着燃灯这般质问。

燃灯沉默不言,只是低头沉思。

“行了行了。”

秦寿见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便上前牵住孙欢的手,拉着她出去。

走出巷外,秦寿这才放手。

“我要去县府寻人办事,你莫要再滋生祸端。”

说罢,秦寿也不管孙欢作和反应便径直向县府走去。

一路之上,却见县城百姓虽谈不上丰鼎足食,但也勉强度日。

倒也说的是欣欣向荣。

只是路边上却有不少游手好闲的青壮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你这瓜皮,走路不长眼就算了,冲撞了爷爷我,怎不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赵爷爷,是小的不好,小的在这跟您道歉。”

秦寿前行不过数十步,便在眼前见得一老熟人。

这不是赵满福吗?

横行街里横行到这里来了?

秦寿也不想多管,目不斜视继续向前。

只是他身后的孙欢可看不下去。

当下就是前去,要教训此人一番。

“这撞到了人,理所当然的是要赔钱的呀。”

赵满福上前搂着路人的肩膀说到,“你看,你今天也就撞到的是我,我才没有受伤。”

“可你要是撞到路上的老人家,那可是就是事关生死的要紧事了。”

“既然事关生死,那么你多付点赔礼,给我治治病,不当是合理的吗?”

那路人不过寻常人家,而赵满福又是威名赫赫。

他的说起话来,便有些发抖。

“可,可您不是老人家啊。”

“嗯?怎地,你瞧不起我?”

身边几个狗腿子见了,也是立马上前,前后左右的将那路人给围了起来。

他们既不动手,只是双手环胸。但也不放路人离开,只待路人碰上他们,便是“自卫反击”。

可见是资深泼皮,明白如何轻拿轻放。

“我见你这般穷酸模样,也不是个有钱的货色。”

“断然是赔不起这富贵衣裳。”

“要不,我给你介绍个体面工作,好叫你打工还钱如何?”

那路人心中非议,暗骂赵满福不是个东西。

这人说是介绍工作,合计也是个卖身事件。

女的便是揽到窑子叫万人骑跨,男的就是押送煤矿拿性命取钱。

最近更是邪门,叫他拉去的人没一个回来。

还是这般肆意抓人。

只怕会是什么阴邪勾当。

路人讪笑,“赵爷爷,我家里尚有余财,只待我取来。”

“诶,既有钱财,当孝敬父母。”

“取那钱财做甚,不如跟着哥哥我干好事如何?”

闻言,路人便是腿脚发抖。

就当此时,一身怒喝传来。

“你贼人,做甚霸道之事。”

孙欢上前一脚,便将几个泼皮踢飞。

又是双手似虎钳,把两个泼皮混子捏在手中高高举起,狠狠丢下。

赵满福回头,却见一高形大汉几拳几脚便将手下的小弟打着满地打滚,不识东西。

心里也是惧怕,便大声威胁道。

“你莫要当街斗殴行凶。”

孙欢冷笑,心里甚是不屑。

她乃堂堂朝廷要犯,换了马甲也是胆大妄为的“采花大盗”。

又岂怕这厮在此饶舌?

只见她一掌拍去,却将赵满福打着面色肿胀好似猪头,牙齿崩碎,满地去找。

“你等着,我是为洛家办事,到时定有你好果子吃。”

赵满福一时口齿不清,泪涕横流。

却正时,又有掌声于身后传来。

“壮士好手段,是个好汉子。”

“只是下手不知轻重,要我来看,当打在他腰腹,叫人看不出端倪才好。免得惹得一身骚气。”

孙欢回头看去,却见洛月秋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心中暗忖。

这姑娘应该认不出自己来吧。

洛月秋靠近过来,却是闻到一阵药香。

“你是在为洛家办事?”

洛月秋蹲在赵满福身前,如此问询到。

“哈哈,怕了吧。我可是……”

赵满福抬眼,却是认出眼前之人。

口中话语刚到一半便又噎了回去。

洛月秋朝着自家下人使了个眼色,让人将此人抬起,送到衙门去。

“壮士身形倒是与我熟人相识。”

“熟人,哈哈,不知是何熟人。”

“一个黑脸登徒子罢了。”

孙欢在与洛月秋尴尬寒暄,心里倒是折磨。

这般时候,秦寿才慢步走来。

“姑娘也是要去衙门?”

洛月秋见秦寿风骨不凡,也是行了一礼。

“本不用去的,只是路上遇到了个打着家门名号行坏事的家伙。”

秦寿点头,也不顾一旁孙欢的眼色。

反而邀请与洛月秋一同前往。

洛月秋自然同意。

就这样,一路下来。

总算到了这石城县县府门口。

“这县府倒是穷酸。”

秦寿抬眼,却见这门口只有一只石狮。

也无甚其他装饰。

门漆脱落,斑迹零离。

“你们这般聚群来此当时何事?”

