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监丞

  • 阔宋
  • 非正色
  • 2357字
  • 2024-01-02 22:33:07

太学,观化斋。

“斋长!好巧啊!”

与友人聊得正欢的杨文仲转过头来,看见了令人生厌的俊秀面孔,正是回太学收拾家当的赵淇。

之所以说某人讨厌,里面蕴含着杨文仲的血泪辛酸史。

他本是太学有名的才俊,还是太学名斋观化斋的斋长,人生前半段可谓是春风得意。

转折就在三年前,某人破天荒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在太学留宿的宰执家衙内,而且仗着家世比他好、出手比他阔绰,很快把观化斋搞得分裂成两大阵营。

更可恶的是作为宰执家的衙内,某人竟然不恃强凌弱,还对太学缺衣少食的同学们嘘寒问暖。

不久便被冠上颇有绿林气的名号,叫什么“太学及时雨”,真不知道是哪个趋炎附势之徒想出来的。

当然最可恨的还是,已经有恩荫的某人学习还比他刻苦认真,学业上也压他一头,阴差阳错之下还得到监丞的看顾成为亲传弟子。

简直没有天理!

整个太学的好名声一共十斗,被某人独占八斗,逼得他杨文仲只能效仿另一位太学名人陈宜中,成为搞事达人以博取名声。

就在去年冬天,他带领三分之一的观化斋舍友叩阍上书,劝谏官家顺天应人,那可是在刀尖上跳舞啊,没必要的话谁真的愿意做这种事呢。

闲话少叙,他不得不面对这位他暂时还得罪不起的衙内,毕竟他家官位最高的杨栋如今也才是个知州。

“贤弟称我时发便可。你我二人既已中榜,往后我也就不再是什么斋长了。”

真是令人生厌,这人中榜名次也在自己前面,只是杨文仲养气功夫到家,面上丝毫不显。

“时发兄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杨文仲昨日中榜后便与好友饮酒作乐,今日一早就回太学,本意也就是尽快搬离,免得遇见赵淇。

没成想还是遇上了,刚中榜的宰相衙内大好年纪怎么不去狎妓?

“没什么......”

赵淇心知昨夜的事情还没那么快传播开,是他自己略显着急了,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做大事者当须沉心静气。

“贤弟,监丞在首善阁。”

杨文仲正愁怎么敷衍赵淇,杨万里却从斋中走出,给赵淇通报了最新消息。

“时发兄,再会。”

“再会。”

赵淇见杨文仲已然收拾完备,便与杨文仲道别,太学生也不是中榜之后就必须马上搬离的,不知为何今日搬离的人如此之多。

待杨文仲略显匆忙离开之后,赵淇便和杨万里进入了观化斋,这是他生活了三年的居所。

太学校园分为四区,中部为行政区和教学区,有首善阁、崇化堂等厅堂;西部为大成殿与石经阁,大成殿绘有孔孟等七十二贤士,每年春秋两季举行祭拜;后部为射圃,是学生们参加射箭和其他文体活动的场所。

而东部才是学生宿舍区,太学共分二十斋,每斋可住生员三十人。

每斋前后还有亭榭,栽种花草树木,环境清静,绝对比拓普吐的学生宿舍强上十倍。

“往后贤弟大名也会被篆于墙壁之上。”

进入观化斋之后,杨万里看见一面墙壁便对赵淇说道:“功业或许可以超越崔相公!”

杨万里说的崔相乃是名相崔与之,曾是观化斋住读过的上舍生,端平三年官升右丞相兼枢密使。

之后观化斋的生员举行庆祝会,会后即把崔与之的名号事迹篆刻在墙壁之上。

“不知杨兄哪来的信心,我自己都没这般自信。”

赵淇随口应道,心下奇怪杨万里二十啷当的年纪为何不去狎妓。

“杨兄为何来的这般早?”

“我知贤弟做事一向迅速,故而一早就来了,为你打听监丞的去向。”

赵淇闻言心下感动,杨万里不愧是和他同住一个小院的好友,知道他赵淇的办事风格,而且专门打听消息,昨日的帮衬之语怕也不是虚言。

“多谢杨兄!”

可惜赵淇心热面冷,只是道了句谢便立即吩咐赵江收拾家当,而他自己则要去拜见老师陈监丞。

~~~

首善阁。

国子监丞陈宗礼并不是在欣赏内藏于阁中的宋代历朝皇帝御札,仅仅是在窗边眺望太学,直到看见那个最让他得意也最让他头疼的学生正往首善阁而来。

不久,赵淇登上楼拜见陈宗礼。

“学生拜见老师!”

赵淇大礼参拜,此生最让他尊重和敬爱的人非陈宗礼莫属。

三年前他乍入太学,陈宗礼不知为何打破常规硬要收他为弟子,在学业上悉心教导,不然凭赵淇的半桶水,哪能几年就榜上有名。

陈宗礼却没有让赵淇起身。

“十四岁的进士啊!老夫四十三岁方中进士,你却可以比我早三十年踏入官场,不知是福是祸。”

“晏殊学士也是十四岁中试,杨亿更是十一岁的特赐进士,学生定会向前辈们学习,正己修身,为国家效力。”

赵淇有些莫名其妙,学生我还跪着呢,只是他可以无视马光祖,却不能无视自己的老师。

“是啊,更别说此次知贡举的陆尚书十岁便由童子科登进士第,天才何其之多。”

陈宗礼顺着赵淇的话语,说起陆德舆的科举经历,而后话锋一转。

“你可知老夫为何执意收你为徒?”

“学生不知。”

“你甫入太学,便勤勉有加,课余竟还在这首善阁攻读文章,那是老夫见你的第一面。”

陈宗礼泛起回忆,“可首善阁并无桌椅,你可记得那日你坐于地上之时,臀下所垫何物?”

赵淇总算明白陈老师为什么会在首善阁等着他了,可几年前的往事模糊不清,只是听陈老师的语气,事情有些不妙。

“学生不记得了。”

“是啊,心中无君之人,哪会记得?那日老夫走近一看,你臀下所垫之物竟是高宗御札。”

陈宗礼此言一出,赵淇只觉冷汗直冒,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不成想几年前的一件琐事就把他暴露无遗。

难道昨日救下一人,今日便要杀害一人方可吗?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太学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外。

更何况,抛尸容易脱罪难,赵淇方才一路走来,太多人知道他是来聆听老师教诲的。

“起来吧。”

正当赵淇心思纷繁之际,陈宗礼却已转身扶起他。

“老夫已入知天命之年,只能再照看你一二十年了,切莫行差踏错。”

原来陈老师并不是要揭发赵淇,只是想在入仕之前提醒他,想必是对自己几年来的教导极具信心。

赵淇稳定心神,望着陈老师关切的眼神,轻轻点头道:“学生必定牢记老师的教诲。”

“江古心去岁来信说,他收了一名极为优秀的闻姓学生,却不想老夫的学生登科更早。”

陈宗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并不知赵淇方才心中已有犯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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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毕沅《续资治通鉴》:时言路壅塞,太学生杨文仲率同舍生叩阍极言时事,有曰:“天本不怒,人激之使怒;人本无言,雷激之使言。”一时传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