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宇宙的尽头(三部曲)2:人类之子
- 赵岩森
- 8794字
- 2023-05-30 17:00:28
第三章 警报响起
编号认证585673庆幸自己成为第一批与人类DNA结合的仙女座人。当一系列转换融合的操作完成后,他在镜子中看到的是一个俊秀的东方美男子形象。
仙女座人的飞船自从发现地球之时,它们就开始收集有关太阳系和地球的资料,为将来登陆地球做好充分准备。仙女座人的工作效率极为细致和高效,它们将地球的资料分为远古、近代以及现在与未来三个大数据库,几乎包含了古往今来地球的所有资料。
编号认证585673具体研究的是中国近代文化的相关条目。他特别钟爱中国,同时也很敬佩敢于剖析自己的法国Rouusseau。于是他给自己的名字正是Rouusseau的中文译名——卢梭。他和自己的族人一样,按照自愿原则,被分配到上海工作。自此,他就是一名有着特殊身份的地球“人类”了。
按照联合国与仙女座人的协议,仙女座人转换成新人类之后,自愿选择自己生活和工作的地点,但必须服从所在地政府和法律的管辖。他们享有所在地公民的一切权利和自由。当地政府在安置这些新人类的前期,会为他们提供包含住房在内的生活必需品,同时,他们的工作必须为当地政府提供价值。
不过,卢梭前往上海之前,却得到了首领的新指令。首领希望他利用仙女座人的优势,努力到达人类权力的顶端,并且,首领只允许族群内部的新人类之间彼此通婚,坚决不允许仙女座人和地球人类相结合。是否所有新人类都会接受类似的命令?卢梭感到一些不解,不过,他还是打算按照首领的命令行事。
卢梭在上海一家艺术机构当研究员,朝九晚五。政府给他租用的房子离市区较远,每天往返上下班的时间要占用两小时左右。适应了工作和生活环境之后,他觉得每天的生活非常乏味。两点一线,本质上与它们在太空中的生活没什么区别。
一天,他在同事的极力怂恿下,参加了一个小范围的化装舞会派对。他在舞会上认识了一位姑娘,她是陪伴朋友来的。她听了朋友的介绍,对卢梭的身份很好奇。她主动约卢梭跳舞,总是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他并不感到厌烦。其实,周围所有人都对他这个新人类感兴趣,但出于某种地球人类认为的礼貌,他们总是故意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现在终于遇到一个心直口快的人,他也很愿意倾诉。
舞会结束了,他失眠了。
卢梭感到自己的内心澎湃着一些陌生的东西。这是爱情吗?在族群的观念中,原始人类的感情错综复杂,都是自寻烦恼。但是从这一天开始,他对情感有了完全不同的理解。
没过多久,舞会上的女孩主动对他示爱,两个人水到渠成在一起了。不过,卢晓燕闪电式的求爱,还是让卢梭大吃了一惊。新人类与地球人结婚,那是族群内部的禁忌。他并没有忘记首领的告诫。只是……他还是忍不住点头同意了。
然而,这对于卢晓燕而言,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一场关于婚姻的豪赌。自从新人类开始进入人类社会之后,由于他们出众的能力、不凡的外表,几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成为某个领域的精英。在卢梭刚进入社会不久,就努力攀上这样一门婚姻,那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投资”了。到时候,无论她想成就什么事业、过上怎样的生活,想必都会容易很多。
两人的结婚申请提出后,卢梭满以为这会让首领勃然大怒,但他没想到,“大眼睛”居然破例批准了他们的婚姻请求。然而,当他们的婚讯传出,竟引发了社会层面的热烈讨论。以至于联合国居然因此召开了数次会议专门讨论。两派意见久持不下。不过,无论外界如何沸腾,他们还是如约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好景不长。二人的婚姻一年未到就分道扬镳。
原因非常复杂,他们几乎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很难有共同话语。双方为此口角不断。随着相处时间变长,卢梭身上新人类的光环逐渐褪色,卢晓燕越发反感他。此前她所期待的生活,一星半点都没有实现。
卢梭更是痛苦不堪。生活里多了一个人,不仅没有改变之前两点一线的枯燥,反而令他更加疲于应对。当初的悸动已经毫无痕迹。这就是人类的爱情吗?也许首领的指令是正确的吧?他忍不住这样想。