门口护卫见数多人来此,其中还有伤员,便以为是寻滋挑事的人。

“我等乃洛家之人,有事要寻县丞。”

秦寿也懒得与护卫拉扯,便坐看洛家人行事。

有一说一,家大业大就是好。

连县府的人在听到是洛家人后都好声好脸的请人入座。

此行倒也是让秦寿体验了一下,狐假虎威的爽快。

只是洛月秋一直在与孙欢交谈,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道长,我等先离去了。”

在洛月秋带着人找县丞之后,孙欢这才吐出气来放松神经。

“我们去寻县令。”

在县吏的带领下,秦寿来到了县令的办公区间。

“道长已自行离狱,如今再来,又是有何事相谈啊?”

秦寿来时,那县令尚在处理政务。

见秦寿身形,便是轻笑。

然后放下手中毛笔,邀之上座。

秦寿扯了扯自己的“马甲”,心里有点没底。

自己这伪装手段真的这么拉胯吗?是个人就能看出来?

“上次见面还是在狱中,未能及时证得先生清白,倒是小人之过。”

“只是那朝廷要犯牵扯之事太大,以致我等不敢轻易行事,还望道长海涵。”

秦寿摇头,表示对此并不在意。

随后他说到。

“我寻此处来,自有要事相告。”

“以我等只见,这石城县内不过多时,将会有大疫传播。”

“故而特意来此,只为求得帮助。”

“当真?”

县令脸露惊色,左手不停这搓捻佛珠。

显然内心十分焦急。

“这疫病严不严重?”

“既是疫病,自然是严重的。”

县令一时愁眉苦脸。

然后说到。

“不知道长需要多少人马。”

“此事是由我的一位道友负责,届时问他即可。”

“不过防疫之事,事关重大,自然是越多越好。”

“只怕,要让道长失望了。”

县令躺坐椅上,仰头叹气。

语气之中颇是无奈,也还有一丝自责。

“我县要事颇多,实在难以抽出人手啊。”

却见那县令站起身来,指着北面窗户说到。

“我县以北,早已三月未曾滴雨。”

“如今将要收成时节,若是再无雨下,只怕要闹粮荒呀。”

“以天时来看,不应如此。”

“定是人为。”

“县令可知是何原因。”

县令看秦寿一眼,有些心虚。

“道长可愿帮忙?”

“你说便是。”

见秦寿答应,县令这才松了口气。

脸上压力显然也是轻松不少。

“是那江中龙王作怪。”

“它要我县选出九十九名无伤无病的童男童女来,为它祭献。”

“否则就要我县风不调雨不顺,年年不得安宁。”

秦寿一时沉默。

这龙王什么胆子,敢这样子玩。

当真不怕路过的那位真仙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吗?

许是有异变发生,不然不说别人。

就是这石城里的燃灯法师,也能一只手拿下那作孽龙王。

能让真仙投鼠忌器,那必然是与凡人勾结……

想到这里,秦寿点了点。

笑到。

“咱这石城县北边临江大旱,南边远江洪涝。”

“这龙王倒也是个会玩的。”

“既然县令大人要求,贫道自然会去帮忙。”

县令闻言一时大喜过望,赶忙给秦寿敬礼。

“只是不知,道长要如何降伏那龙王。”

秦寿面上轻笑,心里却是有所计较。

“我自有手段,而且吾亦有一道友,也是个降妖除魔的妙手。”

“不谈翻手拿捏,降伏下来定然也是轻轻松松嘛。”

那龙王多半是与伪仙和凡人合作。

甚至还可能与这次大疫相关。

若欲解决此时,当下紧要便是查清三者联系。

并且找出藏于凡人之中的内应以及伪仙。

秦寿与县令谈笑风生不过多时,便请辞离去。

“来,我来送道长离开。”

“不必不必。”

在寒暄片刻,秦寿与孙欢一同走出门外。

“你真有降伏龙王的手段?”

孙欢看向秦寿,有些不甚相信。

毕竟他要真是有手段,那当时在伯都山的时候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秦寿摇了摇头。

他要真是有那种手段就好了,也不必像现在这般四处求人帮忙。

“我们先去与楚生汇合再说。”

现已下午时分,想必楚生也已经调查完毕,得到结果。

却当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叫住了二人。

“孙欢姑娘,秦寿道友。”

“我那叛逃的不孝弟子,洛阳春,可是你们所擒?”

燃灯站在孙欢身后,枯瘦的手掌按在她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