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退后一步,他知道说服不了沈仇。
只要沈仇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他就会服从。
一支军队只允许有一个首脑,其他杂乱的声音都是致命的,所以需要学会服从,学会沉默。
“我明白了。”二狗低沉的嗓音响起。
“你明白什么了?”沈仇哑然失笑,“不要装出一副听懂的样子,如果你想不明白,不妨试试相信我。如果我让你失望的话,你随时可以离开。”
“我没有别的去路。”二狗回答,在这点上他和小六是一样的不幸。
世界上没有人在等着他们,在偌大个乱世里随波逐流,好不容易找到个团体,谁也不希望离开。
因为那样又会回到孤身一人的状态,随便死在哪里都不会有人在意。
但是留在沈仇身边,最起码会有个收尸的人,有人会记得他们曾经在世上来过。
比失去生命更可怕的是被忽视。
沈仇望着窗外的天色,“时候不早了,三家富户应该得到了粮队被劫的消息,再加上咱们的米铺高调营业,这个时候还没有打手上门,想必富户们该上门请我了。”
情况和沈仇所料地不差,三家富户的家主齐聚在一起,人均年龄超过了五十岁,都不年轻了。
他们聚集在赵家的大宅里,红砖漆瓦,高门大户。
但是门槛就有一尺,来者不得不小心的抬腿迈步,跨过高门槛,才能进到这间宅子里。
进到宅子里,首先看到的是假山流水,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在屋檐下,彻夜不息。
服侍的丫鬟流水般川流不息,为尊贵的客人宽衣,奉上考究的鼻烟壶,端来精致的糕点和茶水。
可赵老爷却没心思享用这些,他坐在光润的红木太师椅上,脸色铁青。
两边分坐着王老爷和李老爷,一个是身材臃肿的胖子,强行拉住漂亮的丫鬟的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拿着一块糕点喂到丫鬟嘴里,舔了舔手指,淫笑着说:“小姑娘,模样真俊,有十八岁没?”
“回老爷的话,奴家今年二十一岁了。”丫鬟带着笑,身子有些僵硬,心里又害怕又喜悦,如果能被王老爷看中,当个暖房丫鬟,也可谓是一步登天,不用再干卑贱的活计了。
哪知王老爷皱着眉,粗暴的把丫鬟推到地上,厌恶的朝她吐了一口痰,尖着嗓子说:“太老了,女人最后的年纪在十六岁和十八岁之间,太小了没情趣,太老了不清纯,腌臜东西!”
丫鬟哭着跑开,即使作为卑贱的奴仆,被人这么侮辱也是会感到悲愤的。
“没几个我能瞧得上眼的,大哥你真应该去我府上看看,丫鬟个顶个的水灵,见我就笑,争着抢着舔我的靴子。我一不留神就钻我的被窝里,烦!真烦!”
王老爷一张大嘴咧开,笑得灿烂,无论如何也不见烦恼的表情,他拿起三块糕点,直接把嘴巴塞得满满登登。
他这人有个怪癖,但凡看见吃的,非是要全部吃光为止,食欲旺盛。
王老爷本名王英,贩私盐起家,凭着敢打敢杀才闯下如今的家业。
反观坐在右边的李老爷则是端详着两只淡青色的冰裂纹瓷瓶,伸手弹在瓶身上,能听见清脆的风声。
他的家产是祖传的,是当地豪族,真名叫李贞茂。
“好东西是好东西,可惜是一个是真品,一个是仿制品,连我都看不出来哪个是真的,这就不值钱了。”
李贞茂随手一推,一只瓷瓶掉落下去,摔成无数碎片。
他拿着仅剩的那只瓷瓶,轻轻一弹,露出满意的微笑。
其实李贞茂根本不懂鉴赏,他更喜欢黄金和白银发出的冷光。
坐在主位的赵老爷用力拍桌子,制作出声响,带着怒气说道:
“都别玩了,咱们的货让倭寇劫了,整整七车粮食,护卫的官兵全都死了,你们还有心思搞七搞八。”
王英吃得更加凶狠,嘴巴里喷出残渣,“查出来是谁干的,派人杀掉。倭寇不会抢咱们的货,早就和他们通过气了,送出去的银子可不是白给的。一定是有人看咱们生意做得太顺,故意捣乱。
背景再大,大不过咱们。不管是哪路的人,一律打杀,亮亮咱们的手腕。”
此时李贞茂看着手中的瓷瓶碍眼了,规整的冰裂纹更加让他心烦。
他直接一抛,踩着破碎的瓷片站起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就怕是招惹来的人来头不小。最近倭寇打得急,军队一撤再撤。圣上发怒,不惜耗损国力,誓要血洗倭寇。朝廷上的大臣说什么的都有,军部主张出兵,吏部则主张和谈。
为此,连续有十几名大臣入狱,劫粮的事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令人深思啊。”
“还深什么思,粟城是咱们的地盘,护住这个盘子,对上面好有个交代。”王英恶狠狠的说。
李贞茂神情复杂,这些年太顺了,没人来挑衅他,以至于冷不丁遇到挫折,心里竟不安起来。
“我还有个消息没说。在咱们的货被劫的时候,有家米铺第二天就开张,低价卖粮。名字很有意思,叫魏家米铺。”赵老爷永远是赵老爷,久到别人已经忘了他的名字。
“魏家?”李贞茂喃喃自语,“来者不善呐,有人想插手粮食生意。”
“大哥你的意思是什么,无非是斩首或请客。”王英脾气粗暴,往盘子一摸,摸了个空,糕点吃完了。
赵老爷捋着胡须,眯着眼睛,“先请客,看看他有几分实力。如果是个草包,今晚走不出我的府邸。若是个有背景的人,就赏他点我们吃剩的冷饭,当喂狗了。”
“大哥说得对,这个时候不能出错。粮食生意不能放到明面上,它连着买卖土地的事,还有一些暗里的生意。咱们出现小差错,上面的大人物会包咱们。可若是出现无可挽回的错误,咱们就会沦为弃子,上面会和咱们切割,把所有黑锅都甩到咱们身上。
踏错一步就是无底深渊,必须要三思啊。”
赵贞茂阐明利害,这番话主要是说给王英听的,他王英就是个泥腿子,太容易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