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愣愣地看着她的眉眼,有一瞬他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
沈弱枫打了个哆嗦,心道这事也太诡异了吧,原来世间不止苏逸这一个妖孽啊。
沈弱枫如一阵风般,窜到两人中间,再次打量了心冽一番,玩味儿地开口道:“这位姑娘,我家爷心地善良,助人为乐从不求报,你还是随你爹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心冽心下了然,演这么一出,压根就没想让你相信我是个卖身葬父的穷女子,只是让我有个借口跟着你,只是让你明明白白知道我心怀不轨对我百般防备却丝毫不怀疑我就是天下第一杀手心冽罢了。至于其他,来日方长。
心冽一笑,似凌宵花般灿然夺目,她绕过沈弱枫,柔柔伸出手,搭上苏逸肩头,温声道:“小女子对这位漂亮公子一见倾心,愿意终身相随。”
不知为何,她的笑明明很灿烂,如春花般炫目,她的语调明明很轻,如浮云般轻柔,苏逸感觉到她的心是冷的,连带着她的笑也多了抹疏离的成分。
苏逸邪魅一笑,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细小的腰肢,这让他不可自抑地想起了春日陌上垂落水面的柳枝。那是,长宁城明湖最美的一道风景。他忽的就势揽过她的腰肢,温柔地道:“姑娘如此多情,倒叫我不忍心拒绝了。既然如此,我便收了你,如何?敢问姑娘芳名?”
苏逸感受到她的身子有一瞬的僵硬,随即恢复如常。
心冽心里明镜似的,经过多日观察,早便确定苏逸轻易不近女色,是个典型的柳下惠。若非如此,她岂敢投怀送抱?不过她却是未料到,小心谨慎的苏逸竟然这么轻易便允她跟随他。之前精心准备的死缠烂打三十六计,统统无用武之地了。
心冽柔顺地靠在苏逸胸前,轻启红唇:“小女子扶芩,原侍奉公子左右。”言罢,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像一个陌生人般听着自己介绍这个遥远的名字,遥远到她已经感受不到内心的颤动。
苏逸甜甜一笑,揉了揉扶芩绸缎般的墨发,轻轻道:“芩儿,走,我带你回家。”
围观的群众都傻眼了,平儿赶紧拉了同样傻眼的沈弱枫追上去。
背后,无数少女阿姨大妈齐齐泪奔:“公子爷,我也要跟你回家!”
沈弱枫:“阿逸,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原来你也是个见色起意的混帐东西\"
临街一家热闹的酒楼,一男子右手不停转着酒杯,香冽醇厚的酒液一不小心便落在他柔滑的手心。
背后有一个低低的声音提醒道:“公子,酒洒了。”
男子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对着斜后方黑洞洞的空气一笑,道:“雍国的事儿真有趣的紧,我这次真是来对了。”他下巴微抬,目中露出得意的神色。这张俊朗的脸透出淡淡的可爱,好像苍翠凌霄的青竹传出浅红的杏花香味儿。他的眼睛如一泓幽幽清泉,一眼见底,却于幽沉宁静中冒出一股属于盛夏星河的活泛。
黑暗中那个声音没有再响起。
他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吩咐道:“我去办点正事,不要跟着。”说罢,一撩深紫色锦袍,旋风般出了酒楼。
黑暗中两双锐利明亮的眸子对视一番,却是毫不犹豫地跟上去了。
绸缎庄,洋洋洒洒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女子衣物,白的如千年不化的积雪未沾染丝毫尘埃,红的似玉连山头热烈燃烧的朵朵云霞在微风中轻荡。扶芩冷冷地一眼扫过去,丝质光滑柔软的触感让她觉得异常陌生。她蓦地想那件沾满尘埃与鲜血的黑衣,即使在焚烧的烈焰中,它依然肆无忌惮地叫嚣着,刺激到她每一根神经。
光阴如幕,忽的旋转至眼前。记忆中,她曾轻靠在茗夕肩头,伸出洁白的手指细数玉连山头艳若桃李的晚霞,那一片片火焰的明媚飘荡在冰冷的年岁,风一吹,便散了。那时候,茗夕遮着她乌黑的大眼睛,傻傻地笑:“趁着门主不在,你休息会儿,咱们明天继续来数晚霞。”茗夕却不知道,她每次都半眯着眼眸倔强地不肯入睡,因为她要看晚风如何吹散如火云霞,看大地如何由白茫茫的一片陷入暗寂的黑沉。
