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破墙而出

林灼运剑插入石门,这门比石墙薄得多,林灼几乎毫不费力地就将剑插了进去。碧峰剑比那砍刀细,跳上剑身再故技重施是不可能的了。好在她的内力已今非昔比,不用再借助全身的力气。林灼双手较劲,握住剑柄,往外使劲一拉,石门微微晃动两下,只见呲溜溜碧峰剑嗖然拔出,林灼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

林灼一时间无语,低头望着手中的剑怔住了。

石门有晃动,证明她心中所想确实不错,除了那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开门机关,这门可以向外拉开。但碧峰剑和傅方金的大砍刀比不了,前者是正常剑的大小,后者则是傅方金特意定制的超出一般想象的大砍刀,刀刃飞薄,刀身却宽大粗糙,甚至对敌之时,可以当作一半的盾牌使用。那刀插入石门之中,粗糙的刀身卡入石缝,自然好用力向外拉,这碧峰剑却是不同,剑身的宽窄薄细自然不必说,但滑溜溜锋利的表面却是毫无着力之处,于是插入石门只能是怎么插进去的,怎么拔出来。

林灼贴近石门,顺着剑孔往门外看,但门外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林灼回忆起之前从门那边跑过来的场景,光秃秃没有什么东西,似乎也没什么好看的。

林灼顺着石门坐在了石道上,习惯性地看向旁边的石缝。昨日被她拔掉的青草,今日又长了出来,大小还是原来的大小,颜色淡得已经没有了绿色,鹅黄掺着奶白,嫩乎乎的五株草长在那里。

林灼呆呆地望着那草,心中不断盘算如何破墙而出。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石墙高处圆孔打了整整一排,那里的厚度也较薄,如果在周边用剑刺百十来个洞,将石壁刺得松散,卸了石壁厚厚的遮挡力度,再运掌以内力击在孔洞密布之处,或许能将石墙打个大洞钻出。

说干就干,林灼拿着碧峰剑,来来回回跃上跃下,不大一会儿功夫,就围着高处的圆孔刺了两百多个洞。林灼休息了片刻,跃上墙去,伸掌拍出。在圆孔周围处,拍了两掌,石墙就裂成小石块,咕噜噜顺着墙壁掉落。豁然外面的光顺着孔洞射进来,林灼看到了生的希望,心怦怦跳个不停,运掌又在小圆孔周围拍掉了六七块石块,墙上现出双掌大小的孔洞来。但再拍只有剑孔处的石墙,林灼感到了吃力,勉力拍掉了两块,就再也拍不动了。

林灼并不气馁,她的内力比之昨日已是突飞猛进,更不用谈及从前。她跳下来,看了看那五株解毒草,心想,若像昨日那般再来一次,她必能运掌轰开这石墙。

她依样画葫芦地将沾了油渍的衣服系在腰间,守在殿门口,等候蜘蛛。但这一次,蜘蛛并未现身,林灼直等到天色将黑,蜘蛛也并未来。林灼将沾了油渍的衣服留在过道,走进殿中,石殿光线昏暗,石几上的蜡烛只剩下了一个底,怕是也燃不了多长时候。林灼心想,这蜘蛛不知道还来不来,但她已经不能再等了。林灼走近石墙,找到此前黑蜘蛛钻来爬去的那个石缝,伸碧峰剑往里探了探,里面似乎别有洞天。林灼手中使力,只听啪嗒一声,碧峰剑撬了一块石头下来。

林灼仔细端详石头下面的景象,不由地吃了一惊。这石头下面似乎是一条蜘蛛爬行的通道。林灼又掘了几剑,恍惚中看到一只蜘蛛的身影。碧峰剑迅捷地探出,一下子串到了那只黑蜘蛛。林灼将死蜘蛛抖落在地上,轮起碧峰剑将一面石墙的外皮几乎都剥了下来,抓了十几只蜘蛛。

林灼点燃烛火,将蜘蛛都烤熟,一面烤一面心有余悸地看着那面石墙。那石墙外皮里面是四通八达的通路,像是放大的蚂蚁巢穴一般折叠往复,路线复杂。林灼环顾四周,其他蜘蛛是不是藏在剩下的这三面墙里?林灼想的遍体生寒,烤完蜘蛛,就着最后一点光亮,林灼跑到石道,拔了解毒草,拿到沾有油渍的衣物才渐渐放心。

