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齐国战败，我顶替公主之位前往北漠和亲。

皇帝担心我反悔，连夜准备好车队送我离开。

只是他不知道，我绝不会反悔。

北漠杀了我夫君，我便要他们的王偿命。

但我没想到，我竟在北漠见到我尸骨无存的夫君。

1

得知谢安还活着时，我已在北漠。

这里黄沙漫天，毒日炙烤着大地，双目被刺得泛起泪花。

随身侍女红袖翻着眼睛将我扯下马车，「叫了那么多声都听不见，耳朵是聋了不成。」

我扫了她一眼，不明白她对我的恶意来自何处。

前来迎接的人已经抵达，为首的是个俊朗青年，眉眼间透着冷峻疏离之感。

想来他就是北漠三皇子纳兰隼。

一晃神，他已经策马来到我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便是齐国公主？」

我不明所以地向他看去，难道随行队伍中还能再藏个公主不成。

我扭过头，并不搭理他。

他眼神闪了闪，策马将我带进去。

这里同齐国很不一样，男子不文弱，女子也可豪爽地喝酒吃肉，可以策马扬鞭。

可这里我注定喜欢不起来。

只是刚进来，我便看见好几个齐国战俘被北漠人折辱。

有的四肢着地被北漠人骑着，有的被迫在无人之地狂奔只为了躲避身后射来的箭，有的被人拿鞭子肆意抽打……

这仅仅只是我看到的，没看到的不知道又会如何。

刹那间心像是被人紧紧攥一下，酸疼得厉害。

我跟在他们身后，可就在侧身经过一个铁笼子时，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原本威风的战袍沾满鲜血破烂不堪，凌乱的发丝遮住眉眼，身边躺着一只狼犬。

只一眼，我就滞住了呼吸。

这是谢安。

我不可能认错。

2

我与谢安本是青梅竹马，等他从战场归来就要成婚。

可边关突然传来消息，说他在战场上被敌军击杀，尸骨无存。消息传来时，我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满心悲痛无处诉说。

我不信谢安死了，可他们所有人都这么说，甚至已经开始为他布置灵堂。

我怒气冲冲地阻止，砸了准备好的棺材和牌位。

见我如此，谢安的部下也悲怆地哭起来。

「末将明白小姐不愿意接受将军的死讯，可将军必须下葬了，总不能让将军入不了轮回。」

是了，齐国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习俗，身死之人，无论能否进棺都必须下葬，否则魂魄无法入轮回。

耳边是谢安部下悲怆的声音，眼前是谢安的遗物，我愣愣地坐在地上，即便再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谢安也都回不来了。

「我不能，我不能让他，成为孤魂野鬼，我不能……」

我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为他布置灵堂，固执地在为他准备的墓碑上刻下「吾夫谢安之墓」。

侍卫便是在这时寻来的，他们只是冷漠地看着，好像这一切都和他们无关，明明谢安是为了守护这个国家而死的。

「您是陛下遗落在民间的子嗣，属下是来接您回宫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惊愕地看向我，眼神中流露出震惊来。

其中一人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

我有爹娘，虽然他们为了一只羊将我卖了，但这是真的。

我怎么可能会是公主。

直到我换上华服，进了宫拜见了皇上，见过了那位娇滴滴的公主。

我才知道，我是不是公主并不重要，只要是能和亲的公主就好。

公主吃下身边宫人剥好的葡萄，懒懒地扫了我一眼。

「虽说是个平民，但换上衣服倒也像个样子，父皇，就让她替我嫁去北漠吧，成为北漠王的妃子，可是你一辈子也求不到的，你说，是吗。」

最后一句是对我说的，语气中暗含威胁，仿佛我不点头答应，等待我的便会是尸首异处的下场。

皇帝见状皱着眉呵斥她道歉，转而对我笑脸相迎，生怕我因此不肯去北漠。

可他们不知道，我不仅不会反悔，还隐隐期待着这趟北漠之行。

杀了我的夫君，他们合该偿命才是。

3

如今见到谢安还活着，我心中涌起巨大的欢喜来。下一刻却又陷入深刻的恐慌中，终日与狼犬厮杀，他会被折磨死的。

我忍不住想上前去查看谢安的情况，却被人伸手拦住。

「你该去你的住处待着了。」

说话的人是纳兰隼，瞧着他冷漠的面庞，我猛然想起如今我已身在北漠了。

我咽下嘴边的恳求，去了北漠给我准备的住处。

夜色降临，不远处传来几声狼嚎，我坐在床边忐忑地等待北漠王的到来。

我在袖中藏了一把匕首，想趁机杀了北漠王，如今知道谢安还活着，我便不想这么做了，我要带着谢安一起走。

可我等了许久也不见北漠王过来，红袖早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外面也没有推杯换盏的声音。

我脱下繁琐的嫁衣，找了件暗色的外套披上，匆匆跑去白天见到谢安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再次见到他时，他的状态比白天更糟。

