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世界

2004年的夏天。

似乎比以往更漫长一些。

2004年的青春。

似乎比以往更羞臊一些。

城市郊区,这片沿海的村子还没有拆迁开发,因此依然保留着80年代的样貌。

抬眼望去,海边的一座座陈旧的平房建筑杂乱无章,小巷子里幽深冗长,高大的樟树枝繁叶茂,被树影覆盖的幽静的路上,随处可以见到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街边的老大爷穿着花背心在树下修理着自行车轮胎,看见一群奔跑过的熊孩子后,嘴里叼着烟卷笑骂两句。

不时间,还能听到街巷里面,邻居因为争用水龙头而吵架的声音。

叮叮当当的声音,回荡在街巷深处。

一片市井喧嚣的人间烟火……

这里就是沈云住的地方。

事实上,沈云自从来到这座海边小城上学后,就一直在这片城郊村租了个房间。

一来,是因为房租便宜,而且距离黄星音乐学院也不远,追着8路汽车就能直达。

二来,是因为沈云是个穷逼,在其他学生热火朝天参加音乐季的时候,他还需要利用暑假的时间去勤工俭学,这里离他打工的那间咖啡厅并不远。

下午的时候,沈云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他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跟附近的街坊们也算是比较熟悉了,纷纷和他打着招呼。

“小沈啊,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一个大爷悠闲地摇着蒲扇,笑呵呵地说道,“昨天听说你病了,我还寻思你在家休息两天,勤工俭学是好事,但也得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不是。”

“人家小沈可是音乐学院的才子,以后要当大明星的啦……”另一位大妈看着沈云,笑眯眯地说道,“可是要挣大钱的好吧……”

“呵呵,咱们街坊里出个大明星,也算是长脸了。”

“我看小沈这孩子以后肯定有出息。”

“啥时候出专辑?”

沈云听着路边谈论的声音,认真地想了想后,最终还是良心占据了上风,放弃了去打这群大爷大妈医保的主意。

投资这种事情是有风险的,沈云觉得还是让大爷大妈们守着养老金安享晚年吧,反正他手里已经有五万块钱了,目前资金已经够用了。

走进小巷后,目光微微一愣。

不远处的地方,走来一个女孩的身影,沈云放慢了脚步。

这是一个年纪16、7岁的女孩,身上穿着高中生校服,白皙的脸庞美丽清秀,一头黑色的长发丝滑垂落。

短裙下面,女孩修长的美腿穿着一双洁白的旅游鞋,娇俏的鼻梁上戴着一副眼镜,眼眸就像是湖水一般清澈动人,又大又亮,看上去特别的清纯懵懂。

楚楚动人,亭亭玉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邻家妹妹的形象。

林欣。

沈云的邻居。

这是一个很好的女孩……

林欣是黄昌第十中学重点班的学生,学习成绩优异,无论在学校里还是家里都是老师和父母眼里的宝贝乖乖女,跟个明珠一样捧在手心里。

因为林欣的家与自己租住的房子相邻,两人平时经常会相遇,沈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这个女孩还挺怯生的,但在那一晚偶然听到沈云弹吉他后,林欣就对他这个音乐学院的学长开始产生了好奇。

同时,林欣也知道这位学长的家境并不好,每天都要省吃俭用去打工负担学费,平常的时候经常会偷偷拿一些水果给他。

而作为回报,沈云就会在窗前弹吉他。

一来二去。

日渐默契。

两人间的关系,也渐渐熟络起来。

“沈云学长。”看到沈云后,林欣眯起明亮的眼睛,声音清脆。

“你们不是也放假了吗?怎么还穿校服?”沈云推着车,和女孩并肩走在街巷里面。

“啊……今天老师组织我们去少年宫看展览,现在才回来。”林欣嫣然笑了笑,映照在如水的夕阳中纯净而透明。

“嗯,要不要晚上帮你辅导功课,一小时30块钱。”沈云看着这朵小白花,仿佛又找到了商机。

“不要,你幂函数都解不对。”林欣嫌弃地皱了皱精致的俏鼻,摇摇头表示拒绝。

“我好歹也是大一,比你高几届,你少瞧不起人。”

“嘻嘻……”

温暖的夕阳余晖洒落在街巷里,沈云和林欣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拉的绵长。

林欣开心地笑了,看着沈云眨眨眼睛,道:“先担心你自己吧,你不是要参加学校的音乐季吗?你的歌写好了吗?要是缺钱的话我可以借给你一点……”

沈云投过去怀疑的目光,道:“你那点零花钱能干什么?”

林欣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粉色的钱包,打开后露出几张几十块钱的票子,悄咪咪地看了看四周,正想要拿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从门口走了出来。

“小欣,赶紧回家吃饭!”

林欣的老妈何丽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阴沉着一张脸,声音变得尖细地嚷道。

“啊!妈,我知道了。”

林欣吓了一跳,就像个受惊的小鹿般朝沈云吐了吐小舌头,收起钱包快步朝自己的家中走去。

何丽女士冷着脸警惕地瞪了沈云一眼,那眼神好像在防贼一样,看得沈云心里发毛,转身也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你看我干什么?

我会骗你闺女的零花钱?

