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卦术

京都一家小饭馆里,叶无缘和顾争干了一杯小酒,姬妙妙则一脸满足的啃着手中的大鸡腿,旁边的盘子里还放着两根糖葫芦。

叶无缘看着这两个徒弟莫名的有一种老父亲似的操心感,其实仔细说来,顾争和宋魚与他更像是亦师亦友的关系,除了偶尔教他们些修炼的法门,余下的时候三人完全就是当兄弟处,倒是省的找酒友了。

“你这小吏做的感觉怎么样?”

顾争看着手中的空酒杯,道:“还行吧,处理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昨日遇上个难缠的小鬼,便顺手帮了当值的阴差一把,也算结下个善缘。”

叶无缘一笑,没想到他才入职就和阴差搭上了,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顾争倒是觉着只是顺手的事,不足为道,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就在昨日城中混乱之时,陈国的使者跑了,估计只要他们一进陈国边境,那边就会借口发难,不知道南林会如何应对。

“你觉得我应该去边疆历练么?”

叶无缘从窗户看向下方的依旧热闹的街道,反问道:“你觉得你应该去么?”

顾争将身子探出窗外,听着底下带着花腔的吆喝声,稚童的哭嚎声,妇人的讲价声……,声声入耳也入心。

其实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他不想去。

广道仙宗一案让他想了很多,陈国军事力量确实很大,但其国内民生凋敝,百姓积怨颇深,有些地方甚至频频出现暴动,民不聊生,此非武之过,实在是陈国朝堂太过腐败。

在调查广道仙宗之时他走访过许多地方,让他印象最深的是西北边境的情况,大片大片的耕田被废弃,空旷的平原之上荒草连天,有的区域数十里都见不到一户人家。

询问后发现,西北乃是陈国屯兵之地,军队的开支按理说都是由朝廷统一拨发,可西北的那些驻军将领却频频侵吞当地百姓的财产不说,还私自增加当地的赋税,最猖狂的时候百姓丰年的收入才勉强能够维持温饱。

当地官员接二连三上书弹劾那些将领,可陈龙帝向来重军事轻民政,再加上朝中武官的袒护,终究没有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自古开国靠武,顾争认为,南林建国才经二帝,始皇建国之时本就重武,虽然在上任帝王无能致使军队略有颓势,但是自从当朝皇帝百里煌接手天下以来,其花了大力气整顿军队,此势已经弥补回许多。

南林真正的短板在文政。

文臣需要的是才华、学识以及眼界,培养具有这些特质的人才需要的不仅仅是温饱,而南林国内现在还不具备这些条件,所以南林朝堂之上少治国能臣。

南林皇帝不是草包,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一定会在政治上掀起一片风浪。

或许,留在京都能让他学到更多东西。

姬妙妙闻言咽下嘴里的糖葫芦,问道:“所以大师兄你想做官老爷么?我觉得你好像很关心南林国的朝政。”

顾争摇摇头,他并不是想做官,只是出于一种崇拜。

“前段时间出去历练的时候,我听说了许多民间流传下来的故事,有大将军一柄方天画戟威服天下,也有谋士三言两语定一朝乾坤,他们不是仙人,可是却在百姓心中胜似仙人。”

“当时我就在想,与其关起门来在修行一路上苦苦求索,何不入世学习这些凡世大能之长以悟道呢?”

他有一种预感,南林国往后会成为能士的聚集地,明君之下,岂容庸才。

叶无缘细细听着他的所思所想,猛然间觉得自己这个大徒弟觉悟都快比自己高了,他好像天天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回村继续咸鱼了。

羞愧么?

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人各有志,能躺他才不愿意站着。

“对了,白绫那边怎么样了?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宋魚走之前不是已经将她接出来了么?他没跟你说?许是忘了吧。”

顾争重新坐会桌前给两人倒了杯酒。

“不算好也不算坏吧,身上有些业障,被罚了一顿,好在性命无忧,在城外找了个洞府养伤,说是等伤好了定要想办法将那个姓杨的小子收拾一顿。”

叶无缘闻言嘿嘿一笑,心道那小子怕是要倒霉喽。

不过他处事确实过于死板了些,也该敲打敲打。

和顾争分别之后叶无缘带着小徒弟又逛到了凭虚观,也算是带这个刚出家门的小家伙见见世面。

还在老地方睡觉的紫云道人心有所感,人还没到他就已经把茶给倒好了。

“叶道友又来了?正好尝尝这新下的茶叶,观里自己炒的,千金难买。”

“呦!这回你怎么还带了只狐狸?这娃娃好看。”

叶无缘略一拱手便拂袖坐下,将小东西拉进怀里,颇为得意道:“好看吧,我新收的小徒弟,姓姬,名妙妙。”

姬妙妙乖巧的向紫云道人问好,一下子博了不少好感。

紫云道人多看了她几眼,面上没说,只不过心里仔细琢磨了一下。

六尾妖狐啊,说收就收了。

说实话,虽然他一开始便参不透叶无缘的道行,可也只当他是个小道友而已,再加上见他时常被一些凡尘琐事困惑,所以从未想过他会是什么高人,如今看来,倒是他有些着相了。

叶无缘倒是没想到自己收个小徒弟居然会改变他在紫云道人心中的形象,只是尝了口杯中的新茶,依旧是那副谈笑风声的样子。

“好茶!”

紫云道人见他喝的开心,忍不住调侃一句:“倒是少见你这般痛快自在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找我又有什么事呢。”

叶无缘闻言也是一笑,确实,他几次到这里几乎都有些事,只是现在想来,那些确实只是一时的困惑罢了。

且想来,自古人间多少荒唐事,其中道理哪里说的清,就像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坏胚,有些人则出淤泥而不染,各自的造化罢了。

“话说道长,那升仙大会你们还办么?”