终于,二人离了婚。
也是办理离婚手续的时候,卢梭认识了在天文台工作的董子朝。董子朝是卢晓燕的表兄。他无意间在卢梭面前提到了太阳光谱产生变化的事情。没想到听者有心,卢梭很快察觉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实际上,有关太阳的变化,几十年来人类始终没有停止过争论。NASA早在三十多年就发射过“帕克”太阳探测器,历经八年才到达太阳的边缘地带。其陆续发回的近距离观察太阳星球的图片资料显示,在太阳周围经常出现不明巨大阴影,关于这些阴影的猜测很多,但能够证实的一个都没有。
卢梭从此开始留意天象。他利用简单的分析光谱的器皿,选择了杭州西湖作为主要观测点。在空旷的湖面,定向观测不会受到干扰。事实证明,董子朝的信息非常正确。出于强烈的责任心,卢梭立刻将自己的观察结果上报给了仙女座总部。总部却让他终止观察,而且不能向任何人吐露这件事。随即,首领派遣飞船前来接他。卢梭从这一系列指令中嗅到一种危险的气息,他感受到族群的信息里所蕴含的紧张与戒备。紧接着,他又发现自己的住处存在被监视的痕迹。出于本能,他想到了逃跑。这时候,他想到了韩舒冰。在包租韩舒冰的手划船之前,为了保险起见,他曾秘密调查过她。从她的秘密档案中,他知道了韩舒冰的真实身份。有着中国未来工程部背景的韩舒冰,不仅有能力保护他,而且她同他一样,有责任让人类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
二百年前,地球人类已经普遍意识到熵增不可逆,迅猛发展的科技加速了无序的熵增。当时还在普林斯顿大学的胡安·马尔达塞教授倡议“熵减运动”,得到了一批人的积极响应和支持。
仙女座人降临地球后,人类在宇宙中唯我独尊的神话破灭了。广袤的外太空存在着各类生命体。仙女座人发达的科技的确令地球人感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仙女座人星球被毁的流浪历史也引起众多科学家的反思。人类有责任保护自己居住的星球。一些科学家和环境保护主义者因此开始效仿小说《基地》,在冰岛附近靠近活火山口的一个无名小岛建起了“熵减试验特区”,他们崇尚一切生活从简,抵制熵增带来的恶果。
此类试验并非他们首创。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美国科学家就曾在亚利桑那州图森市以北的沙漠中建造了一座微型人工生态系统,即“生物圈二号”。当时四男四女在纯封闭的环境中,生活了将近两年。实验最终以失败告终,氧气不能顺利循环、降雨失控、多数动植物灭绝等状况直接导致了“生物圈二号”几乎完全崩坏。三年之后,哥伦比亚大学接管了“生物圈二号”,对各项试验做了总结,他们认为,地球生物圈无法依靠科学技术完美复刻。
这一次,科学家们的熵减模式闭环试验能否成功呢?
活火山口是为了模拟太空飞船内的聚变引擎。因为无论怎样设计引擎,这个引擎都必然产生大量的废热,而这些废热正好可以利用起来,是太空旅行中的人类用来维持生命的最佳选择。因此,太空飞船里的人类将围绕中心热源展开生活。可以说,利用天然活火山口绝对是一种绝佳模拟。其次,冰岛附近的气候足够寒冷,几乎可以模拟宇宙空间的严寒,北极圈的极夜,也可以模拟远离太阳的黑暗外太空。可以说,这一次试验的选址非常成功。
熵减运动的参与者围绕活火山口建造他们的居所。然后在居所附近种植农作物。除红薯、玉米等产量极高的作物外,他们还尝试种植了各种藻类,因为藻类的能量转化效率最高。
仙女座人静观着地球人类的一切发展变化,或许在它们的鸟瞰之下,这只是一场无意义的人类嬉闹游戏。
月球监狱建造在月球表层。崔乐乐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和权限,很快摸清了这所监狱的内部构造,关押韩舒冰的“蜂房”位置她已经了然于心。仙女座人的房屋构造如同蜂巢那样悬挂在半空,每一个小房间都呈圆形直桶状,主要构造材料是一种特殊的金属。崔乐乐身形灵巧,通过“蜂巢”连接外部的养料管道爬进了“蜂巢”里面,再顺着一个个圆桶找到了韩舒冰。
她们以前是好姐妹,又同住过一个宿舍。二人好不容易见面,却是各自有着一本辛酸账,除了相对泪流满面,竟一句话都说不出。崔乐乐虽然成功见到了韩舒冰,但这反而加剧了她内心的绝望,按照眼下的情形,她一个人几乎不可能救人。然而蜂巢般构造的监狱,也使得外援很难正面突破救人。韩舒冰见到崔乐乐以后,既惊讶于对方经历的不幸,同时也对自己的未来深感恐惧。难道她很快也会变成崔乐乐那样的袖珍人吗?她有过死亡临界的体验,如果让她再一次经历死亡过程,未免过于残酷!
