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功夫,苏全忠悠悠醒转,不过低垂的双目略有茫然,显然也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常。
看到星斗异象的苏明真没有追问,其他人心中虽有疑惑,但三年前刚满十五的苏全忠,就能赤手搏杀野蛟,身上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作为主帅的苏护等到长子醒来,凝重神情缓和不少,让其好生休息后,便回到帐中,与众人说起正事:
“彼辈让开道路,仅以拒马、沟渠为阻,果然是早有准备,设下了陷阱。”
“道路走不得,难不成只能顺其心意,从道路两旁柳林通过不成?”赵丙气怒不过,拳头砸得身前桌案嘭嘭响。
“万万不可。”郑伦抬手否定了赵丙之言,拱手看向苏护,沉声道:
“方才我等亲眼看过此人的控木之能,一旦走入深林,必定落入对方阵中,生死操之于他人之手。
“哪怕能够通过,大军也要损伤不少。”
苏护神色微变,问道:
“不知郑将军有何主张?”
郑伦也不隐瞒,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此人虽有奇能,但终究不过一人而已。
“依末将之见,需有一人出手拖住此人,使其无法分心操控路上陷阱。
“我军则在左右两翼各分出一路弓兵,点燃箭矢,朝岸边垂柳林中远射,干扰埋伏其中的恩州兵马。
“如此一来,无人阻挡,也不入林,我军主力便能从道路上通过。”
这的确是个法子。苏护手捻黑髯,开始思忖此计是否可行。
在说完自己的计策后,郑伦主动请缨,站了出来,深深一拜:
“若是君侯以此计而行,末将愿出手拖住此人,好为大军赢得通过时间。”
“但,通过之后呢?”静坐在旁的苏明真突然开口,问道:
“大军通过后,万一此人带领着并未损失多少的恩州兵马,直接奔向冀州,攻打本州城池,又该如何是好?”
这四千兵马对冀州大军主力来说威胁有限,但对留守冀州城中的兵马来说,可就是绝大的威胁了。
所以,必须要想办法消灭敌军的有生力量,才能确保后方安稳。
否则,不过是相互偷家,互换老巢罢了。
郑伦不免呆了一呆。
是他思虑不周,顾头不顾腚,一时想得简单了。
“不过,郑将军这计策,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需要稍作改动罢了。”苏明真话锋一转,看向郑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将拖住此人,改为杀死此人。”
“那埋伏在林中的兵马呢?”苏护看向幺儿,问到。
“区区四千兵马,何来信心抵挡我冀州大军。”苏明真并非故意看低对方,他所说的就是真相。
恩州粮草不丰,战车都寻不出几架,又能有什么信心。
唯一所依仗的,无外乎是有控木之能的炼气士罢了。
一旦此人身死,便是群龙无首、方寸大乱的局面。
到了那时,冀州三万大军只需在外形成包围圈,断其粮草、水源,再以种种威胁之言恫吓,恩州这四千人马必然不战自溃。
当然,这是较为理想的局面。
等苏明真缓缓道出这些后,苏护似被说服,不再多问,而旁边听着众人交谈的赵丙却问出了不理想的局面:
“那万一彼辈拼死抵抗,又该如何?”
苏明真对此,也早有预料,走出桌案,来到苏护近前,拱手拜下,问道:
“不知阿父可曾想过,大军拿下恩州之后,又该如何?”
打是一定能打下的,唯一需要考虑的是代价问题。而在打下后,冀州大军总不能一直守在恩州,弃自家老巢于不顾吧。
如果主力返回,仅留少部分人马,那恩州城中大族心中不服,联手反抗,夺回城池,又该如何应对?
治理恩州,才是最大的难题。
“你的意思是?”苏护有了些许猜测,但还是看向了自家幺儿。
苏明真也不故作高深,直言道:
“此次恩、冀两州起了争执,罪魁祸首,仅仅是张植一人罢了,与恩州城中其他人并无关系。
“甚至,恩州伯之位,也可交由张氏继续传承下去。”
“你是说,张植之弟,张柳?”苏护眼前闪过了一个畏畏缩缩的面孔。
“不错。”苏明真点了点头,解释道:
“只要扶植此人,再让此人以恩州伯的名义,召回这四千兵马,不仅可化去争端,甚至还可使其为我所用。”
“那要是张柳成了恩州伯后,心中不服,与其他人联手反抗呢?”赵丙再问。
对此,苏明真轻笑一声,道:
“扶植张柳,不过是为了少些死伤,少些杀戮,尽量保存我军实力罢了。
“一旦进入恩州城,我等大可将恩州原先兵马遣散,也可带回冀州,届时再择一大将,坐镇恩州,主掌兵权,要么重新招兵买马,要么自冀州分出一部人马,也未尝不可。”
张氏占据恩州之名,苏氏掌握恩州之实。
哪怕是赵丙也不得不承认,如此安排确实最为妥当,也能保存冀州实力。
场中寂静下来,再无一人发问,苏护露出笑容,道:
“我儿之言,甚合我意。
“联系张柳之事,我会遣人去做。”
冀州对恩州早有诸多布置,无论是探子还是死士,都不会缺少。
顿了顿,又道:
“但张柳此人虽然怯懦,却并非愚蠢之人,在胜负未定之前,绝不会轻易改变想法,来投靠我等。”
“因此,想让张柳没有后顾之忧地投效,还得送出一件重礼。”郑伦也在此时开口。
君臣二人,互相打着哑谜,让赵丙这个真正的粗人,泛起了迷糊:
“什么礼物?
“君侯是要用重礼收买他吗?”
苏护与郑伦相视一眼,皆是大笑。
苏明真看不过眼,摇了摇头,为这位冀州大将解释道:
“这礼物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赵将军也算是看见过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赵丙越听越蒙。
苏护笑容止住,神色淡漠道:
“林中那人头颅,便是最好的礼物。”
毫不掩饰的杀意透出,让赵丙打了个激灵,彻底明白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