闻言紫云道人冲他摆摆手,道:“害,还办什么办,我已经跟皇帝说了,我凭虚观往后不再办什么劳什子升仙大会了,当初要不是受先帝所迫,谁愿意做这些坑人的事。”

“旁人或许不知道,你我这修行之辈心里不跟明镜似的?叫的是升仙大会,我自己都还没飞升呢,这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也亏得当初那老皇帝敢起。”

确实,升仙升仙,这要是d办个大会随便比划比划就能升仙,岂不是要将那些修行大路上的殉道者们给气活过来,狗屎运仙人自古至今也不就他叶无缘一个。

仙路茫茫不可追,这行当,还是看缘分的好。

“不知叶道友往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倒是没什么打算,不过我对这南临国的小皇帝挺感兴趣的,我那大徒弟对他的评价是越来越高了。”

紫云道人没想到他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闻言笑了一下。

“要说这南林国的小皇帝,也确实是个人物,就连贫道有时候也敬他几分。”

不说其它,单单是与此次升仙大会有关的那次谈话就叫他惊喜不已。

那日小皇帝深更半夜仅带了两个侍卫就找上了他,也不说多余的废话,一语就点出了升仙大会花架子的本质,按他的意思来说,与其耗费财力物力来作秀,倒不如让他发挥些实际用途,如此也就有了此前叶无缘在屋檐上听到的那些话。

借升仙大会之名,开国内武道。

可惜他计划的再妙,最后还是申乐公主被搅和了。

一时兴起,叶无缘突然想给南林国算上一卦。

他起身走至亭外的一棵云松下,单手负背,另一手呈剑指置于胸前,合眼抬脚一跺,一朵由符文组成的妙法阵花自其丹田处盛开,花瓣细长,共八瓣,呈金色,分别朝向八个方位。

待花瓣尽数展开,整个花阵陡然扩大数倍落于其脚下,花芯处渐渐蹿升出白烟似的柳枝,柳枝抽条发生,张扬的伸向八方。

待白烟柳枝将要伸出花瓣的范围时,最顶端的嫩芽如寺庙中香烛的烟气一样徐徐升空而后散开,远处看上去就像是白色的柳枝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蒸发。

旁边的姬妙妙与紫云道人被他仙人般的手段看的一呆,尤其是紫云道人,他能感觉到地上的花阵精妙非常,本想着观察的更细致些,没想灵识刚探开他就差点晕过去。

至于那些白烟柳枝,虽然肉眼可以确定其存在,可是灵台层面却是一无所觉。

“世上竟有如此妙法,今日所见,更知人外有人也。”

姬妙妙虽然能感觉到那阵法的玄妙,却怎么也模仿不来,只希望能多看一会儿,它实在是太好看了!

叶无缘双眼轻阖,灵台在朦胧之中显现出一片紫色光影,那真是南林国的气运。

紫色光影中有一金色光点环行,那金色光点代表的是时间的流逝。

起初紫色的光影愈来愈浓,彩色的华光也越来越多,成现一片大好之相,叶无缘的表情也是什么恬静淡然。

突然,叶无缘眉头紧皱,其灵台也在一瞬间变的漆黑一片。

他心中一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应该不会是自然的王朝更迭之象,浓黑色……难不成是邪魔大举入侵?不对,就算他们动作再快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灭了一国。

那是什么?

叶无缘凝定神识,想要透过迷雾一探究竟,神识化仙面,直压进那团黑雾。

谁知仙面刚压进去,叶无缘就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一股电流自上而下麻痹了他的脊柱,脑子里也好似推倒了火炉似的灼痛。

探查被打断,他猛得喷出一口鲜血,便倒了下来。

姬妙妙和紫云道人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查看。

叶无缘浑身抽痛,视线模糊之间,只看到一双小手朝着自己伸了过来,而后便没了意识。

不知睡了多久,叶无缘昏沉的睁开眼睛,抬手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恍惚中开始辨认自己在哪里。

本想起身看看,谁知他浑身都没有力气,好似那道游行于脊柱中的电流直接将他变成了报废。

说实话,他有些慌。

当了那么些年的仙人,最后竟然成了个残废,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叶无缘不认命的拼尽力气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能坐起身。

一时间他只觉得五雷轰顶,他——真的废了……

“行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入耳,叶无缘扭头一看,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师父,您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真的废了?”

倥偬与他四目相对,道:“你都知道了?”

叶无缘眼有一行清泪滑落,连师父都这么说,看来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呵!想不到他这个狗屎运鼻祖也会有今天,看来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倥偬道人见他闭目流泪,皱眉道:“哭个屁哭!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那要命的东西留着它干嘛?难不成你想用它炒盘菜?”

叶无缘听着不太对,睁开眼再看向自家师父。

“我都废了你还不让我哭?”

倥偬道人瞥他一眼,骂道:“你废什么?脑子废了?”

叶无缘有些委屈。

“可我起不来了。”

倥偬道人翻了个标准的白眼,随即伸出手扯着他的衣领就将他拉了起来。

“你那是睡麻了,都躺一个多月了能不麻?”

说完就揪着他一阵晃动,晃了好一会子才停下来问他:“好了没?”

叶无缘被他摇的有些晕,不过倒是感觉真的能动了,他自己晃了晃,转头对倥偬道人说:“好了。”

倥偬道人一挥衣袖,道:“好了就赶紧带你那小徒弟回去,再让她在这哭几天,整个虚怀谷怕是都要被她给淹了。”

说完老头便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这些天他属实是被那小东西给哭的头疼,活了那么些年就没见一个那么能哭的。

“哦,哎不对!师父,你还没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呢?”

叶无缘从床上下来,手忙脚乱的穿好鞋子追了出去。

他总不能白躺一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