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发轻许白首事(一)

南林国在世人眼中好似从古至今都差陈国一步,建国晚,民心劣,能士少,文化凋零……

在陈国之时,叶无缘每每听到陈国百姓对南林的评价,都是视其如蛮夷,尤其是提及南林先帝百里工,无不摇头咋舌,那可是有名的暴君。

然而,当他真正到了南林国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一无是处,虽然南林的民众普遍都目不识丁,但是向文的风气却大有兴起之势,且百姓虽无才却有心,对待事物各有看法,和他人口中的“刁民”相去甚远。

最令叶无缘想象不到的还是南林国的刑部,他们并未为了应付差务而一口定死白绫的罪。

按照常理来说,事关两国邦交,还事关一国武将,多放压力之下,大家肯定都是想尽早了事,刑部能在这种情况下依然选择继续查明事情的真相,已经比陈国的那群自诩旷世大才的官员强太多。

“师父,您听说了么?刑部放出消息说已经查明郭茂死于蛊虫了,而且因为容瑶的血书,刑部已经将矛头转向了申乐公主。”

顾争走到竹桌旁坐下对说到。

叶无缘见他气喘吁吁,给他倒了杯茶润润嗓子。

这南林国的刑部倒还真不是草台班子,居然这么快就查出了蛊虫一事,倒是让人颇为惊喜。

就是不知白绫能不能平安度过天师府那一关了。

顾争见叶无缘若有所思,也知道他在听,便继续说:“陈国那边据说知道此事立马就派了使臣过来,说来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此前是南林因为祭童案朝陈国要说法,现在也轮到他们寻理了。”

而且不仅如此,陈国使臣刚到,申乐公主就面临被刑部审讯的境地,陈国的使者对此大伟不满,觉得南林是在明晃晃的羞辱陈国,更是想方设法的阻拦刑部的行动。

据说今日早晨陈国使臣和南林的众官员险些打起来,可见吵的有多凶。

刑部尚书邓耀宗为此事焦头烂额,偏偏申乐公主还一口咬定此事与她无关,案件仿佛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叶无缘看了看手中的锦囊,又看了看顾争。

“这个锦囊应当是破局的关键,现下就交给你了。”

顾争有些不解的看向叶无缘。

叶无缘解释道:“陈国广道仙宗一事并没有什么好做的文章,为师一直亲力亲为一是因为此事快刀斩乱麻即可,可为师毕竟是仙人,还是不要过多插手人事的好。”

“你和宋魚不一样,你们不仅要修心,还要历练,所以要入世。”

“南林国一事我已经帮你们至此,剩下的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叶无缘觉得,朝堂风云诡谲,不失为一个历练的好地方,而顾争本就心思细腻,在这种地方历练最好不过,至于去不去,还是要看他自己。

至于宋魚那小子,还是算了,就他智商和心性,不出三天估计就能把整个南林朝廷得罪个遍,七天后估计就能替他收尸了。

顾争看着手中的锦囊思索了许久,他没有当即下决定而是想先去见一见刑部尚书邓耀宗。

有着这个锦囊做投名状,顾争没废太多力气就见到了人,表明来意后,他问了邓尚书两个问题。

“何为官?如何做一个好官?”

许是觉得这少年有些特别,邓尚书倒是耐心的回答了他。

何为官?这个问题很简单,身配顶戴花翎,受命于帝王,执一方之律法,护一土之百姓,即为官。

至于第二问,邓尚书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只是说:

法为线,违者为靶,必射之。

德为标,德性为准头,量罚之度。

人情世故如风,避无可避,可酌情迎之,却不可为其左右,为其射空者,轻则失其射手之位,重则曲箭葬己身,乃一人本事之所在也。

顾争听完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向邓尚书求了一个小吏的职位。

邓尚书后面那几句话让叶无缘也是受益匪浅,人人都称赞清官,可是古往今来清官能有多少?又有几个清官能有善终?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哪怕是掌管律法的刑部,人情世故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清官令人敬佩,但是老油条却往往能办成大事,顾争的选择没错,他心思细腻却死板,如果他能从一个小吏坐上高位,必定受益匪浅,前提是,他能守住律法这条底线。

刑部有了证据之后,南林皇帝百里逸直接下了升职将申乐公主拘在了行宫里。

嘭!——

陈国皇宫陈龙帝申肃甩手就将手中的玉盏摔在地上,喝骂道:“大胆蛮夷!竟敢如此藐视我陈国威仪!咳咳咳……公然拘禁我国公主,……咳……他们当真以为我陈国怕了他们不成?!”

陈龙帝一听到南林传回的消息便怒不可遏,长年靠广道仙宗炼制的“活仙丸”保命的他一气之下身体更显羸弱。

一旁的太监总管被陈龙帝的怒气吓了一跳,和众宫人一起跪到地上,不敢吭声。

一旁拱手而立的几位文武官员也是面露忐忑之色。

“陛下息怒,小心龙体!”

“陛下,南林自建国之日起便与我国摩擦不断,其不日前仙宗覆灭,其更是乘虚而入,直接夺回了此前进贡给我国的几座边陲小城,气焰甚是嚣张,许是现在觉得己方军力已然超越我方,才敢如此放肆。”

其实不止是南林国,广道仙宗还在时,陈国威加海内,要求周边诸国进贡珠宝城池,因为南林先皇势弱昏庸,更是直接强要了其三十座城池。

如今广道仙宗一灭,不止是南林国,周边诸国也都有夺回城池的想法和行动。

“哼!几个小城而已,他们这些鼠目寸光的蛮子,张狂成这样,殊不知我陈国百万精兵尽屯于西北,若是大军开拔过去,必叫他血流成河!”

