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七十八+七十九章：加害的不止一个（三，四）

姬林怀着这样的想法，走到了教室的门口，而他看见的，却是那似曾相识的场景：

黄心怡正在教室里，周围除了姬千桦以外还有几个同学，全是黄心怡‘得罪’过的人。

“你们为什么要针对我？！”黄心怡的声音表明此刻的她已委屈地哭出声来。

“哈哈哈！为什么？因为这样好玩啊，对于其他人来说好玩啊。”姬千桦笑嘻嘻地说道，她一把扯下了黄心怡的那个发箍，黄心怡试图躲闪时不慎摔倒撞在了桌上，撞击使得课桌里的东西被震了出去，地上一片狼藉。

姬林想帮忙，但是他又害怕了，他在打算出手相助的一瞬间感到了一股漩涡正在吞噬着他，那个漩涡会让他再度回到那个被欺辱的时刻。

虽然是人都有良知，但当自己害怕被牵扯到时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住，那就是胆怯，不仅仅是肉体上的胆怯，还包括心灵上的。当自己害怕被牵扯时，就会想方设法躲过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心里安慰着并不关自己什么事，会有人解决的……这就是冷漠的雏形。当自己被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压垮时，冷漠就会越积越多，他们不再会关心自己不出手的正确与否，只会用‘事不关己’这四个字来让自己忘掉。

对于不少人来说，冷漠如同一面人际上的盾牌，可以挡住不必要的麻烦，远离不必要的纠纷，使自己活得更轻松，但自己会不知不觉中失去热心——那是会让冷漠的盾牌‘融化’的东西……

黄心怡趴在了地上，手里似乎拿到了什么，但此刻在场的人都被她的头顶吸引了——那个发箍被扯下来了，但那一对龙角却依然在她的头上！

“呵，不过是一个敌对族的血脉变种而已，在这里显得出头了点，就把自己当回事了？”姬千桦的语气有着莫名的愤怒，“很会炫耀啊，看来不给你个黑羊桂冠戴一戴，你都不知道这是哪里了！”她的语气不知为何，突然狂爆起来。

姬林感到莫名的愤怒，这种愤怒与其说是因为看到朋友被打，更像是那种虔诚的教徒看到神明雕像被人当面污染时的怒火……没错，在姬林当时的眼里，黄心怡就是这个地位，他想守护的‘黄心怡’不仅仅是一个朋友，更是想守护一个憧憬，一个形象……

一股干劲冲进了他的脑子，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被热昏头脑的感受，姬林只觉得浑身一热，但那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而是因为自己的一腔热血。

他冲进了教室，撞开了围观的人，推开了姬千桦，这一推似乎也报了自己蕴藏多年的仇恨——被霸凌时感到弱小无助的那种仇恨。是的，在场的人，全是那些曾蔑视并欺辱自己的人，他仿佛要趁着这一时的冲动，发泄自己埋在心底的痛楚！

黄心怡站了起来，想要大喊不要打之类的话，但在即将出口的一瞬间，她犹豫地停住了。

周围的人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扑了上来，男同学们开始围打姬林，女同学走上前去将黄心怡围住。

姬林在以前不敢还手，倒在地上看那些霸凌者时，感觉他们是如此的高大。但现在他站直了身体，才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的软弱无力，甚至高出一截。

一股自信冲入了脑海，姬林不再对此感到怯懦。

黄心怡却放弃了抵抗，一瞬间呆滞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之前会如此冲动。但她看得见正在被围殴的姬林，她从没想到平日里乖巧温顺而又毫不起眼的‘雕刻家’，竟会在忍无可忍时有这样的一面……

“都给我住手！”公孙天梵听到了打架声，立马赶了过来，他拽起了两个男同学，将他们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瞬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千桦，你怎么就这样死性不改？你怎么这么让人失望？！”他大声训斥道。

姬千桦看到公孙天梵，先是一愣，紧接着以委屈加暴怒的语气反驳道：“你不好好看看那是什么样的人？一个蚩尤后代，到我们这里是什么意思？那高高在上的模样，真是让人讨厌！还有她的变异体质……我们这里是收容所吗？”她的语气毫不忏悔，仿佛自己说的话绝对正确。

“你真是让我失望，你这人可以认为自己不坏，但绝不能见不得别人的好！我想你母亲看到后肯定会更失望！”公孙天梵简直怒不可遏了。

“给我闭嘴！我可不像你，拥有长老的血脉，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小野种！”姬千桦的内心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开关，瞬间暴怒万分。她的语气让姬林都有那么一丝觉得姬千桦像受害者，“在你眼里，我就是你家庭里洗不干净的污秽！你怎么也想保全你爹的名义，就来对我指指点点！”

黄心怡却突然哭着跑开了，姬林赶紧追了上去，直觉告诉自己：她可能要去做傻事！

公孙天梵正和姬千桦吵得不可开交，而周围的同学都被这位班草震慑住了，没有一个人跟上姬林和黄心怡。

黄心怡的体能比姬林好很多，姬林很快就追不上她了，他只知道黄心怡正在往宗族聚居地外的龙宇潭跑去。

等到他气喘吁吁的跑到了龙宇潭附近时，便看见了躺在草坪上泪流不止的黄心怡。此刻她头上的龙角异常显眼，但姬林并不在乎。

他知道，尽管自己与黄心怡是同桌，尽管自己对黄心怡的仰慕超出常人，但他终究还是不了解这个新生，他并不知道这个表面光鲜亮丽的女孩，内心承受了被排挤的压力。

“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过来？”黄心怡哭着说道，“你也看见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天才，我只是在拼尽全力地想融入自己本不应该存在的集体！你为什么还要走近我……”

