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螳螂捕蝉

焰火围绕的殿堂内，老僧耷拉眼皮，嘴唇翕动，正诵念真经。

忽然有风捎来传音，“水木老儿，你我当就此分个高下。”

老僧没有反应，继续念着真经。

火焰越来越大，从殿外铺到殿内。焰心中，包括丁汉云在内的数张狰狞面孔带领着恶火，怒气所致，不断地吐出污言秽语，飘飘然席卷到老僧身上。

水木和尚没有用法力与法宝护住自身，相反，他还自行解除了诸般佛门加持。

在嗔火的灼烤下，他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皮肤上生出无数裂纹，继而崩裂，露出一个满身琉璃色的水木和尚。

这般假死之后，一道缠绕于海山会上的因果消掉，一抹功徳射入龙树菩萨神像中，神像头边，长出一只寸许的方寸龙头，九龙方至。

嗔火仍不停歇，他身上的金线生了反应，大放光明，护佑着水木和尚。这不是没有代价，大红袈裟上，金线本体慢慢融化。

如此过了半刻的时间，金线融成金水，落到地面又汇聚，形成一朵莲花样式，将水木托起。

莲花生成刹那，贪婪吞噬望龙寺的嗔火猛地一顿，接而迅速聚拢到祖师殿中。

令人惊奇的是，没了嗔火附着，可以清晰看见，那些之前被火焰烧灼的建筑物竟没有一丝损毁，甚至还显得更为洁净。

无数污浊聚拢到祖师殿，纷纷顺着水木和尚的鼻孔而入，尽皆被吸了个干净。

水木脸色忽红忽暗，他口中诵经声更大，肋下长出三双手臂，分别施剑印、降魔印、光明印，为降伏心障、压下外魔、消除黑暗之意。

他本尊又掐禅定印，平稳心湖，专注一境。

四双手臂施出法印之时，水木张口一吐，便见一道虹光掠出，欲撞破殿门，直去千里外。

可水木所捏禅定印的手中放出金光，骤起一道织有无数梵文的金色绳索，眨眼间便将那化作虹光的物件牢牢锁住收回禅定印，待绳索敛去，方现出虹光原形，是一粒遍布云纹的赤丹。

水木变换法印，四双手臂皆持宝瓶印，背后忽而化出两道与他别无二致的虚影，虚影一青一蓝色，他们互相对视，齐声道：“去找福德正神寻季土碗钵。”

两虚影朗声大笑，推开殿门，步步藏百尺，几步便到了季土路的尽头。它们双掌合十，分别对摆放在神龛中的土地公像说了句。

“大神，我为水仙和尚，有所请托。”

“大神，我为木母和尚，有所请托。”

神龛前土地龟裂，举起一只古朴的黑色碗钵。

虚影抚掌笑道：“善。”

它们共托碗钵，回到望龙寺中，与水木和尚融为一体。

两道分神回归，水木和尚目蕴精光，胸口与腹肚齐齐震动，天上猛然响起雷声。

木板床上，身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绷带的贺巍蓦然睁眼。

一旁拧着毛巾的吕正东看到这幕，朝天冷笑道：“水木王八，你可真是打得好算盘，救拉马的功德你全想分润去？”

雷鸣又起，一缕常人不可见的五色桥梁横跨十三里，接通贺巍与望龙寺。

贺巍两手死死抓着被单，发出凄惨的嚎叫声，他身上夜叉纹身的斑斓颜色被洗掉，只留青黑。伸向他左胸的利爪也耸然收回，各握一把三角利叉，如护法神般拱卫着贺巍胸口。

“不够，不够，才这么点好处就让人家为你卖命吗？”吕正东大叫着为贺巍叫屈。

远在望龙寺的水木和尚笑了笑，他放声高呼，唱经念歌，嘴中跌出的一个个字词融汇成只威凛雄狮。

雄狮踏上五色桥，和着疾风来到贺巍身前，撞入他的身躯中。

吕正东瞪大眼看着，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眼珠子转了转，又叫道：“不够不够，还少了点，既然是得道高僧就不要这般小气。”

这趁火打劫的话刚出口，贺巍头上便冒出霞烟，升至空中，聚成龙形。

吕正东叹息一声，朝贺巍埋怨道：“你这小子，水木活那么久，手上的好东西那叫一个多。怎么如此就被打发了。”

天上霞烟化作的龙驾云飞到望龙寺上空，看准祖师殿，拧着身躯直向下闯，与那第九颗龙头互相交合。

功德龙头在虚实中窜动，或有或无。水木左手屈两指，抹过双目开出法眼，藏在眼中积攒了大半生的功德全袅袅卷进龙头之中。

一声巨大嗡鸣，第九颗功德龙头行至圆满。

水木厉声大喝，身边的石制刻刀飞入手中，他虚握刀把，朝第八颗龙头重重斩去。

最后一刀刻上，龙树菩萨像生出一道裂痕，裂痕中绽放出与天日并肩的光芒。

水木重诵念自悟真经，顶季土碗钵，吞嗔火赤丹，架金莲台，携水仙、木母分神撞开祖师殿顶，腾入空中。

龙树菩萨像传出阵阵龙吼，随即去肉髻，失龙头。种种异相不见，神像模样变成一慈悲老僧。

而九道龙蛇从它之中拔地而起，冲入云端，将水木围绕其中。万丈霞光生出，已至成道关键时刻，水木心有所感，却遥遥向北望去。

木叟楼最高处正有饕餮黑影化出，一粒布满裂纹的金丹嵌入它口，几要破碎。

汤仙姑低下头，看见满脸泪水的曾外孙女，她遗憾地叹了口气。

底蕴不足，强要成道，便是这般结果。

咔嚓……

一声轻响，却传遍梹城，金丹破碎，片片闪着光芒的碎块直直往下，遁入汤招华体内。她痛呼一声，颓然晕倒。

故人又去其一，水木叹惋。顺应他的修为呼唤，点点月辉编织出成道机缘，一把椅子。

水木收回视线，再不做他想，全力冲往成道机缘。

无数过往人生与佛门典籍中出现的阻道者与外魔纷纷浮现，黑稠的六根之欲也现出，翻覆成大海浪潮。水木以大法力抗衡阻道者和外魔，心志坚定、灵台清明，不为六根之欲所裹挟。

眼看椅子在前，心中畅怀之下高喊道：“成道便在今日。”

忽然，一声大笑传入耳中，水木心中一惊。

“水木和尚，你且看看他们是谁？”

顺着声音，他向下看去，目光望过千百米远，只见极乐寺的万佛塔顶上，费长智眼神冰寒正望着他。而在费长智的身边，极乐寺住持镜明倒在地上，自己的四个徒儿被绳索缚住，惊惧地缩在一旁。

水木面上带悲，转回头去，汩汩鲜血从眼角洒出。他不管不顾直奔成道之椅。

然而，此时的他心境已出现了莫大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