就在崔乐乐苦思救人计划的时候,一个从未设想的救星来了——卢梭。
卢梭由于泄露太阳光谱变化的事情,也被关押在月球监狱中,看守他的正巧是他在飞船里同寝室的室友,编号认证:585674。卢梭对曾经的室友讲述了自己成为新人类的经历,编号认证585674羡慕不已。卢梭并不奢望自己能逃出月球监狱,他只是对受到自己牵连的韩舒冰深怀内疚。他希望自己能够面见首领为韩舒冰请求一些宽恕。他的室友向总部传达了申请之后,首领竟然同意了见面。
当卢梭被传送到仙女座人的总部,一步一步走上那座阶梯之时,内心充满了惶恐不安。蓦地,神坛之上首领的话语传导进了他的意识。
“编号认证585673,我亲爱的子民,你有什么疑惑?”
卢梭没有用意识交流,已经成为新人类的他已经不太适应这种交流方式。他开口道:“尊敬的首领,感谢您的接见。我是编号认证585673,中文名字:卢梭。我的疑惑非常多,首先,我很困惑族群为何对地球人类隐瞒太阳的真相?我相信您一定比我更清楚太阳的这种奇怪衰变意味着什么……”
“你认为它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明生物入侵了太阳,正在以某种方式吸取星球的内部能量。”
“现在,你明白族群为什么拘留你了吗?”
“不明白。不过,无论族群判定我什么罪,我都毫无保留接受,但我希望不要把无辜的地球人类牵扯其中。”
首领一片沉默。许久,首领的意识再次传进了卢梭的脑海中:
“你猜得没错。太阳星球的确被侵袭了,地球也朝不保夕。但如果我们现在就把消息公之于众,不仅无法解决问题,反而会给地球带来灾难!我不愿意看到人类末日的画面,希望你能够理解。
“成为新人类的日子你应该过得还不错吧?至于韩舒冰,也许我可以放你们离开月球监狱。你们可以回到地球,照常去过平静的日子,去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然后,迎接不可知的未来……”
“侵袭太阳的究竟是什么?难道我们只能束手待毙?”
“作为仙女座人的一员,难道你猜不出那是什么?”
卢梭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心底最可怕的猜想被证实了:“它们……终于还是追到这里了……”他想起自己和族人在漫长的宇宙漂流途中,无数次经历过的末日梦魇,那些由仙女座人制作出来的硅基生命带给整个族群的噩梦。
“是的,我们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我们创造出它们,最后又遭到它们的反噬,对于宇宙而言,一种生命形态的崛起,意味着另一种生命形态的结束,且前者的崛起往往建立在对后者的吞噬上,如此才能生生不息。”
“难道族群就没有任何办法对付硅基生命体?”
