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光阴之海

或许是因前世操劳太过，以至此世的辰未寒总有种神魂惫懒的感觉，他知道这是自己心境问题，但却没有改变的想法。

既是顺从本心，又何必追求什么克己复礼，大道秩序？

拂手一摇，一柄黑锦团扇应法而生，非是他苦暑，只是觉得手中没个东西拿着总有些空落。

没过多久茗儿就从外间回返，因他不通法术，又没有布囊随身，只好将那些花花草草捧在臂弯，一路倾倾洒洒，等到了老爷面前也不剩几棵了。

辰未寒并不苛责，当然苛责也没用，他听不懂。

“不错，清理掉上面的浮枝碎叶，再用炉火烘干水汽，便可烹入壶中了。”

辰未寒老神在在，一副地主老爷的模样，茗儿则是十分顺从，应了一声便去忙碌。

瞧着这孩子“没心没肺”的模样，辰未寒觉得这样挺好。

他知道此般灵物时常追随在自己身旁，难免会因他游离的道韵而产生灵智，但灵智也分很多种，有的带着七情六欲，有的则澄净无暇，与道同行。

他并不刻意影响什么，若其真被红尘所染，那便换一壶杯盏好了。

有了初次烹茶的经验，再起炉灶的辰未寒果然有了长足的进步，随着取其精华去其苦涩，倒是意外烹出一壶“药茶”。

究其根性，应有恢复灵气，修补神魂的妙用。

不过辰未寒并不在乎什么药性，他只是想作出一品合自己口味的香茗，其余皆不入眼。

“香气有余，回味却是寡淡。”

摇摇头，看来一味地祛除苦涩并不是茶道真谛，他有些走入误区了。

“茗儿，带上这竹篮，再去寻些芳草罢。”

“是。”

小童子也不在乎竹篮是从哪冒出来的，上前接过便又出去寻找了。

只不过他前脚刚走，身后就跟上来几个尾巴。

因茶香太浓，这处清净所在终是被凶兽发现，它们相互忌惮着靠了过来，意图找寻香气源头。

奈何因它们凶性太盛，还没等找见真主自己就先杀起来了。

幻境中辰未寒微微一笑，他也不驱赶这些孽障，只由着它们放肆。

“凶则凶矣，却也有几分头角峥嵘。”

眼下的洪荒还没有气运之说，这些东西靠杀是杀不尽的，唯有先天神魔诞生后夺得天地气运，才能彻底解决凶兽之祸。

正好，前番还想着留下此时景象，如今身在幻中之幻，正好于崖壁上开凿浮绘。

随手取来一块坚石，辰未寒转而在洞中石壁上刻下凶兽之争，以及它们的攻杀方式。

因着道法交融，浮雕促一成型便摆脱了僵硬死板，而随着一只只凶兽跃然其上，竟真有几分杀意涌动，似要在幻境中演化实体。

见状辰未寒抬手虚按，复又将这些气机压制在浮雕上，不使它们放肆。

此举非是将浮雕的灵性打散，若来人能抗住凶兽杀意，那便可穿过时光帷幔，与此时此刻的他相遇，一齐欣赏这段上古奇景。

或许是因天道蒙昧，亦或是他身道法通玄。

还不等浮绘作成，辰未寒竟就感受到几抹遥远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们”正穿过汪洋一片的光阴之海，小心翼翼地观阅着这段壮丽景象。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虽能感受到身旁有人，但却无法触碰，不能探知。

辰未寒略有所悟，时间之力浩瀚无垠，必定超脱在混元道果之上。

后来人所能看见的，只是既定下来的景象与光影，唯有勘破光阴之河、畅游混沌虚妄，才能真正打破时间的约束，与过去未来的人相见。

“也罢，若未来既定，那长生久视又有什么乐趣？”

辰未寒尽兴的丢下顽石，外间凶兽也快要分出胜负。

只见青俊崖壁下九只形态狰狞的巨兽缠斗在一起，它们于洪荒大地上横行了数百万年，可堪王者。

轰隆隆……

骨骼碰撞的声音犹如急速的鼓点，喑哑的吼叫伴奏着它们最后的绝唱。

远远观之，当真是一场恢弘的血肉盛宴。

待到天地大暗时，举目皆浊的场面上终只剩下了一只饕兽。

它赢的并不轻松，或者可以说是惨烈。

此刻的它早已经没了原本的形状。

独角断裂，蹄甲纷飞，彻底成了一团只会蠕动的魔神血肉。

但即便到了此刻，它也仍痴迷地望着茗儿所在的方向，似乎只要吃下此人，它就能恢复全盛！

而采药的童子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的临近，此下他正懊恼于自己的无能，竟怎么也装不满老爷的竹篮。

而他哪里知道，这先天紫竹所编造的竹篮何其广浩，即便是一座山装进去也是不满的。

如此月上中天他仍苦苦追寻，不能完成老爷的使命。

吼——！

怎待这时，一声嘶吼猛然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就是腥风血雨般轰然而下！

不用回头，便能看见一方狰狞大口从脑后撕咬下来，整卡在小童子脖子上！

咔嚓！

砰！

……

预想中的血腥画面并未发生，那犀利如刀的尖牙竟就这么崩碎了，连带凶兽的巨口都被童儿的头颅硌变了形！

等再看茗儿，却是一脸嫌弃的抽回脑袋，并抓了把树叶擦了擦脖子。

“丑东西。”

童子皱眉，虽然此身无碍，但他终究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有些蒙楞。

而本就行将朽木的凶兽再经这么一下，终是力断气竭，轰然倒在了蒙阴密林之中。

临死前，它眼中尽是不甘与心酸……

轰隆隆……

夜雨倾盆，凶兽尸身中的污浊之气再次散开，化作缕缕游丝萦绕在天地之间。

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些血肉便又能演化出万千凶兽了。

不过这些都和给老爷采药的童儿无关，此刻的他像是陷入了某种悖论的学者，一边归心似箭，一边又要装满这该死的竹篮。

“行了，回来罢。”

就在他准备向更远处的山峰攀去时，一声天籁终于传入心间，将他的纠结打散。

崖壁之中，

看着灰扑扑的小童子，辰未寒偶有一笑，伸手拂去他身上的尘埃。

看来下次要提前嘱咐好，否则若是给这孩子忘了，怕是要游遍千山万水了。

“去将炉火熄灭，咱们该离开了。”

“是。”

童儿点点头，作为石头化灵，他的脑容量实在不多，老爷嘱咐了新任务自然就顾不得以前了。

如此除了第一杯香茗，其余杯盏炉具皆被辰未寒收进竹篮，而后又将其变作书生箱笼，让小茗儿背在身后。

“记住，这箱子是装不满的，以后要懂得适可而止。”

“是！”

童儿点点头，老爷说什么都对，自己听着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