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成道初

极乐寺的一间禅房内，几个光头互相对面正襟危坐。

住持镜明和尚是个八九十岁的老人了，他面容和蔼，看着面前这几位望龙寺的小沙弥已经眼皮打架，昏昏欲睡，他笑道：“若是困了，睡下也可。”

本来已经有些意识模糊的几个沙弥听到这话都一下打了个激灵，其中年纪最大，不过十四岁的灵悟偷偷看了眼镜明和尚，见老人家看起来不像生气后，他先敲了三个师弟的光头，然后双掌合十，满脸歉意道：“弟子等知错了。”

“现在已是子时，你等有了困倦理所应当。要论错得是老衲，强让你等留在这听以前的老事。”

“这……”见这位大寺中德高望重的前辈与自己等人认错，灵悟摸不着头脑，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弥陀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灵悟满脸黑线的看向师弟灵慧，这位师弟还呆头呆脑地乐呵着。灵悟怕他惹了镜明，忙垂头小声道：“我这位师弟自小便不聪慧，是以师父给他取了灵慧的法号，盼他能长出几分慧根，还请大师不要怪罪。”

话出口却没有回应，灵悟不免心中焦急，正要再为师弟开脱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他惊愕地抬起头。

镜明笑的是颇为开心，看不出半分虚假，“你师弟说的是实话，我又怎会怪罪于他。灵慧灵慧，确是颇具慧根。”

笑过后，他另起话头，“你可知我为何要在此时叫醒你们？”

四个小和尚你望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之下齐齐摇头。

“你们且随我来，等下你们师父要逞好大的威风啦。若是错过，实为遗憾啊。”

镜明起身，推开木门，小和尚们带着心中疑惑跟在身后。

五人离开禅房，朝万佛塔走去。

到了塔顶，镜明朝西面望龙寺方向指去，“你们瞧。”

四个小和尚顺着手指方向看去，面上或悲或急，只见远方一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分明是走了水，那处地方正是他们的寺庙。

四人脑中一时空白，心中大哀，说不出话也不知该如何去做。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

镜明声如雷震，所言正是静心咒第一句。

原本被大悲笼罩的四人霎时灵台清明，平静下来。

“你们长侍于水木身边，应该知道他是个有大能力的高僧，这点大火是奈何不了他的。”

镜明盯着四人，一字一顿道：“今时，水木当成就菩萨果位，你们为他弟子，互有因果，且细细观摩他成道过程，此大有裨益。”

灵悟、灵静、灵澈三位面上带有喜色，皆按捺激动心情去注视着那处火光。唯有灵慧想到什么，他走到镜明身边，镜明见他欲跟自己耳语，便蹲下来。

“师父了结因果、成就菩萨果位之后，我们还能见他吗，我们还是他的弟子吗？”

镜明心中微叹，他看着灵慧哀伤的面孔，嘴中安慰的假话准备出口时却顿时止住。

“你师父所修法门太过神异，最后如何我亦不知。若结果是你不愿那样，现下多半是最后一面，你还是快去看看吧。”

听到老和尚的后半句话，灵慧的眼中泛起坚信，他想起今日师父与他们告别时，没有半点异样。他相信师父，既然师父与往常一样，那之后的事也定和往常一样，他还是能见到师父，他也还是师父的弟子。

灵慧没有把心中所想说出口，他重重点头，跑到师兄旁边，瞪大眼睛看着师父的风光时刻。

镜明亦是如此，眼睛眨也不眨。他想知道，水木最后到底能成就五十二位次中的哪种，能不能超过当年他师兄的一步十回向位。

他未发觉，极乐寺中大变故已悄然发生。

……

木叟楼，最高层。

汤招华正举着一勺黑乎乎散发着恶臭的粘稠固体，伸到老婆子面前。

汤仙姑嫌恶地看着勺中的药膏，死活不肯张嘴。

“张嘴，啊~”汤招华语气温柔地像哄小孩一样，手中动作却是粗暴，把勺子戳到仙姑嘴边，可人还是犟着性子，死活不肯张口。

“祖姥姥，听话，吃了这药好得快。”

仙姑摇头，也不知这妮子怎么炼的药，竟然比原来难闻了百倍，这就不是人吃的，说什么她也不会把这屎一样的东西吞到肚子里。

僵局已经维持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按往常的情况两个是要磨到一方耐性完全消失，然后大骂出口，最后以汤招华离家出走为结局。

可这次不同，朦胧中，仙姑感到一丝玄妙道韵，心中震惊之下她微微张口。

汤招华看准时机，将一勺药膏塞入她嘴中，待到回过神来时，滑溜溜的固体已顺着食道滑了下去。

仙姑满脸悲愤，但她没有发作，凭空摄来一白玉瓶，将其中藏着的一滴圣妙净水灌入口中。

“祖姥姥，你这是干嘛？”汤招华难以相信，这可是纯正没经过稀释的圣妙净水，为何一向吝啬，为何这时如此奢侈。

“水木王八要成道了。”

汤招华被吓得手中碗勺跌落，碎成块块瓷片，她面无血色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接而收敛心思，凝重道：“祖姥姥，我为你护法。”

仙姑一弹指，碎片与药膏化为飞灰，她摇头，“成道不是儿戏，只能自己踏过。”

接而她探出手掌，一枚玉质令牌出现，仙姑眉心处飘出一粒金色鲜血，飞入令牌。

“若是我亡于成道途中，该你掌管木叟楼，镇压地龙。”

令牌冲入汤招华怀中，知道祖姥姥要拼命一搏后，她眼含泪光，虽然心中千万不愿，但她知道此时该说什么。

“好，祖姥姥放心，外孙女绝不会负你所托。”

她收起令牌，跪下连磕三个响头，“祝马到成功。”

“会的。”汤仙姑轻声道。

汤招华悠悠起身，她现在已被仙姑赶到木叟楼一楼。她抬头，视线好似穿过无数障碍到达顶楼，看到那人。

“水木老儿，你我当就此分个高下。”天风骤起，传到望龙寺。

仙姑掐法决，控地火，饕餮鼎炉周身赤红，发出直达魂灵的吼声，不计其数的天材地宝鱼贯而进鼎炉中。

今日，她要炼丹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