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合

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一道枯瘦的身影盘坐在如来下方，他的影子不断地舞动，像只张牙舞爪的恶鬼。

男人踏入殿中，没有第一时间看向那道身影，而是打量了下四周，嘟囔道：“和我之前去的极乐寺差别很大啊。”

“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花，自然也就没有一模一样的世界，这座极乐寺乃是清朝光绪年间流落至此的华人修建，不知你那边的极乐寺又是不是这样呢？”

男人耸耸肩，“这我可不知道，我当初去那里只是为了挣点血汗钱。”

“不过现在本事越发大了，重游故地，已经能挣得起自家性命了。”说到最后，男人眼神一凛，黑色的四棱锏凭空出现在右手中。

“呵呵，大话可不是谁都说得，小心被吹断了腰，你说是吧，贺施主。”

阴风骤起，扯破幔帐，吹灭烛灯，穿过门墙镂空处，造出鬼号声声。

殿内黑暗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贺施主，你既来此，想必是做好了惨死的准备吧。”

幽幽话语之后，嘻嘻嘻的尖利笑声回荡在殿中。

贺巍眉头微皱，在笑声出来那刻，他胸口处挂着的玉牌顿时破碎开来。

“吼！”

贺巍身后，一只通体雪白的威严狮子出现，朝天震吼出声，压下了那尖利的鬼笑。

一阵静默后，暗处又传来鬼物的声音，“贺施主身上的神异还真不少呢。”

贺巍冷笑一声，刚欲开口，额上便有刺痛，手中铁锏猝然挥起，却打了个空。而他的手臂上则出现了三道略浅的伤痕。

“你看不到我，也打不到我，可我正好相反。贺巍，与其被我细细吃掉，不如现在跪下求死，我还能予你个痛快。”似乎是为了应和它的话，静下的鬼笑又再度响起。

而贺巍则没有言语，空着的右手一翻，一只黑色长颈瓶出现在手中。

他使起铁锏，重重锤烂长颈瓶，瓶中藏着的一簇红色火焰攀上铁锏，骤然大放光明。

那一刻，阴风定住，尖笑声、言语声都沉寂下来。

在光亮之下，那道枯瘦身影被照了出来，它仍旧盘腿坐在如来面前。而它身后的影子却不见了，不只它的影子，其它的影子也不见了踪影。大雄宝殿中溢满了光亮，没有一处阴影潜藏。

枯瘦身躯的后脑勺中，突然现出一张面孔，狰狞着往外爬，口中传出非人的嘶吼，“水木，水木，你怎能害我至此！”。

“唉。”

一声悠悠叹息回荡殿中。

那狰狞面孔顿时安静下来，阴风又起，阴影又出。

那枯瘦身躯的两双手奇怪地扭向后背，然后将手指插向了面孔的眼眶中。

鲜血滴淌，面孔平静，只闻风声，没见悲号。

那面孔被重新压入后脑勺中不见，枯瘦身躯慢慢转过身来，贺巍眉头挑起。

在他的眼中，那枯瘦身躯只顶着一张黑漆漆的笑脸，分外诡异。即使有过心理准备，贺巍还是不免心中荡起阵阵涟漪。

“本想与你戏耍一会儿，现在看来，你身上变数太多，实难留住啊。”

话音落地瞬间，枯瘦身影便出现在了贺巍面前，两只黑漆漆的长手从它胸前伸出，五指并拢，刺向贺巍。

震惊的神色从眼中溢出，贺巍强提起铁锏，欲招架住这一击。可终究慢一步，只偏开了那五指刺，让其在自己左臂上钻下一块肉来。

巨痛之下，贺巍面色不变，铁锏转了个圈，直直打在那黑手上。

漆黑面孔上的笑脸瞬息间敛去又复原，接而窜出粘稠的黑泥往贺巍脸上蹦出。

贺巍忙压下身，小跑而出，且右手抽锏趁机重劈对方双腿。

那两根柴禾般没有血肉的腿挨这一下后顿时弯折，再难站稳，要倒了下来。黑脸上滴出黑泥拥到两腿，填作血肉，固起腿骨，又恰恰站稳。

站稳后的鬼物没有第一时间向贺巍攻去，而是从黑脸上流出黑泥，裹向全身，将它纤弱的原身全身罩住，如同穿了身黑色甲胄一般。

漆黑面孔上，笑意更浓。它摆着两条腿，以一个十分奇怪的姿势，奔向贺巍。

它的速度很快很快，几乎是在贺巍深吸口气的瞬间，就到了身前。

两只黑手一左一右，没有筋骨一样，像鞭子划出弧度交击贺巍。

身往后退，四棱锏重重撩起，劈开一只黑手。

而另一只从右边袭来的黑手则深深捅入贺巍的腹中。

贺巍只是闷哼一声，进步上前，提起气来，铁锏猝然重劈，打在鬼物的右肩。这一下势大力沉，劈开了肩膀与手相接之处。挂在贺巍腹中的黑手顿时无力垂下，化作了一滩黑泥掉到地面，然后向鬼物涌去。

在劈开了右手之后，贺巍拉住鬼物的肩膀，将他向自己拢来，而手中的铁锏则挥起，直往鬼物的笑脸打去。

见势不对，鬼物的脖子发出咔咔声响，扭断了骨头，于是它的头颅向后垂下，而仍能用的左手则重重抽向贺巍的腰侧，让他吃痛之下松开自身。

哪知这个凡夫好像是没有痛觉一般，死死拉着自个不撒手，那铁锏还挥得更猛，将自己的胸腹砸出了个窟窿。

透过窟窿，贺巍看见那垂下的头颅，直伸出左手，穿过那愈合的胸腹，抓住那个圆滚滚的秃头，往后猛拉。

死拉不下，身上又被抽出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贺巍咬牙举锏，往鬼物的脖颈处砸去。

没了脖颈的连接，贺巍终于能把那个头颅抽出来。

可这时，那无头身躯颓成黑泥竟将自己黏住，动不了半分。

心神牵动，铁锏上燃起火焰，烧开黑泥。

贺巍无力倒在地上，可两只手中仍死死抓住一头一锏。

若是常人挨上贺巍此时的伤怕是便要立刻痛晕过去，不过对于挨过那共计两千多天锥心之痛的他来说，还能勉强忍受，但也只是勉强罢了。

他使劲一摇发晕的脑袋，举锏朝着那黑漆漆的笑脸轰然砸下。

嘭！

轰隆隆！

天上炸响闷雷声，倾盆大雨泼下。

黑色的笑脸碎开，露出了里面的鲜红。

当笑脸化作粉末之时，一只红胜鲜血的哭脸蹦出，在他脸下植出血肉，长出身躯。

哭脸站稳，两缕黑色从它眼中流下。

它看向在地上蜷缩的贺巍，如泣如诉的声音响起，“一介凡人，怎么如此难缠。看在你能破掉我最后一只黑脸的份上，便给你个痛快吧。”

血肉手臂化作利刀，刺入贺巍头颅，然后裂出无数尖刺，炸了个满天血花。

哭脸缓缓闭上眼，正要感受因果还清的馈赠时，却听得一道细微的声音。

再睁眼，一道黑影迎面砸下，将它打飞到那如来之下。

贺巍扯掉拇指上的裂开的黄铜指环，那是观海台给他的保命道具。

雷光茫然于殿外，他狞笑着以锏直指哭脸，道：“胜负还没分出呢。”

轰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