“没有。”首领的答复冷酷又斩钉截铁。
事态的发展速度显然超出了仙女座人的预料。很快,地球人类也逐渐发现了太阳被不明生物侵袭的事实。
某天傍晚,三角形仙女座飞船盘旋在上海崇明岛附近的海域。仙女座首领希望能够同他单独会谈。郭政宏一头雾水,但他仍然同意了这次会谈。海底基地的通道很快打开又闭合,仙女座人的飞船进入海底基地后直通基地的圆形会谈密室。
郭政宏第一次见到了仙女座首领的真实模样。郭政宏注视着机械装置中的首领,它蠕动在一个精巧的金属托盘中,外表看上去像是一只转动的大眼睛。
“首先,我要对你说一声抱歉,月球监狱关押了未来工程部的成员和你曾经的下属韩舒冰,不过,出于某种考虑,我们将很快释放她。不过我今天前来,并非为了这件事,现在,仙女座人的命运与地球人类的命运已经紧紧相连——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太阳光谱变化的真相。我想,也许中国的海底基地是应对硅基生命体进攻地球的最后堡垒……”
“侵袭太阳星球的是硅基生命体?”
“是的。它们一路追杀我们到此,虽然我们想尽了办法掩藏行踪,但显然,我们做过的种种努力都白费了。”
“对不起,我要打断一下,你所说的硅基生命体,是地球人类所说的人工智能吗?你确定是你们创造出来的那些?”
“确定。但这样描述恐怕不太准确,最初的那些确实是我们制造的,但经过无数代的进化更新以后,它们也许成为了比我们更完美的生物——可以任意改变自己的形状与性能,几乎能够在作战中做到无孔不入、无坚不摧。”
郭政宏沉默片刻,问道:“如果连你们都束手无策,那人类又能怎么办呢?”
“虽然,无论是你们还是我们都无法与它们抗衡。但……也许我们可以一起逃走。虽然成功逃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郭政宏有些感动了:“非常感谢你们,但是……你们为什么要帮助地球人类?”
“两方面原因,其一,各种征兆都表明,也许我们的祖先同根同源,存在着共同的基因——虽然这看起来很不现实,但现在看起来的确很有可能不是吗?其二,也许你们的加入可以免除它们对我们的追杀。它们虽然强大,却极有纪律性,基本不会滥杀无辜。”
“可是你们有多少飞船?能够承载下全部的地球人类吗?”
“这自然不可能!地球人类的数量太多了。即使克隆成为袖珍人类,我们的飞船也只能承载人类男女各半的两亿人……”
“这绝对不行!”郭政宏果断拒绝了对方的建议。
“别急着下定论,我给你们带来了一样礼物。”说着,它吩咐身边的机器人打开一个礼盒,袖珍型的崔乐乐呈现出来。
郭政宏惊呆地看着袖珍型的崔乐乐,一时间梗住了。
“郭部长,我是……”
话音未落,崔乐乐猛然跃下礼盒,重重地摔倒在地,昏死过去。
首领命令机器人捡起地上的崔乐乐,小心翼翼地放回礼盒中,“请放心,她不会死的,我们会立即重塑一具躯体,移植她的记忆系统。”
郭政宏愤怒地指责道:“难道她只是一个玩偶吗?你们如此对待地球人类,还有脸说与我们同根同源?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人类必须变成这副模样才能登上你们的飞船,那绝对不行!”
