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周随着六月的蝉鸣而来。
这次的期末考试,没有人需要我帮他复习了,只有我自己在图书馆备考。
我依然在三楼的A区,背书的时候经常碰到韩骁。我面无表情地背着专业课知识点,他站在不远处,下意识扶下眼镜,然后冲我一笑。
我在课堂上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我妈住院了,她在店里工作的时候晕倒了。
蝉鸣聒噪的盛夏正午,我如坠冰窟,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我冲出教室就往医院赶,平常校门口的公交车几分钟就能等到一班,可今天等了好久也没见车来。
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我伸出手,犹豫着要不要打车,一辆清亮的电动车停在我面前。
韩骁拍了拍他的后座说道:“去哪?我送你。”
我终于在病房里看到了我妈。
她躺在那里,插着呼吸器,整个人被雪白的被子掩盖了大半。露出来的两只手臂骨瘦嶙峋,像干瘪的花枝。
医生如实告诉了我她的病情:急性心肌炎。
大概是之前感冒没有重视,再加上过度劳累,导致病毒入侵心脏造成的。幸亏抢救及时,但具体情况还要等人醒了再说。
这些年,她干的脏活累活只多不少。
后来我上了大学,她就在一个小餐馆给人端盘子,盛夏的中午,柏油路都热化了,她常常忙到连水都喝不上,还要一桌桌的上菜,收拾残羹冷炙,再迎接下一波客人。
我劝过她很多次,要不换份轻松点的工作吧。
她揉着肩膀,指着疼的地方让我贴膏药,却又笑着摇头说:“哪有比这轻松的活儿呀,我这风吹不着雨打不到的,挺好的。”
病房里要保持安静,我只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把脸埋在手掌里,失声痛哭。
我应该早点察觉的。
上次回家看到她精神不好、脸色不对劲的时候,我就该带她到医院来检查的。
或者更早之前,如果能及时发现她身体上的不适,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别太自责,阿姨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韩骁坐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安慰道。
我没有吭声,他便一直坐在旁边。
医院里每天都在上演悲欢离别,走廊里来往的人见怪不怪,早就麻木了。
我哭累了,擦干眼泪准备进去陪着我妈,韩骁也跟着起身,忽然抱住了我,摁着我的头让我靠在他胸口。
我愣住了。
他身上清爽的洗衣粉混着汗味充斥着我的鼻腔,是个会让女生脸红的动作。但现在沉痛的心情让我无暇顾及这份暧昧,我略微挣扎了下,韩骁却抱得更紧了,“没事,想哭就哭吧。”
他应该是想安慰我,但我不喜欢别人未经允许就随便碰我,我纠结要不要推开他,他却迅速松开我,恢复成往常谦和有礼的模样。
护士咳嗽了几声,过来提醒道:“三号床家属,别忘了缴费。”
在收费口,我掏空了身上和手机里所有的钱也不够,韩骁看出了我的窘迫,递过来他的钱包。
“谢谢。”我想起了刚才他在走廊里的举动,有点不自在,“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不急,你想什么时候还都可以。”他弯了弯眼角,眼神很温柔。
韩骁还有事,就先回学校了。
我跟学校请了假,除了考试回去,别的时间都呆在医院。
我妈醒来后什么都没说,她沉默地看向窗外,好像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病房外,我向询问医生我妈的病情,他说:“情况还算稳定,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再加上患者情绪比较消极,不排除病情恶化的可能,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回了病房,帮我妈捻好被角。她闭着眼睛还在睡觉,医生说她需要多休息。
“妈。”
我抓住她粗糙的手靠在自己的额头,像小时候她抚摸我发顶那样,“我只剩下你了。”
我可以不要父亲,不要爱人,但我不能没有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