沈云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房间的面积并不大,里面的摆设十分简朴,窗边的桌子上摆着一台二手电脑外,墙壁的书柜上摆满了一张张音乐唱片和碟片,还有一个花了50块钱买的索尼随身听。

除此以外,挂着的那把吉他算是唯一值钱的物件。

事实上,那把吉他也是沈云花了500块从乐器店里淘来的劣质货,如果在音乐学院里拿出来,扔到地上估计都没有人去捡,并且不出意外的话,还会让周围的同学投来鄙视的眼神。

这倒不是在嘲笑沈云穷。

而是在看不起他对音乐的态度。

众所周知,学音乐是一件非常花钱的事情,除却在音乐学院上学一年接近三万元的学费,日常的衣食住行、购买音乐器材等各个方面,都需要大笔的金钱。

这并不是一般家庭能负担的,但即便如此,沈云的父母依然在背后坚定地支持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

前世今生皆是如此。

“等毕业后赚够钱,就回老家……”

想起自己这一世的父母,沈云有些难过,轻轻叹了口气。

打开电脑登录网页,准备查一查这个时空的信息,从古代的历史,到近年来的时事政闻,再到娱乐圈的各种新闻,沈云越看越觉得心惊和困惑,因为他发现这个世界与记忆中的似乎并不一样。

【沈云,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拉黑我?】

紧接着,一个聊天弹窗突然弹了出来,对方正是刚刚上线的苏棠。

【女人,你死心吧,我是你永远得不到人。】

沈云摇摇头,直接回了一句,直接把苏棠的QQ拖进了黑名单里。

【女人都是大猪蹄子。】

沈云咧咧嘴改了签名,打开空间后里面的日志和说说也都是跟苏棠密切相关,基本上每一条说说都隐晦表达着对苏棠的爱慕,此刻在沈云眼里看起来感觉矫情的一批。

舔狗的世界,总是充满了忧郁的气息,看得沈云尴尬癌都快犯了,删都懒得删,直接锁掉了QQ空间。

关掉QQ后,沈云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陷入了沉思。

世界已经变了,但不变的还是他的身份和家庭,同时还有他的钱包,依然穷的叮当响。

钱……

他要搞钱。

问题是,他现在只是个学生,虽然前世的那些歌曲影视是一座巨大的宝藏,但就算如此真的能凭借写歌、出专辑、拍电影赚钱吗?

答案其实是残酷的。

在这个娱乐发展繁荣昌盛的黄金时代,无论是出歌还是拍电影,本质上都是商业行为。

而这个时代还没有那么多的网络平台,所以在你没有出名之前,无论你觉得自己作品有多出色,如果没有途径发表,也没有经过市场的检验,都只是能埋没在手里,随着时间风化腐朽。

就像是前世的周董,当初不也是怀才不遇,那首《双截棍》曾被一次次拒掉,最后遇到伯乐后才有了展现自己的舞台。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会缺少才华横溢的天才,唯一缺少的是机遇和舞台。

对于沈云来说,这次的音乐季就是一个舞台。

首先……

他要拿到门票……

夜幕渐渐深沉,沈云房间里的灯还在亮着,昏黄的光线照在宁静的院子里面。

碰!

隔壁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啪!

紧接着,响起摔门的声音。

“我给你买的橘子,你又想偷偷拿去给那个沈云!”何丽气冲冲地嗓音,在静谧的夜色里格外刺耳,“你是不是还想把自己的零花钱也给他花?”

“啊……妈,我没有……”林欣弱弱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以后离他远点!那穷小子连房租都经常拖欠,别被他给骗了!”

“他哪有骗过我……”

“那些玩音乐的,没一个好东西,你妈我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被你爸骗的,现在天天守着这破地方过苦日子,你可长点心吧。”

“妈~~!”

啪!

又是一阵摔门的声音。

夜色安静了下去。

过了一会,隔壁的窗户悄悄被打开,沈云抬起眼睛看过去。

林欣俏生生地伫立在窗前,委屈地嘟起小嘴,沈云看着这个邻家妹妹似笑非笑的朝她眨眨眼睛,惹得女孩恨恨地瞪了过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

扑哧一声。

林欣抿嘴笑了起来,道:“我妈就这样,她没有骂你的意思。”

沈云叹了口气,道:“你爸也是混音乐圈的?”

林欣点点头嗯了一声,道:“对啊,我爸年轻的时候也学过音乐,后来还组过乐队,但是没能出道也没发过专辑,后来跟我妈结婚后就安稳下来了,找了个公司上班,天天回家被我妈数落……”

沈云颇为同情,道:“确实……正经人谁玩音乐啊……”

“明年我就高考了,其实……我现在有些迷惘,不知道要报考什么……”

夜色中,林欣趴在窗台,双手托着香腮轻轻说道。

沈云沉默了下去,说实话作为一个外人,他不好给林欣的未来和梦想提出什么建议。

重活一世,沈云早就看开了。

他不相信什么梦想,如果说真要有什么追求的话,那就是先赚个小目标,然后回老家,陪着老爸老妈和妹妹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

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天三顿小烧烤。

想了想后。

沈云指了指墙上的那把吉他,见到女孩用力地点点头后,就将吉他取了下来。

沈云靠在窗前,觉得自己此时特别像个文青,用手轻轻拨动琴弦,低沉地嗓音轻轻响起。

在林欣明亮的眼眸中,他酝酿着自己的情绪,准备用音乐去抚慰女孩迷茫的内心。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爱情总让你渴望又感到烦恼……”

“曾任你遍体鳞伤……”

“滴里里……”

“沈云!!!”

“你大晚上不睡觉又在鬼嚎什么!”

何丽女士尖锐的怒声,回荡在院子里面。

“……”

就很难受。

我情绪都铺垫到这了,硬生生被这一嗓子给嚎下去了。

NN腿的。

中年妇女惹不起啊……

在林欣偷笑中,沈云骂骂咧咧地关上窗户,一头扑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去他娘的音乐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