上将军郭勇,一身钢铁盔甲下目眦欲裂,哗的一声单膝跪地,上请道:

“陛下,小儿郭茂死的实在冤枉!!其日夜服侍公主绝不敢有二心!如今那南林国的蠢货竟然为了摆脱责任就将事情推在公主身上,其意怕是要离间我郭家与陛下君臣之义啊!”

“皇上,老朽为国征战数载,郭家忠烈更是数不胜数,如今蛮夷出此阴谋,我郭家口不能辩,但请大军二十万,必打的到南林再朝尊我国,以为表我郭家忠心!”

陈龙帝眼睛微眯,南林疆域虽然比不得陈国广阔,可其物产确实丰富,尤其是新近国情安定之后其境内又发现了各种矿产,实属让人心动。

“此前寡人便想动他许久,仙宗的仙长还在时曾许明年助我拿下南林之喏,可惜……。”

丞相刘贡闻言宽慰道:“陛下,愚民无知,乱传仙宗之不是,更有谣言说仙宗祸世被天道所灭,可我等广受仙宗恩惠,得其好处无算,怎么会不知道仙宗实为为国为民的仙宗。”

“更何宗中仙长还特意为陛下做了‘活仙丸’助君长生啊。”

陈龙帝点点头,那仙宗长老早就告诉他说“活仙丸”虽有副作用,却能让其续命至少百岁以上,为此他至今都不用担心让位之事,这等恩泽,庶民怎么会懂。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广道仙宗打的算盘是早些要了他的性命,好为黄松道人夺舍成仙做准备。

皇帝掐了掐额头,回到正题:“咳咳……,虽然仙宗不再,可我陈国国力强盛数百年,未必打他不得,不过,打可以,总要讲究个师出有名,众爱卿可有高见?”

刘贡闻言上前一步,说话不急不缓,眼里都是算计的精光。

“陛下,臣有一计。”

“爱卿请讲。”

刘贡将计谋洋洋洒洒的说了一通,听得众人眸色深沉。

“如此这般,申乐公主是陛下爱女,却在南林不堪其刑部官员妄加罪名,羞愤之下一死以证清白,实乃高洁。”

郭勇眯眼接道:“我堂堂大国怎能受此之耻,我当以帅数十万之师向其讨伐,臣则任我予求予取,不臣……比叫他南林百姓的鲜血祭我公主之魂。”

陈龙帝闻言大手一拍,“好!众爱卿有此志向,寡人何愁不能王于天下!”

陈国朝堂风云暗动,此时,南林国城外的一座农家小院中,叶无缘被凭空的一道响雷惊的睁开了眼,抬手掐算了一会,最终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方才还晴空万里,转眼便山雨欲来,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哈?不就是下个雨么?什么兆头不兆头的?”

宋魚啃了一口手里的苹果。

叶无缘闻言看也不看他,只是摇了摇头,改了个话头问道:“升仙大会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可别上去就给人打趴下,为师丢不起那个人。”

宋魚一听这话就觉得手里的苹果不香了,他好歹也是在仙人堆里呆过的,难不成还打不过那些散修?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除了杨赐他就没看见一个能跟他对上手的。

不过,说实话,这杨兄弟家里是真的有钱,只要是听说对修行有一点好处的东西都想方设法往他嘴里送,什么千年灵芝,万年人参的,都是家常便饭,奇珍异果更是数不胜数,看的宋魚好生羡慕。

“唉,我怎么没人家那个福气呢,也不用起早贪黑的练剑,更不用耗费心神去参悟典籍,提修有灵果仙草辅助,不懂就有四五个老师解惑,人家那才是仙二代的生活。”

叶无缘瞥他一眼,这小子就是不知满足,也不想想自己在虚怀村吃了多少好东西,再说了,想不劳而获就成仙?真以为他师父这狗屎运鼻祖的称号好得白来的。

“羡慕?”

“昂。”

“你就是没有,抹脖子吧,争取下一世投个好胎。”

“……”

第二日,升仙大会如期举行,会场就在城中,一时间可以说是万人空巷。

广场四周人山人海,人火气蒸腾而上,与会众修士的斗气也是各有特色,不似节日的喜庆喧哗,倒是多了几分紧张感。

报名的修士们在台上列阵而立,独属于战斗的号角在会场两侧响起,整个开场仪式肃穆又雄壮,说是升仙大会,其实更像是比武大会。

“你们听说了吗?据说这次大会的规则改了,那第一名能得到凭虚观道长的指点不说,据说这次只要进了前一百名就能入军做官呐!”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才知道啊?一年前皇榜就下来了,你没看这回参加的人这么多么?!”

叶无缘隐身盘坐在一处屋檐上,听到下面的对话,不由得对南林国的皇帝起了兴趣。

不得不说,这个继位才两年的小皇帝是有些想法的。

先整刑部,明律法,使得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后又想借助此次升仙大会调动百姓习武从军之心,强己国之征伐防守能力。

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将这两块国之基石打好,便能稳住国情,若是条件允许再大开教化之道,那南林何愁不强?

这些有心人能想到,可平头百姓之当作一场乐事,一时间打赌的打赌,欢呼的欢呼,倒是热闹的紧。

与外面的热闹不同,此时申乐公主的房间内气氛分外沉重。

有人劝道:“公主,此举功在千秋,还望公主成全。”

申乐公主脚底有些发软,闻言踉跄了一下,好在她及时扶住了桌子,才没瘫软下去。

“本宫知道了,大人出去罢。”

等那位使者一走,申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流多了,面目便也随之狰狞了起来,一时竟然不知她是在苦还是在笑,那时而呜咽时而凄厉的声音让外面的守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