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地有生

八百里烟云散乱，千万里瀚海浮波。

纵于云层之中，身两旁尽是薄霭游风，畅然恣意。

辰未寒也不遮掩身形，只见他莲衣如水，襟发飘摇，身后一轮光镜映照大千，周身所随道影连绵不绝。

若非天道不成，此情此景阖该有金莲作衬，天女飞花。

随着五指牵动，缕缕云丝划过掌心，其间灵机窜动，好似有生灵将要化生。

辰未寒顿觉有趣，转而将它们拂去云端。

“天地初辟，凶劫难清，尔等不妨再等些时日。”

呼——

耳畔划过清风，仿有喃喃私语。

辰未寒却是脚步不停，缘起即是缘灭。

先天生灵中多有清风云霭化形者，其中又有佼佼者拜入圣人门下，声名赫赫。

不过天地间的风云何其多也，既有成仙作祖，便有碌碌无为。

辰未寒初来天地，也不知今次遇见的是哪一种。

脚下莲花开落千重，仙者虽乘风而去，却在一路洒下圣道三千，继而衍化万物灵机。

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仙者应运而生，成为洪荒最初的神灵。

随着远离南海，中央天地便已行在眼前。

此时节洪荒大地仍有些清浊不分的味道，不过也正因如此，才显得这方洲陆混元如一，大道昌隆。

辰未寒一路走来丝毫不觉得疲惫，即便是一望无垠的海水，也有数不尽的奇石浪花供他赏阅。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如今虽无生老之苦，可这天地却又不能长久。”

辰未寒被景色吸引，难免想起今后的劫数。

龙汉、巫妖。

每一次动荡都让天地萧条一分，让大地撕裂一分。

直至绝地天通，世间再无仙路。

不过辰未寒感慨归感慨，心中却没什么改变的想法。

道之一途修在已身，作为重生之人，他的道便是潇洒自在，畅游天地。

量劫虽然残酷，可每个阶段都有奇景妙谛，他不该执拗于某一时刻，反而错过了眼前的风景。

“或许我该寻个法子，将此间光景记录下来。”

辰未寒略有所思，他目向北方，心里有了筹算。

……

如今大地上的凶兽已经横行了数百元会，只这几百年间才有蒙昧生灵应劫而生，勉强苟活于世。

待辰未寒落足山野，果见各处灵穴洞府被毁的不轻，其间孽障数不胜数，颇有些泛滥成灾的意思。

因他气息未遮，刚一落下就有不少凶兽靠了过来，毫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

辰未寒神情未变，这些东西和那些魔神一个德行，除了吃便是杀，说是没有灵智，可即便有了灵智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举目苍穹，能看见点点星索正在相互交汇，它们被天道构筑成一方大网，逐渐将整个洪荒网罗其中。

辰未寒眉尾浮动，这些“锁链”能束缚住洪荒生灵，却管不了他这个“化外之人”。

如今的天道还没有自我意识，或者说在鸿钧合道以前，天道都只是一个被设定好规则的执法者。

只要不蹦跶的太狠，它都是不会管的。

就好比眼下的凶兽，虽说它们弑杀无度，可到底没给洪荒造成什么损失，便也由它们去了。

辰未寒轻开玉伞，遂有几缕金风拂过，将近前的凶兽搅为齑粉。

“有这些东西大吃大嚼，奇草异花怕是剩不下多少。”

转目北方那座擎天立地的高峰，辰未寒知道那里便是天地脊柱，不周神峰。

有人曾说在共工撞倒它之前，此山只名为“周”，但辰未寒觉得一座被毁弃的神峰如何能让后人再次命名？

想来这些典故只是后来人的牵强附会罢了。

脚步轻踱，辰未寒闲游山水，也不急着去不周寻宝。

现在的他对外物看得很轻，更何况如今时间尚早，不周山中的灵物还未孕育完全，去了也是白去。

待日上中天，辰未寒随心寻了处青俊崖壁下小憩；

相较起其他地方的参天神木，此地芳草多有灵秀小巧，宝光莹莹，虽是正午时分，但仍能在崖壁上看见倒映的光影，如同镜内镜外，两重天地。

就着前方溪水，辰未寒炼石为壶，取草为茗，烹了一盅山野粗茶。

随着茶香散逸，本就被草木灵气熏陶的崖壁上竟也现出一方石台、一盏香茶。

只是不论“它”如何努力，也幻化不出烹茶人的样貌，哪怕只是一抹背影，一道烟霞。

“都说上古时灵物遍地，如今才知此言非虚。”

辰未寒轻笑一声，他拂手取过第一盏香茶，缓步走到了崖壁之前。

此举非是要顾影自怜，他脚步不停，竟直接行入了崖璧之中。

嗡……

日月颠倒，冷暖不知。

行入真幻的辰未寒眸子清亮，此地倒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宝地。

他自顾自的落座藤椅，转而将手中茶盏放到了映射真实的虚假台案上。

“有真有假，才显幻法无极，今后若有人误入此中，为恶者自将颠倒沉沦，化为枯骨，为善者遂可品评此茗，与我论道。

如此岁月轮转，老少相识，也是一桩美谈。”

辰未寒忽觉妙谛，便也不打算再出去，他抬手唤来外间的炉火茶具，继而烹起了第二壶茶汤。

比起第一壶的浓香，第二壶明显要清澈透亮一些，辰未寒下意识吹了吹，而后才反应过来什么，不由自嘲一笑。

“看来我依旧是我，并未因修行改变什么。”

随着茶汤入喉，几抹清甜香气不觉萦绕在口鼻，虽然淡雅，却别有一番风味。

待一杯尽饮，仿佛身心内外都被其侵染通透。

“确是好茶。”

放下杯盏，辰未寒长舒了口气。

虽说现在的他已不能通过仙药灵果增进修为，但这不代表他口舌如木，五味不分。

“岁月悠长，若没有这些雅物调剂，如何还能称得上逍遥二字？”

辰未寒感慨一声，此刻的他才算有了些修仙的自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茶叶要自己找，茶汤也要自己泡。

念及此处辰未寒抬手一点，遂将刚刚炼造的茶壶五行颠倒，变作一俊秀童子。

怎见此灵面目红润，气息纯净，头上两个髽髻浑圆俏皮，一身青绿道袍合体有礼，颇是可人疼爱。

只是做完这一切辰未寒并未用灵光点化他，反而以大道契约烙印下忠于自己的命令。

所谓逍遥，多一人便多一份责任，他可不想收一大堆徒弟然后给他们讲道理、送宝贝，忒没意思。

有这么一个“傀儡童子”却也够了。

打扫洞府，引车寻路，何须什么灵禽仙鹿？

“今后便唤你茗儿罢，喏，再去寻些仙草，似这般模样的就不要了。”

辰未寒拾起眼前花草，童儿见状果然通明，拱了下手便匆匆前去寻找了。

“不错。”

满意的点点头，辰未寒复又仰回藤椅，阖目品味茶道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