“你们中国总是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寻找到新的星球,可以继续繁衍后代。希望你把仙女座人的诚意转告贵国政府和联合国,我等待着你们的决定。”
首领离去后,郭政宏当即将情况汇报给国家最高领导人。同时也通过视频转告了联合国秘书长胡安·费南多。
卢梭和韩舒冰被释放之后,回到了杭州西湖。卢梭打算与她在西湖边居住。
韩舒冰毫不犹豫拒绝了卢梭的示爱。她心里珍藏的爱情还未绽放,便已经枯萎了。她不会再接受任何爱情了。卢梭对此并不在乎,经历一段并不愉快的婚姻生活之后,他开始向往起精神恋爱来。
他们在手划船公司的单人宿舍周围另买了一个院子,种上蔬菜,还圈养了几只鸡鸭。韩舒冰仍回到旅游公司当“西湖船娘”,卢梭则充当起家庭妇男,为韩舒冰处理一些生活琐事。不过,他们都很明白,这样平静的日子不会长久了。
联合国召开闭门会议,安理会的六大常任理事国的总统首脑都参与其中。秘书长胡安·费南多详细介绍了仙女座人通过郭政宏转告的内容,接下来便是商量对策。实际上,摆在各国首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听从仙女座人的建议,跟随它们逃离地球,当然,鉴于它们只能带总数两亿的地球人口,那么带谁便成了最具争议的点。而且,即使赞成这套方案的地球人,也很难接受克隆后的袖珍形态。另一些人则更倾向于静观形势的发展,综合各方力量,在最大程度上做好防御抵抗的准备工作。不过,不论他们各自盘算着什么,最终会议还是一致决定,务必封锁各国的新闻渠道,绝不能因此事造成全球的恐慌情绪。
地球上只有两个地方能够抵御外太空的袭击,一个是美国在格陵兰岛修建的地下堡垒,另一个是位于中国崇明岛海域的未来工程部的海底基地。因此,联合国曾设定,一旦地球遭遇到不明生物的攻击,全球军事指挥中心将设在中国的海底基地中。相比较而言,海底基地更能经受住毁灭性的灾难打击。
中国政府曾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概念,在数次全球危机之中,中国政府也切实履行了这一概念。因此,联合国的会议结束后,中国最高领导人领衔的军事代表小组径直来到了未来工程部的海底基地,他们当面聆听了郭政宏布置的防御方案,针对其中的各类细节,都一一进行了确认。一旦地球爆发与硅基生命体的战争,电脑控制的武器可能成为致命弱点,因此,他们更加倾向于依赖纯机械控制的重型武器。此外,他们还对EMP反辐射导弹、石墨炸弹等非常规武器寄予厚望。
中科院化学研究所的沈伊君教授通过分析仙女座人提供的资料,他认为,人工智能的硅基生命构成的最小单位应是金属细胞,这种“无机生命”的基础应该是金属钨的杂多酸阴离子。这些庞大的阴离子可以任意缩聚并容纳其他含氧酸,进而自发地形成泡状结构,如同会呼吸的活细胞。简言之,这样具备自我复制功能的硅基生命,它们的生命力是无法想象的。
很快,各国天文台都清晰捕捉到太阳表面出现的不明物体。尤其是通过外太空望远镜传回来的照片,更加清楚地观察到乐高积木一样的物体,它们可以任意地自由组合,几乎每时每刻都发生着一些变化。根据对太阳光谱照射的细致分析,科学家们逐渐证实了中科院沈伊群教授的推理。
冰岛附近无名岛屿上的“熵减模式试验区”很快夭折了。原本在此参观的于非夫妇得到了仙女座人首领的指令,它希望郑月能够回归族群,来领导族群撤离地球。但她拒绝了。她说,她属于地球人类,要与地球人类同呼吸共命运。
郑月自从恢复了人类身份,有一件事情很苦恼,她不会做梦了。正常的人多少总会有睡梦,只不过是梦的长短和清醒时是否能够记忆起来的区别罢了。她知道,仙女座人是没有梦的,意识在任何时候都是清醒的。
难道自己永远烙上了仙女座人的印记了吗?
不过,她在研究和破译于非的那些古怪的画作方面有了很大的进展。她采用了古老的静修禅宗方式,看着画面凝神冥想,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些静止的画面渐渐在她眼前活动了起来。
于非和郑月过着简单的男耕女织的生活,两人也自得其乐。他们俩的住处周围,都是世界各地前来膜拜的信徒。他们希望能从于非这里获得精神上的支撑,祈祷自己在动荡的年代里能有一个新的生存开端。于非每天早起后,照例对那些信徒“布道”——讲他穿越到仙女座星球后的经历,那些人总是听得津津有味。“布道”结束之后,他们便聚集一起议论纷纷,畅谈宇宙间的大事。
他们几乎不与外界联系,过着自欺欺人的颓废生活。世外桃源虽然美好,但说到底还是一种逃避啊。
郑月看着于非日复一日地“布道”,终于忍不住了。
“你每天这样给他们讲故事,不嫌烦啊。我都听得耳朵起茧了。”
“我不嫌烦。你看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这个无名小岛,不就是喜欢听故事吗?我要尽可能地满足他们,毕竟大家活着都不容易。”
郑月见于非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真的生气了:“你说,你的那些故事有多少是真实发生过的?”