笼盖四野的穹庐被黑夜无情吞噬,这景象自然简单到她的眼睛一睁一闭便全部完结。她久久困于沉沉黑夜中,厚重的枷锁夺去了所有属于女子该有的明媚动人,取而代之的是为了存活不停喷洒的淋漓热血。唯有新鲜血液的灌溉与洗礼,才能填补一颗已近疯狂地修罗之心。
许久后,扶芩忽的笑了,或许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摆脱那身血腥味浓重的黑衣。她的眼角有一丝酸涩,似是被这一抹明媚生生刺痛了。略微潮湿的掌心紧紧贴着苏逸自怀里掏出的银子,如二月天经了雨的杏花般散发出淡淡馨香。
绸缎庄的老板乐呵呵地夸赞:“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套云锦榴花百褶裙是华宇镇吴三娘亲手缝制的,她可是出了名的巧手啊。”
扶芩淡淡的眸光反射出鲜艳的石榴红,随手指了几套,便道:“都给包了吧。”
结账时,老板娘笑意满满地问道:“姑娘,我看您身上这套衣服也脏了,不如就在店里换上新的。这么漂亮的衣服,穿着才有喜气啊。”
扶芩摇了摇头,便要开口拒绝,却一眼瞥见老板娘慈祥而热切的面容,微微怔愣后,她挑起一套新衣步入绸缎庄专为顾客准备的试衣里间。不算复杂的装束,她却整整倒腾了半柱香的时间。门外某个清俊可爱的男子偷偷探了好几次头,啥也没见着,汗珠不由噌噌地往外冒。
半柱香后,里间转出一个明媚动人的女子,轻柔细软的衣物贴在她纤细的身躯上,一步一摇间,便生出无法言说的韵致。裙底细细碎碎深红的榴花在微风中轻轻荡漾,正如她嘴角似有还无的淡淡笑意,迷人得紧。她的眼神依旧是一贯的清清淡淡,仿佛山河塌陷也不足以教她生出一丝震动。
紫衣男子看的有些痴了,他静静地凝望着这个千方百计跟苏逸搭上关系的女子,直到清泉般的眼眸逐渐生出冬日暖阳的热切来。
背后有一个声音低低提醒道:“公子,人走了。”
他于是轻轻\"哼\"了声,身形如风般疾晃二去。
“你说,公子当初学这风飘渺,是不是早料到有今日跟踪之需求?”
“我看有点玄。”
扶芩绕了几圈,却不是回客栈,反而拐进了一条曲折幽深的巷子。她蓦地转身,飘逸秀丽的墨发在清风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映着古镇特有的青青色石壁,瞬间吸引了对面几人浑浊的眼球。
她闲闲倚靠着高大古朴的石墙,身形愈发显得瘦弱而惹人怜爱。
“小娘子,真是风骚迷人得紧,看的大爷我心头直痒痒\"当先一人衣着华贵,一副笑嘻嘻的纨绔样。
“你就从了我吧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一世无忧。”
那人说着便疯狂地探出手来,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紫衣男子正待出手,却见扶芩眼神转冷,如冬日沉落寒潭的玄冰,氤出一丝丝冷气,她的嘴角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她突然动了,如九天流水般以及其诡异的姿势窜到来人身后,手起,虚虚划破长空,即使无落月剑在手,依旧能激起遍地古朴的尘埃,让千年古巷在风中发出颤栗之声。手落,犹如呼啸而来的雷霆之怒,瞬间压垮身形萎顿的敌人。紧接着是人的肉骨生生脆裂的沉闷响声,刚刚还动作轻狂的纨绔公子转瞬便如一滩死水般紧紧贴着尘埃,再无一丝生气。
其余几人见此情状,早吓得一窝蜂散了,扶芩却也不追。脑海里有一丝理智提醒她,生命是神圣的。
她眼神冷冷,拾起墙角的衣物,随意拍了拍衣裙,便迈步往回走。
远远的墙头,紫衣男子觑着她潇洒利落的背影,嘴张的大大的,足够塞进一颗核桃。
背后一个声音低低响起:“公子,这个女人很危险。”
紫衣男子呆愣半晌,忽的便笑了,这笑不同于苏逸的华光万丈,却如破云而开的月色,清清亮亮地照见世间一切浑浊,他嘴角微微上扬,春风得意地道:“太傅大人说,本公子今年红鸾星动,初时我还不信,原来应在此间。哈哈\"
背后,有一重物\"轰\"地从墙头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