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走过卡丽雅的橱窗，刘莎莎不禁停下了脚步。望着橱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倩影，忍不住先自我陶醉起来，尽管已经三十八岁了，体型保持得还这么好：身材高挑、胸部丰满、双腿修长……天生的衣服架子。
她是来试衣的。
自从有了“虚拟试衣系统”，女人们大部分业余时间都是在试衣中度过的。那可不是很多年前的试衣系统的体验——你盯着一个屏幕看里面有个不停换装的模特。现在的试衣系统，利用“虚拟现实”技术直接把顾客拉到“虚拟世界”中体验穿衣的感觉。不但是视觉的盛宴，甚至有真实衣物上身的厚重感、伸手可及的质感。
但是像刘莎莎这样的，试完虚拟再试现实的也大有人在，毕竟最终还是要在现实世界中着装。虚拟究竟是虚拟，现实还是要现实。
她走进试衣间，旁边立着机器人店员，手里捧着她在网上试穿过的衣服，准备让她体会实物的质感。
她不太喜欢机器人店员：呆板生硬、缺乏亲和力。
她喜欢真人店员，喜欢真人的赞美声：简直太好看了；这衣服就是天生为你做的；主要你人好看，所以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但让真人店员服务是需要额外付费的，即便没有买下这件衣服，也需要支付标价五分之一的服务费——人工贵呀！
“要不要邀请您的亲友观看您的换装？”机器人提议。
现在实体店也有了“虚拟试衣系统”的延伸，女人们可以邀请自己的挚友亲朋隔空观摩、品头论足。
但刘莎莎拒绝了：她离异单身，至于父母，隔了一代，眼光不行。闺蜜没有。
“您也可以随机请第三方的人点评！这样你可以了解衣服穿出去时的真实效果。”机器人又推荐道。
“免费吗？”
“完全免费！”
“第三方的人？你们随便从街上找的？”
“不是，我们有专门的着装达人库，都是些时尚精英。”
“那恐怕不行，我这在精英眼里那不是老土吗？”刘莎莎有自知之明。
“这不必担心，就是衣服不合适他们也不会直说，只会说如果这样那样会更好。”
刘莎莎转念一想，这达人库不也是为这公司推销衣服服务吗？他们怎么可能说衣服不好看？于是她答应试试。
随即，一位虚幻的女士出现在刘莎莎身旁。
刘莎莎摇摇头，眼缘不好，再换一个，还是不好。这样连着换了三位，出来一位高大的男士，还有倒三角体型，关键笑容很迷人。就是他吧。
“你好，女士，这套衣服还是比较适合你，既能体现你成熟的职业女性特点，又不失活泼可爱。我可以给你打九十五分。唯一扣掉的五分，是我有个小小建议这套衣服的蓝色基调多了点，蓝色的配色一直是个难题，当然衣服穿在你身上都好看，但会增加你选搭其他服饰的烦恼，我觉得选同款白色或黑色的更好些。”
她就这样认识了卓凡。
2
事实上，进一步交往是三天以后的事情。当时，就是给了他一个好评。刘莎莎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有他一个编号。刘莎莎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是真人。判断现实中的机器人，你至少还可以借助观察它的表情、肢体动作等做辅助判断。
买完衣服去吃饭时，这个卓凡又出现了。他这次是作为美食推荐嘉宾。
“你们公司故意推荐你给我？”刘莎莎有了点反感。
“不是，我和这家饭店，以及刚才那家服装店都没有关系。我也只是一名普通顾客。系统又把我推荐出来，是因为你上一次给了好评。系统认为你比较信任我。”
“你是做什么的？推销商品吗？”
“我刚才说了，我只是一名普通顾客。我这样积极分享消费体验，可以积累积分，会有折扣。你也可以在启动虚拟购物系统时，说出要参加消费分享计划，也可以有这种机会。”
在吃饭的空，刘莎莎偷偷试了一下，果然有这种”消费体验计划”，这不禁让她又增添了几分对卓凡的信任。
吃完饭要评价时，卓凡又出现了。刘莎莎问：“以后我每次消费时，都是你吗？”
这句话其实有问题，很像男女邂逅时唐突地索要对方联系方式。
“我叫卓凡，下面有我编号。当然，如果别的时候你要找我……”他向刘莎莎展开一张纸。纸上写的是他个人的IP地址。地球上，每个可联网设备，从旧时的服务器、计算机、手机、汽车，到现在的电视、冰箱、微波炉、洗衣机，乃至垃圾桶，都有唯一的IP地址。人也可以联网，无论机器人还是真人，都拥有自己的IP地址。
有了对方的IP地址，可以点对点直连，而无需中间环节。
刘莎莎犹豫了一下，还是记了下来。
所有安全策略都提到，不要和陌生人直接建立网络联系。如果要建立，也需要安装个人网盾。这是一种个人防火墙，可预先探知风险。
离异的女人其实很寂寞，特别是晚上。同龄的其他女人，都有一个男人一个家等着。
所以，刘莎莎只是下意识地把和卓凡建立联系当做排遣寂寞的方式。就跟很多年前，女人们热衷于网聊类似，隔着一张网怕什么？
3
刘莎莎没想到不到一个月，俩人的关系就火速升温。
最后刘莎莎关掉了个人网盾，因为卓凡要和她做亲密互动。他不希望这么隐私的事情被监测到，她同意。
一个月后的一天，卓凡终于提出了见面。
刘莎莎感到恐惧。
她认为虚拟现实中的卓凡已经很好地满足了自己的需要。为什么要改变？她拒绝。
卓凡看来生气了，变得很冷淡。
又过了几天，卓凡无缘无故就消失了。
刘莎莎自我暗示说这没什么了不起，一个网恋对象而已。当初自己老公不辞而别自己不是也没怎么样吗？
但她强撑了几天还是倒下了。
她被送往医院诊断为“虚拟现实紊乱”引起的抑郁症。
在精神病院住了一个月后，症状缓解，她出院了。
可是这天，那个卓凡毫无缘由毫无征兆地重又出现了。
刘莎莎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心里一遍遍默念：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卓凡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嘘寒问暖。
刘莎莎的心弦就这样又被撩拨了起来。
卓凡又提出见面。
刘莎莎看了眼窗外，半夜，一道奇怪的蓝色闪电正照亮了半边天空，要下雨了吗？
犹豫稍纵即逝，她拿了把伞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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