北漠人不仅善骑，也善驯狼，那些士兵把谢安从笼子里拽出来，让狼与他厮杀。

谢安身上本就有伤，即使拼了命地与狼搏斗也落了下风。他身上的伤口被撕裂，身上又添了新伤。

我看得揪心不已，恨不得冲上去帮他。

可我不能，这样只会害了他。

我咬着牙盯着这场搏斗，心中又为北漠添了一笔账。

不知过了多久，谢安还是强撑着站起来，北漠士兵许是觉得无趣便把狼召回了。

我松了口气，下一刻却看见他们端着生肉逼迫谢安吃下。

肉上血淋淋的，只是看着我便几欲作呕。

见谢安不动，一个士兵面目狰狞把他的头按进肉盆里，「吃啊，该死的贱民，让你吃你就吃。」

谢安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北漠士兵也担心真的把他弄死了，便松了手把他关回笼子里。

他们离开后我又等了许久才敢上前看他。

即使是昏迷的谢安也在提防着四周，我只是刚刚靠近他便惊醒。

见到是我，他有些不受控制地呆愣起来。

我的眼泪瞬间落下，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你可是……」

剩下的话被我咽回腹中，谢安是齐国的战神，是意气风发的将军，如今却遭受这样的折辱。

我知道，他不会想听到我后面的话，这无疑又一种伤害。

「你……怎么会来这里。」

4

许久没说话，谢安的嗓音已经变得沙哑。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给他处理伤口，悄声回答他。

「我来寻你。」

我隐瞒了和亲的事实，谢安也识趣地没有再问，默默吞下嘴边的痛呼。

他身上的伤太多了，涂药时还要当心吵到那只狗，不一会儿我身上就被汗浸湿一片，脸上也湿漉漉的。

谢安见了，叹息一声，艰难地伸出手为我擦脸。

「别哭了。」

绷在我心中的那根弦发出断裂的啪嗒声，我终于忍不住哽咽出来。

「值得吗，谢安你觉得值吗。」

没有见到齐国皇帝和公主时，我觉得谢安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保家卫国，做到了一个好男儿该做的。

可那天的见面打碎了我长久以来的虚妄，王公贵族沉溺享乐，遇到事情便将百姓推出来挡罪，为这样的国落得这般境地，真的值吗。

谢安或许是知道齐国皇室是怎样的行径，他沉默了。

良久才回答我，「值得，我护的不是他们，是百姓。」

我哑然失声，是啊，齐国不只有皇室，还有像我一样挣扎求生的人。

谢安低咳了几声，低声哄我回去。

「夜深了，风凉，快些回去吧。」

竖日，我按照规矩去给大妃请安。

直到晌午我都跪在她住处外，双膝针扎似的疼。

5

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晕倒时，大妃在侍女的服侍下走了出来。

大妃不似齐国女子那般温婉柔美，而是一副风姿灼灼的好模样。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跪着？」

我面上茫然地摇头，不明白她是何意。

实际上脊背发凉，思索昨夜我去看谢安被发现的可能，只是我昨夜很谨慎，不该有人发现才对。

大妃冷哼一声，「你作为主子居然管不好自己的下人，让她爬到王上的床上去，难道不该罚吗。北漠就没出过这样难看的事情。」

我猛然抬头，这才想起昨夜回去便没有见到红袖，今早更是。

原来她去爬了龙床。

怪不得她对我一直抱有恶意，原来她想自己做替代公主成为北漠王妃。

我正要开口为自己辩解几句，下一刻就听见红袖的声音。

「我昨夜瞧见了，公主去见了谢将军，她私会那个贱民！」

她有什么资格！作为被谢安拼命护下的齐国子民，她有什么资格折辱谢安！

一股子火从心头冒起，我攥紧藏在袖子里的手向她看去，她的身后还站着北漠王。

我拼命按捺住对红袖的杀意，做出一副被污蔑的无辜模样来。

「红袖，我知道你想伺候王上，我为你求情就是了，你何必这么污蔑我。」

「我既然嫁了过来，就会是王上的人，怎么可能去私会别的男子。」

6

红袖依偎在北漠王的怀中，嘴角勾起一抹笑来，眼中透着得意。

「如果公主来和亲前就和那贱民厮混在一起呢？」

「那贱民身上的伤是否被人涂了伤药，一查便知，我们可没人会去给他上药。」

红袖脸上带着嫌弃，她的这副姿态不仅得了北漠王的欢心，就连周边站着的群众也是哄然笑着。

我恨不得就此杀了她，但想到如今的境况，我根本不可能独自带谢安离开。

我只能忍耐，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眼泪瞬间冒出来，梨花带雨地看向北漠王。

「王上，我已经是您的妃子了，难道您还要怀疑我的真心吗？」

在北漠，女子少有温婉可人的时候，北漠王早就不喜欢大方豪爽的女子了，他喜欢齐国女子依附于他的样子。

对红袖是，现在对我也是。

见我示弱，北漠王的眼神登时变得怜惜起来，他连忙走过来将我扶起。

「不怀疑不怀疑，这事儿是个误会。」

大妃见状也勾唇笑着，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

「既然这是个误会，王上何不让人上来展示一下咱们特有的活动来给妹妹赔罪。」

王上想起来些什么，闻言也是哈哈大笑，说要让我见识一下。

「来人，把他带上来。」

我不明所以地跟着看去，在看清楚后，一颗心便高高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