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还阳一脉

“旁人只道我扎纸人一脉，做的是亡者的生意。”

“可众生六道，亡者归阴司管。”

“你可曾想过，为何只要你为纸扎人点睛便可炼化灵傀，甚至可以驾驭其对付妖邪？”

黄秋生复又贴上了面皮，可吕范见到了他真实的容貌，心头的印象便再也回不去，不敢看他那双浑浊的眸子。

先是灵傀，又是人皮面具……

原先他以为纸扎匠不过是折个纸的行当，如今看来暗地里邪乎得过分。

正所谓——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

现在转行，还来得及么……

他嘴角泛起一丝苦涩，问道：

“难不成，扎纸一行，还与阴司地府有牵连？”

黄秋生僵硬的老脸微微蠕动，点了点头，道：“为纸扎点睛，其实是在阴司点了名簿，从今往后就是阴司在人间的阴差。”

“如今你的半条魂魄，押在了阴司的羁魂监。”

吕范若有所思，道：“阴差？”

没曾想，他这辈子还没在人间混出名堂，倒先成了阴司的公务员？这么看来的话，情况也不如想象中那么糟。

看出他心思活络起来，黄秋生啐了一口，道：

“你这混小子，还以为成了阴差是什么好事？”

“阴司借你神通，自不可能任你逍遥自在，不时指派去妖邪搏杀，让人疲于奔命。那些妖邪，是好对付的？”

吕范微微一怔，道：“打不过，逃还不成么？”

“逃？”

黄秋生皮笑肉不笑，道：

“若是完不成差事，便要把妖邪所犯恶事，折半算在捕魂阴差头上！”

总结下来——

背锅的临时合同工。

那些个妖邪无恶不作，动不动吃个人打牙祭，半个月前村口躺了四具没头的尸首，如今还不知始作俑者是谁。

若此事由他负责，岂不是平白无故背了两条人命？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吕范心中一苦，心知事已至此没了退路，道：

“师父，你莫再吓我了，倒不如说点实在的，教弟子两招，不然我哪天死在外头，让谁来给你养老送终呢？”

“养老送终？”

黄秋生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早不指望了，只求死的时候留个全尸，哪个路过的覆土掩面就好。”

说罢，他从怀中摸出一本发黄的册子，甩到吕范面前，轻叩封面，道：

“这一本，是我还阳一脉的传承法门，叫作《傀儡经》，其中记载了傀儡炼制之法。”

黄秋生瞧了眼外头的纸扎，深吸一口气，道：

“小子，如今你既已炼化了一道本命灵傀，先前的七十二条纸扎行规，便尽数作废。”

“我纸扎一行真正的行规，只有一条而已——”

见黄秋生一脸正色讲起行规，吕范翘首以待。

“从今往后，除却你的本命灵傀之外，不可放心信任任何人或魂灵。”

“包括我！”

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吕范目光微颤，点了点头，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从今往后他便在阴司挂了职，自然也就沾上了阴司的因果。

日后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恐被害了性命。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啊！

“行了！”

黄秋生才说了几句话，却已是一脸疲惫之色。

“早些睡吧，明日一觉醒来，还有差事要干！”

明日？

如此看来，日后便再也不能睡到日上三竿了……

怎么穿越还要当牛马？

吕范深吸了一口气，钻进了旁侧小屋，一想起前世朝九晚五的生活，顿觉睡意袭来。

……

今夜是平安夜。

……

次日。

“嘶！”

吕范满头大汗从梦中醒来，只感觉浑身脱力。

“邪性，当真邪性！”

尤记得梦中撞见了妖邪，蹲在卧房外头鼓腮吹气，汇在一起化作了一道狂风，差一点把他这屋子都给掀翻了。

危机关头，屋外忽然闪动起一阵刺目的寒光。

光芒消弭之后，屋外又恢复了一片平静景象。

他瞧了眼身旁纸扎，问道：

“赵姑娘，昨天夜里你可发现了什么？”

赵玉饵若有所思地答道：

“昨夜尊上师父进来了一次，趁你熟睡之际，拔走了一根头发。”

“拔头发？”

做亲子鉴定么？

可说实话，他此世生得还算眉清目秀，说句不敬的话，不似他师父一般尖嘴猴腮。

再说了，古代也没有亲子鉴定。

他要头发作甚？

吕范艰难地坐起身，随手套上了短褂，快步走出卧房，却没见到黄秋生的身影。

不过，黄秋生平日里通常起得比他还晚，此时多半还在屋里呼呼大睡。

“奇怪，怎的没听见鼾声？”

他寻思着来到院里，正要打水扑把脸，却见地上一道纵贯的剑痕，墙角从地上拔起，露出根儿上压实的土印。

这不是……

背后猛然窜上一股凉意，吕范瞬间清醒过来。

昨夜，多半不是梦！

快步走进铺子，一把推开黄秋生的房门，却见屋里乱的一塌糊涂，到处都是剑痕，似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

一排血脚印，向外延伸几十丈竟失去了踪迹。

他正要顺着脚印走去，却见墙角一个纸扎摇晃着站起，拦在了他身前。

纸扎“哗啦啦”一阵响，嘴中传出嘶哑人声。

依稀可以听出是黄秋生的声音。

“化境之前，莫来寻我！”

说完之后，纸扎便似耗尽气力一般栽倒在地。

吕范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

如今情况已是相当明显，自他成为捕魂阴差的当晚，有不干净的东西找上门来，是黄秋生拼尽全力将它引走。

可是那妖邪实在太强，打得黄秋生夺路而逃。

“化境，才能帮得上他？”

吕范想起来，在赵府吞噬猫妖魂魄的时候，似是提到那猫妖未入化境。

也就是说，昨夜来的妖邪实力远在猫妖之上。

如何达到化境？

吕范搜肠刮肚也没找到关于这二字的记忆，说明这二字在他前半生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的前半生，如今可以概括为——

凡人。

如此说来，化境应当是一种修行的境界，要在他把奇经打通后，才能找到一丝线索。

一股强烈的紧迫感，当即在吕范的心头涌起。

虽说黄秋生这老登脾气不小，喝了点马尿心高气傲，动不动给人屁股踹上一脚，但吃饭的本事从不吝啬，毕竟是自家师父。

这一世，他还真就只剩下黄秋生一个亲人了。

黄秋生应亦如是。

“这可如何是好？”

吕范正在屋里踱着步，忽听门外传来敲门声。

继而一阵低沉嗓音。

“有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