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云州人与妖

幽州黑市，仁和药坊。

房仁川收起招牌，合上店门。

两天前，他打包了全部财货，一把塞给侍奉多年药童，将之赶出了门。

到底几十年相伴，虽无师徒之名，但人非草木，怎么忍心徒弟陪自己一同赴死。

躺回摇椅之上，不多时，店门打开。

房仁川闭上眼，坦然接受自己的命。

“我说，”褚守心一脚把老头踹倒，“你这老倌咋地，不过日子啦。”

“嗯？褚爷，您？”房仁川顾不得沾满灰尘的长衫，麻溜地爬起身。

莫看褚守心粗鲁暴走，话语中却无杀意。

自己有的活？

“回禀褚爷，大圣，下官，下……”大悲大喜间，房仁川声音都有些哽咽。

“行了，知道你那点糟事。不就是奉承了严庄那货嘛，”褚守心撇撇嘴，这并不难猜。

长安天高路远，三十年密探生涯哪里那么好过，房仁川还能过得风生水起，说忠于皇庭不二，这话怕他自己都不信。

房家豪门子，却发配西北凶地，背后不过就是嫡庶那堆破事，大家都是世家子，相逢何必曾相识。

孙胜不做言语，由得褚守心发挥。

“老房头，前尘往事不必再提。我只要知道，这幽州到底什么古怪。”

褚守心骤然严肃起来，郑重发问。

昨日孙胜将浮屠塔砸的片片碎裂，屠得城主爪牙干干净净。

结果日出东升，严庄还是那个严庄，浮屠塔依旧拘牧灵魂，唯有城主府邸确实是废墟狼藉。

眼见得佛法会昌荣，百姓自跪拜，孙胜真想擎出金箍棒，将这整座幽州城通通捣烂。

可是，孙胜知道无用。

城倒了，佛还在……

……

大漠飞烟起，风萧马蹄疾。

孙胜难得没有驾云，同胖子弃了车架，向云州驾马而去。

西北十六洲，以幽云二城为首，正好分割阴阳。

据房仁川所说，浮屠佛塔在修行界算不得特别隐秘，佛教大能于幽州和云州二城各塑了一尊佛塔，浮屠双生，阴阳互济。

需得同时打碎两座魂塔，才能破开束缚幽云十六州的佛印。

所以，严庄有恃无恐，他魂系佛塔，根本不在意孙胜手段。

同时，房仁川再三叮嘱禁忌——

在幽云地身故，魂灵就会被佛塔烙上奴印，从此不入地府投胎，不得超生。

情报到手。临走前，褚守心丢下几块“神币”，只说是房家后辈仁川，已然牺牲。

双面密探，也是轮回受苦，解脱一个算一个罢了。

异兽骏马脚力的确强劲，日行数百里，驰骋三四日，终于是靠近云州地界。

若说幽州文质彬彬，云州却真武道昌荣。

苍茫茫大地不见城池，星星落落无数孤寺院庙，围着寺庙兴建起间间屋舍，成部落聚居样子，认真看去竟然暗合军阵之势。

孙胜和褚守心选了处不大部落，刚刚靠近，就有民勇卫队拔刀出来，提防戒备。

不过，武勇者也不愚傻，看到二人锦帽貂裘，高头大马，不敢阻拦，只跟随着往部落中央寺庙而去。

这处部落所围绕的庙宇名唤“大黄寺”。

褚守心金牌开路，报上御史官名。

事到如今，大家都作明处手段，先混个住食再说。

寺庙僧众自然欣然欢迎，准备餐食，布置客房，甚至还恭恭敬敬地端上来一盘肉食。

“长老，出家人也吃肉？”

褚守心饶有兴趣地向作陪的长老和尚问道。

“云州妖魔横行，人人皆除妖兵，故吃肉不够哩”

长老也是坦荡，无需碗筷，拔出腰间戒刀，扎起一大块肉撕咬吞咽起来。

孙胜并不介意和尚食肉的豪迈样子，只是盘中不知什么血食，气血盈盛，还胜过豺狼虎豹。

正要发问，外面有弟子急匆匆报信来，说是卫队打猎归来，请长老检验分猎。

孙胜拉起胖子，同长老一道出去。

但见得，三五个壮汉吃力地扛着根粗木，上面结结实实吊着一只两三千斤的硕大野猪。

生机断绝，妖气未散。

这是，妖魔！

云州果然尚武，别地妖吃人，这里居然以妖魔为猎！

长老看似瘦弱，也有后天修为，抓起弟子奉上的九环大刀，凌空跃起，银光乍现，不多时野猪精已被分成多块。

看到肉食分好，部落众人通通围将上来，眼里全是绿油油的贪婪渴望，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露出锋利的牙齿。

一个个活人，反倒像是真妖魔邪祟。

……

“胜哥，云州这地方怎么比幽州还诡异。”

离了云州土著部落，褚守心仍然心有余悸，闭上眼都还梦到那群似要吃人的眼睛。

孙胜点了点头，他用天眼辨识过，云州部落百姓自然也魂留烙印，拘束轮回。

但与幽州不同的是，此地百姓魂魄更加污浊，三魂七魄中似有阴谋邪祟。

皱着眉，思索间，忽听见前方有厮杀声。

不一会儿，烟尘卷飞而起，一只金毛巨狮从黄沙中咆哮冲出。

金色身躯沾满血迹，毛发凌乱不堪，眼中透着痛苦与不甘。

几个后天修士手持尖枪，直向狮妖投掷刺去。

眼看着尖枪透着寒光袭来，狮妖避无可避，无可奈何地闭上眼，也不求饶丢了骨气。

半晌，却未感觉到利刃穿身。

狮妖见得两道身影立在身前，烈日映照下看不清晰，终是昏死过去。

……

悠悠转醒，狮妖正要动作，却发现自己四足朝天，被牛筋绳子倒吊在一棵枯树之上。

树下生着火堆，有两人围坐，串烤着肉食，滋滋冒油。

“二……二位大人。”

狮妖重伤未愈，变不回人型，张着狮口含糊着求饶。

“不要言语，我问你答，若有虚假，正好与我和兄长加餐。”褚守心头也不抬，认真地烤着肉，顺便拷问道。

“大人在上，小妖自知无不言。”

狮妖不明情况，但他却知道二人既救下他，不至于马上要他性命。

孙胜吃着褚守心自带的肉食，听着一人一妖来回答话。

原来是云州城主史思明，自数月前下令，捕杀云州境内大小妖魔，凡部落猎货所得，可自由扒皮拆骨吃肉，于是云州兴起猎妖狂热。

寺庙部落本就有修士镇守，配合着强壮勇兵，竟然把一只只妖魔追猎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

孙胜一棒子敲死狮妖，褚守心熟练地拔出厨刀分尸取肉。

到底是吃人妖魔，孙胜可没有妇人之仁。

只是想起狮妖说云州猎妖，也是在长安变故之后。

孙胜暗自思忖：

“看来幽云州府地，怕有大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