回到殿内,林灼将衣服搭在秦若风身上。自己将烤熟的蜘蛛腹和解毒草服下,又练了几遍剑,方才累极睡去。

次日清晨,林灼早早醒来,还未完全清醒,已经感受到丹田内一股内力缓缓流动。她翻身坐起,一运内力,便发觉内力如潮水一般一层层拍打在四肢百骸,像是无边无涯的海浪,温暖灼热的暖流使人通体舒泰。

有一丝极其细微的疼痛潜伏其中,只是一眨眼就淹没在浩浩的内力洪流中不见了。

林灼没有把它当回事,依照着法门运转了一会儿内力,再睁眼石道的光线已经射入石殿门口。

林灼跳起来,碧峰剑随手挥出,几招金杵剑法流泄而出,剑身铮铮然发出龙吟虎啸一般的声响,林灼自忖虽然不知道练得对不对,但起码已然练到了五成功力了。她顾不上再去练习剑招,直接奔到石道,跃起身来,连拍几掌,只听哗啦啦几声,昨日被扎成筛子般的石墙轰然裂开,石块激射而出,蹬蹬蹬,大小石子击打在竹子杆茎上的咄咄声,或是滚地之声频频传来,石墙豁然被击开可容一人而过的石洞。

此时已近正午,阳光温暖,春风和煦。灿然的光射进石道,点亮了暗淡的四周。林灼眼前是一大片绿竹林,斑驳的绿影轻轻摇晃,林灼的眼睛不知是因为久违了阳光不适应,还是一股掺杂着喜悦与酸涩的莫名感觉忽然涌上来,两行泪从眼角落了下来。林灼低头擦掉眼泪,忽然发现石道碎石角落处,原本长着那解毒草的地方光秃秃一片。连着采食了几天,终于再也没有冒出头来。林灼心内涌起一丝怅然,但更多的是要逃出生天的欢喜。

林灼走入殿中,将碧峰剑配在腰间,金杵剑法揣在怀内。环视一周,见或许是前朝帝王的白骨森森然依然躺在殿角,不由地犹豫了一下。这位虽说是暴戾昏君,但死前没有将烛台中的蜡烛用尽,这才给林灼留下了如今的活路。林灼叹口气,捡了殿中的碎石,聚在一处,以石为坟,掩盖了这具白骨。

收拾好一切,林灼将秦若风背在身上,用衣衫紧紧将她和自己绑在一起。走入石道,林灼一跃而起,从石墙石洞之中钻出。竹林茂密,几乎无处下脚,林灼左拨右分,将竹林拨开,背着秦若风走了出来。

白云蓝天,绿竹假山,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林灼恍惚间感觉自己身上像猛地绽开了无数朵小花,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欢喜惊呼这世间的美好。

这里正是瑞国皇宫的御花园,平日里这一角清净少人,此时正好也无人经过。林灼回忆着瑞国宫内的布防图,此处离外宫宫墙不远,她依照着模糊的记忆,使开轻功,大踏步飞奔。经过了这几日内功的突飞猛进,林灼的轻功更加超绝,背上背着一个人也脚步如风。

奔了一会儿,忽听得流水淙淙,原来是御花园中的芙春河。听到水流之声,林灼只觉得口内焦渴难忍,她几步来到河畔,手捧了河水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河内的锦鲤甩着尾巴游到近前,却发现此人并不喂食,只狂饮河水,不由地也觉得奇怪。一连几日只靠那苦涩的蜘蛛腹解渴忍饥,林灼此时只觉得佳酿甘露也不及这河水半分。连喝了三捧水,林灼才觉得自己活了下来,正待再饮,忽听得远处侍卫大叫:“你是何人?站住,站住!!”林灼转身狂奔,脚步快得惊人,只一个转弯,几名侍卫就再也找不见林灼的人影了。

