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亡命（一）

此时正是卯辰转乙巳时分，正正九点，掐准了时间的贺巍已站在503门口，举手欲要顺着水木留下的嘱咐敲门时，楼下正有人上来。

贺巍转头看去，明晃晃的刀棍光亮闪过，他微微闭眼。那几个来人见到503的门口有这么一个陌生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滚。”贺巍从绑在腰上的枪袋中拔出一把小左轮，黑洞洞的枪口面对着为首的那个精瘦男人。

男人缓缓举起双手，手中的铁棍也随之掉在地上叮当响，他慢慢向后退去。就在刚迈出腿时，他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陌生人几步窜到面前，另只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个黑色手柄。猛一甩，白色的钢棍弹出，重重的砸在他的脸上，骨骼爆裂，眼球凸出。

贺巍将左轮收至枪袋，恶笑道：“我改主意了，你们还是留下吧。”

这些混混也是见过血，在一众人中打出来的，本就不是什么易与之辈。见贺巍收了枪，被道上人物下了死命令的他们全然没了之前的软弱，狠厉之色浮在脸上，一股脑的涌向贺巍。

狭窄的楼梯口处，响起叮叮铛的金铁交加声，其中混着痛彻心扉的嚎叫。一转眼儿的功夫，贺巍收起甩棍往楼上走，留下地上伤势凄惨、蜷缩着的躯体。

连敲七下，慢敲四下，几乎就在贺巍停手的瞬间，门便开了。一只褐色皮肤的手从中伸出，拽着贺巍将他拉入门中。

然后，哐当，门重重关上。

进入屋中，贺巍见到一个粗壮的印度人，他说话时白色的牙齿与褐色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好像发着亮似的，引人注目。

印度人握着贺巍的手，脸上慌乱，气息不顺，但还能用蹩脚中文说出清晰、流畅的话，“你就是贺巍贺先生吧，我是拉马·塔卡尔。有什么我能做的请尽管告诉我，今天我都会听贺先生的话。”

看着拉马身上紧绷的西装，贺巍也不客气，道：“你换身低调且便于行动的衣服，长袖长裤，最好能遮遮你的肤色，再戴上个鸭舌帽。我们等下要往东走，住在一个离这十多公里的旅馆那，看看能不能在那里待到明天。对了，如果有些什么便于携带的防身物品的话你也可以带上。”

环视屋内，贺巍又问了句，“你这有酒吗？”

虽不明白这位贺先生打的什么主意，拉马仍是指出了放酒的柜子，接着便匆匆进了房间。

约莫十几分钟后，一个高瘦男人走出单元门，他的脸上泛着奇怪的红润，酒气熏天，晃晃悠悠。身旁，有个穿浅灰色运动服、戴鸭舌帽的胖子拽着他的手，看样子似乎是担心他的酒鬼朋友闯出祸事。

两人就这么走出小区门口，外面，是条人来人往的菜市街，人潮汹涌。

贺巍带着拉马挤入人群前，胡乱擦掉脸上用颜料画的红色，再脱下衬衫外面套着的外套。洒有酒液的外套一经丢下，身上的酒气顿时就消了大半。

他们往东走出菜市街，贺巍已经打算好，他昨天已经找吕正东借了一辆小轿车，若是能成功上去的话，那他们就不去旅馆，一直往东开。贺巍就不信了，现在才1974年，他缩在车里别人凭什么找到他俩。

可惜事与愿违，贺巍想得挺好，可这取巧的法子注定是行不通。绿灯亮起，小轿车就在街对面，十几米远的距离近在眼前。忽然，摩肩接踵得人群中一些个身上纹龙画虎，看起来便不像寻常人等的痞子迎面撞来。

贺巍心一狠，拉着拉马，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

两方擦肩而过，鸭舌帽下的印度人已是满头大汗，他刚松口气。

“兄弟，等等。”

话说的是马来语，贺巍以前也在东南亚打过黑擂，认得一点，可现在他是不打算认得了，步履不乱的继续向轿车那走去。

“戴鸭舌帽的那胖子等下。”

拉马浑身一颤，却没有停步。

“戴鸭舌帽的那胖子给我站住！”

这句话是汉语。

马来语和汉语都用过后，贺巍用只能让拉马听到的声音说了个字，“跑。”

话一落，两人撒腿便跑。

“捉住这两个死扑街！”

怒喝声从身后传来，瞥了眼后方，见那群人只是掏出几把廉价的折叠小刀后，贺巍便没有全速狂奔，而是保持落后在拉马一个身位，想要帮他挡住后面的追兵。

哪知这个时候，拉马忽然转头，撞上了他，面上大骇。

搞不清楚情况的贺巍脱口便骂了句，“你特么……”

但等他的余光瞄到拉马肩头后的不远处，有个大头男人努着脸，正伸手摸向背后裤腰时，贺巍口中蹦出来的骂句变成一声短促有力的，“草！”

砰！

贺巍的手更快，他拔出左轮，朝天上空放一枪。

这声巨响之后一片沉静，所有人连同那拔枪的人都停在原地，心生惊恐。

趁这道短暂良机，贺巍拽着拉马，朝另个方向跑去。

大喊、惨叫、呵斥，乱成一团的人群挤着那些个回过神来想追上贺巍的痞子们，眼看离目标越来越远。

砰！

砰！

砰！

又是几声枪响，可惜大头男人终究不是专业枪手，离了十几米后，子弹就偏得离谱，甚至打到了无辜群众的身上，这也是贺巍第一时间没有击毙他的原因。

有这样的结果在男人意料之中，不过倒有一点超出了意料之外。

这次的枪响声没有了震慑人群的效果，反倒像抄起一鞭子抽在他们身上一样，他们推挤得更起劲了，混在其中的有心人被人潮裹挟。视线中那两道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离这里七八个街区外的一处偏僻巷子中，贺巍一把扯住还在跑着的拉玛，喘着粗气道：“别跑了，他们追不上的。”

也不知拉马是肾上腺素的缘故，还是体质本来就好，或者两者有之。刚刚贺巍全速之下，竟然差点追不上他。

幸好拉马的体型在这，没那么久的耐力，不然贺巍觉得自己可能会被他给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