“我需要帮助的并不是你，而是心目中一个完美的形象。”虽然对于姬林自己而言这句话很羞耻，但他还是说了出来，“其实我一直都没有认为可以成为你的朋友，比起这个，我更希望的是可以让自己心里留下这个完好的你。”

黄心怡的情绪使自己并没有理解姬林这句话的意思，但她还是感到欣慰。她仍然在哭，自从姬林遇见她起，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女神哭泣时的样子。他试图安慰眼前这位泣不成声的‘异种人’（像黄心怡这样出现非人类特征器官的，被统称为异种人），但他不善于交际的特征，再加上他为之前的冲动感到羞耻，使自己的言语举止显得滑稽可笑。

黄心怡原本是打算等自己哭够了之后，带着自己的苦痛跳下去的。她厌恶自己，第一个原因就是作为蚩尤世族的后裔却被轩辕之脉收养，导致自己无父无母而又孤立无援。她之所以会成为转学生，就是因为在分家里受到了他人的畏惧，因为自己的龙角而被同龄人惧怕，是令她感到抱歉的第二个原因。

第三个原因，也是最为核心的原因——她在被排挤的时候，就算是不愿欺负的人，也只是默默的看着。但姬林与公孙天梵，他们都没这么做，而是主动出来帮助。尽管这并没有让黄心怡摘下这黑羊的桂冠，但她仍觉得欣慰。

实际上还有另一个原因，但她绝对不会告诉姬林的，永远也不会。

长时间以来，黄心怡活在不信任者的旁边，她努力的让自己显得聪慧、显得能干、显得慷慨、显得懂事，就是为了让自己逃离人际上的怪圈。她在一开始的确成功了，却又在短时间内受到了从万里高空坠落的反差待遇，于是后来，自己的‘笑’成为了应付别人的工具，一副保护自己的面具，她的哭声在自己的心底荡漾，令自己整日不得安宁。

渐渐的，她觉得好受多了。现在她的哭声被宣泄了出来，抛入了龙宇潭中，她感觉自己放下了那些痛苦后，内心豁然开朗。

她看着因不善于交际而乱作一团的姬林，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那个声音传入了姬林的耳朵里，让他才发现黄心怡已然停止了抽泣。他看着这个女神的笑容，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呆在原地发愣，紧接着便抑制不住自己的紧张，跟着笑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忙着言论的同时，黄心怡捡起被姬林丢在地上的笔记本，将自己的苦痛连同这笔罪证一起扔入了龙宇潭……

当他们平息下来，回到班级的时候，看到了正被老师谴责的姬千桦等人。因为姬林的冲动行为，导致了本被隐藏于众人耳目的霸凌扩大成了班内斗殴。此刻，尽管同学们都没有拔剑相斗，老师也只好拖着他那被工作压弯的身躯过来了。

而公孙天梵，就站在窗边，默默的看着夕阳落下。他后来告诉姬林，姬千桦其实是他的妹妹，但是没有血缘关系。因为姬千桦的母亲原先是宗族内三长老公孙天宁（公孙天梵父亲）的未婚妻，后来因为被猥亵了导致三长老撕破婚约和公孙天梵的母亲结婚，姬千桦从呱呱落地的那一刻便活在许多人的不良议论中，难以挣扎反抗，才慢慢地长成了现在的性格……

而公孙天梵，在得知此事后，将黄心怡看作自己的妹妹，想在无形之中帮她拉入正轨。尽管姬千桦在那个时候，从没真正相信任何一个人，也从不认可自己的这位‘哥哥’……

再后来，姬千桦就在同学们的嘲讽和不屑中离开了这里，她和她的母亲一起去远处的神农世族，进行矿质探测训练了……

“那一天后的两个月，黄心怡就突然消失了，我急着去找她而没叫上公孙天梵，结果逃过了劫数，担下了重负……”时间回到现在，姬林自言自语般的合上了一本日记，而门外正站着一个瘦小的女子——姬千桦。

“我并不想回忆这些。”姬千桦低着头说道，“我永远只是活在了我那位哥哥的影子里，我当时只是觉得自己欺负别人就显得很了不起，抱歉……”正因为她去了神农，才幸免于难，也正因为她在神农，才使自己摆脱了族人的嘲笑，却又得活着忍受更大的痛苦。

“这些事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回忆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为了给公孙天梵‘赎罪’，我自己竟然成为了他。”回忆着那位与现在截然不同的自己，姬林感慨万千。在宗族灭亡以前，他就是个雕刻学者，没怎么学习过锻造，如今却成为了幸存族人中最精干的铁匠。

而姬千桦——当年那个爱传谣言的姬千桦，自学矿产经营，独自承担起了宗族余部的资金运转。灾祸让这两个曾并不拔尖的孩子承担起了最后的希望，同时让他们放弃了过去的自己。

“我得走了，其他地区的分部还得去调查一下。”姬千桦鞠了一躬，缓缓地走出了铁匠铺的大门……

那是三天以前的事，现在的他正与姜可站在马路上，看着执法队与随后赶到的纠察队处理现场。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传遍全身，他知道那一天终究会到来，而姜可即将承担起那唯一的希望突破口——大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