“真实有那么重要吗?我问你,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寓言故事,难道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为什么它们却能够传诵百年千年?”
郑月被问住了,不知道如何反驳。
“我来告诉你答案,因为这些寓言故事能够启迪人们的智慧,起到警世传承的作用。故事的真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听者愿意相信,相信他们周围的世界的确像故事的逻辑一样发生,因此,他们憧憬着的生活才会在自己身上发生。”
“你这是麻醉剂,是让他们在愚昧中活着。”
于非沉默片刻,盯着郑月说出了一段在多年后仍旧令郑月感到震惊的话语:
“郑月,你曾是最优秀的宇航员,现在是仙女座人的混合体,而我是人类史上第一个穿越高维度的天体物理科学家。扪心自问,我们今天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命运既然给予了我们非同常人的经历,我们能够力所能及地为人类做些什么呢?也许现在不能,但我相信,你我经历这一切,必然有着非同寻常的历史使命。我们现在只是等着那个使命出现而已。”
郑月在震惊中,一道闪电掠过她的脑海。她突然发疯般地拿出于非的那些画作,神情激动。她感到于非经历过的维度并非只是穿越到仙女座人的星球那么简单。随着那些混乱的线条、斑驳的色彩,她的意识在不同的空间中游荡……
“于非,我知道了!我知道这幅画的意思了!”
威廉雇用的天体物理学家不仅发现了太阳周围的不明物体,他们还觉察到这些物体由颗粒形状的金属物件组成。它们像是感应着某种指令,正在不断地聚集……史蒂文注视着不明物体的射电图像,毫不犹豫道:“这是有组织的硅基生命体,它们的能量非常强大。”
威廉愕然地看着史蒂文,“你为何如此笃定?‘有组织’又是什么意思?”
史蒂文想了想,摇摇头,“我没有依据,我只是知道了。从它们有序的组合中,可以看出它们久经训练且具有绝对服从性。不过,我觉得,它们出现在太阳系不是偶然,而是有着明确的目标……”
“什么目标?地球?”
“不会是地球。人类至今仍未跨出太阳系半步,不会有如此强大的敌人。如果我猜得没错,想必它们是尾随仙女座人而来的。”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仙女座人在地球,那人类就脱不了干系。”威廉见史蒂文有些心不在焉,便问道:“你有心事?”
“父亲,我想问一下,失忆之前我谈过恋爱吗?有过女朋友吗?”史蒂文有几分害羞,脸也涨得通红。
威廉愣了愣,随即道:“当然有过。你有学识,又长得帅,年轻女孩都围着你转。怎么,难道这里没有漂亮女孩追你吗?”
“不,不是,只是我最近,脑海里总是出现一个女孩,可我看不清楚她的脸,也不知道她是谁……”
“你是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如果你没有看中的女孩,我倒是可以来帮你安排……”
史蒂文急忙推辞,“谢谢,不过我不需要,真的不需要。”
“我知道你眼界高,而小行星带上漂亮的女人也不算多。以后我给你找一个地球上的女朋友吧……”
“父亲,您同意我去地球了?”
威廉的脸色变了,“你瞒着我去地球,那绝对不行。我并非有意阻止你,而是因为,你和我一样,是他们追杀的目标,你只有待在这里我才能保证你是安全的。”
“我不明白,地球人类为什么要追杀我?我犯罪了?您能不能告诉我真实原因。”
威廉避开了史蒂文真诚的眼神,“你以后会知道的,但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真相,请你原谅……对了,你如果嫌闷得慌,愿意陪同我去火星拜访亚克里斯吗?”
史蒂文惊异地看着威廉,“火星人不是我们的死敌吗?特别是亚克里斯。您还要亲自送上门去?”
“傻孩子,在某个阶段是敌人,并不意味着下一个阶段不能成为朋友,而朋友也会因为某些变故成为敌人,这就是政治。亚克里斯现在需要我这个朋友,否则他会孤立无援。你等着看吧,最终我们会笑傲整个太阳系。”
威廉说罢,自信满满地遥望着火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