出了皇宫,林灼背着秦若风奔进闹市,三拐两拐,确认身后确实无人跟随,这才慢下脚步。周围吆喝叫卖声迭起,行人如云,林灼买了些干粮充饥,缓步走在街上,看着街边菜贩碧油油的蔬菜,看着儿童拿着五彩风筝在街上欢喜的奔跑,看着药店前愁眉苦脸的抓药家属,一幕幕只觉得恍如隔世。

不多时,林灼来到车马行,买了一匹骏马,背着秦若风上马,一路朝郊外走去。

太阳西斜,金色的夕阳将两人一马的影子投在小路上,影子随着马的脚步一动一动的。路两旁的树木早已长出了绿芽,阳光透过新发的嫩叶,照得叶子透亮。有些树发芽晚,只支棱着光杆子杵在那里,被阳光涂了满满的金黄。

人烟越发稀少了,不远处有一座小山,林灼驱马上山,找寻了一处舒适背风又干净的所在,停住了。把马拴在树上,林灼将秦若风解下来,平放在草地上。秦若风的脸色苍白如纸,在阳光下看比在石殿之中更加令人心碎。林灼眼眶湿润了,干脆也躺下身来,和秦若风并排躺在一处。

夕阳打在这两人身上,似乎给秦若风苍白的脸色带来了一丝活气。林灼仰躺着,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闻着青草香,道:“师姐,你喜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像不像孤鸣山?”明知道秦若风已经不会回答了,林灼还是认真地等了一会儿。

在血衣派的时候,两人也曾如此并肩躺在草地上,那一日,师父郑松刚料理完掌教事务,传授了两人一套飞天掌法,这飞天掌是以快打快,双掌变化源源不断,每一式都有三十六种变化,秦若风领悟的极快,林灼只懂了个大概,但练习飞天掌要面对面拆招,秦若风便一边学,一边教林灼,一边和她拆招。

林灼虽说变招速度跟不上,但好在记忆力尚可,记住了许多秦若风推演出的变化,再依样画葫芦使出来,也威力惊人,两人翻翻滚滚拆了几百招,拆到后来,都有些打不动了,招式也越来越慢,最后师父郑松实在看不下去,朝她们摆摆手,让她们先休息一会儿,两人直接朝后一倒,躺在了草地上,青草之上还铺了厚厚一层珈兰樱花瓣,躺上去松软飘香,不由地疲惫顿消。

两人相视一笑,长手长脚地摊开来躺在地上,只顾喘气,不发一言。最后还是林灼猛地想起什么,凑到秦若风耳边道:“师姐,晚上我们吃蟹黄包好不好?”林灼认真地等着秦若风的回答,秦若风板着脸瞧着她,最终熬不住,嗤地一声笑了,点了点头。

草地有些凉,但秦若风已经感受不到了。人生际遇或许就是如此,多年前的相处细节,在当时或许从未注意过,时过境迁后,才化成锥心的箭,一簇一簇地在暗处等着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刺得心痛。

林灼坐起身来,回头见太阳已经渐落西山,便用剑开始掘地,不多时便挖了一个深坑。林灼将秦若风上下收拾整齐,将她抱入坑内。林灼从怀里掏出金杵剑法,依旧放进秦若风的怀中,解下朱红披风,盖在秦若风身上。林灼用碧峰剑削了一个墓碑,刻了一个秦字。秦若风日常相伴的物事并不多,这红披风是一个,另一个便是这碧峰剑。世人都知天下第一杀手身佩碧峰宝剑,却不知这碧峰剑有两把,是雌雄双剑,林灼的这一把是雌剑,秦若风的那一把却不知现在何处。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武器就是命,不管如何乔装,兵刃是必须要配在身上的,但林灼见到秦若风尸身时,周边就没有碧峰剑,当初温达讲述秦若风和齐国狼牙阵相斗之时,也是说秦若风赤手空拳。不知秦若风遭遇了什么,才失掉了这把剑?

林灼将碧峰剑放在秦若风身旁:“师姐,就让我这把碧峰剑陪着你吧,就好像我陪着你一样。”林灼掩埋了秦若风,看着她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眼前。此时,太阳也完全落下西山,收回了最后一点阳光。

“师姐,你安心去吧。早晚有一日,我会给你报仇。”林灼趴在坟头,哭了一阵,难过和疲惫使她困顿不堪,不知不觉蜷缩在坟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