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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并没有直接摔在地上,而是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给接住了。
同时,他还听见接住他的那个人说了句:“小僧不久前受邀前往灵星宗讲经,好像从未听说过莫长老座下有个名为刘芒禀的亲传弟子,不知施主你拜的到底是哪位莫长老?而且我记得灵星宗的弟子令用的是曜星石,虽说确实很像,但施主你手头的那个是辉星石吧。”
是谁?被平躺着轻轻放在地面上的星河有点迷惑,他缓缓睁开双眼,想要看看说话的人,却发现那人已经又往前走了几步,平躺在地上侧目的他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背影。
“臭和尚,你什么意思?就你这穷酸样子也配去灵星宗讲经?骗谁呢?”
这回星河听清楚了,那是那名道人的声音,同时他也又听见刚刚接住他的那人说了句
“你用的这个法术是叫唤魔之音吧,可以唤出人心中的负面情绪,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哪怕是已经完成了炼神还虚的修士都有可能陷入其中,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珍贵法术,但是对于意志坚定的人而言就没有任何效果了。”
唤魔之音?唤出人心中的负面情绪?原来如此,原来自己是中了法术了吗?所以刚刚那个假的心魔少年其实是自己的负面情绪,至于最后点醒自己的那道声音才是先前那个已经消失了两年多的真正心魔……大概想明白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尚未完全恢复过来的星河缓缓坐起身来,虽然他没能想明白为什么真正的心魔会帮助自己,不过坐起来的他终于看清楚那个将自己接住的人了。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在此之前他居然见过,正是那个在永和客栈内向他寻求施舍却被店小二赶出去的假和尚。
而另一边,见自己所用法术被人识破,道人的脸色瞬间铁青了不少,额间青筋暴起,吹胡子瞪眼,咬牙切齿地叫骂道:“臭和尚,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妖言惑众!贫道是绝对不会容许像你这样的妖僧祸害乡亲们的!”
不知是否是因为道人又一次动用了法术的缘故,一时之间,周边那群原本早已安静下来的村民们也全都又一次窃窃私语了起来。
“话说这个和尚是不是就是这两天一直在村子里行骗的那个假和尚?”
“对啊,对啊,你看这僧衣破的,我看他其实就一乞丐,不知从哪儿偷了件破僧衣跑来装和尚骗吃骗喝来的。”
“你别说,可能还真是,听说他连和尚是不吃肉的都不知道,这叫什么,这叫穿上华服他也不像公子啊。”
……
各式各样的侮辱之声接踵而至,传入星河耳内,虽然辱骂的对象并不是他,却依旧令他觉得有些烦闷,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与星河不同的是,身为当事人的那名和尚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声音,而是跟个没事人似的径直越过狠盯着他的道人,来到正有些不知所措的孩童妖怪身旁,蹲下身来,目光慈蔼,柔声道:“孩子,你今年几岁了?”
“五…五岁……”虽然不太知道和尚为什么要问这个,但察觉到对方并无恶意的孩童妖怪还是眨了眨泪痕未干的眼,怯生生地回答道。
“五岁,也就是说你来这个村子已经五年了啊。”顺着孩童妖怪的话,和尚忽然道,明明声音不大,但却格外清晰,“我听说永和村这五年来风调雨顺,每年都是大丰收对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短暂的安静过后,原本跪在周边的村民们私底下又悄悄地交谈了起来,只不过这回的内容与先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好像确实是啊,喜儿是五年前被捡回来的,这五年来每年都是丰收啊。”
“所以这五年来每年都大丰收是因为喜儿?”
“可道长刚刚不是说干旱是喜儿引起的吗?”
“也是,道长应该不会骗我们吧……”
“不过自从喜儿来了之后村子里每年都风调雨顺好像确实也是事实啊。”
……
质疑与疑惑在人群中缓缓流传开来,与此同时,和尚将大而温暖的手掌放在了孩童妖怪的脑袋上,亲切地浅浅笑了笑,又一次柔声道:“你的本相是鹿吧,我可以看看你的本相吗?”
“可…可是大母说过不可以在外人面前变回去……”孩童妖怪微微低头,显得有些犹豫。
见自己的请求被驳回,和尚也并未着急,而是耐心地又问:“你想救你的大母吗?”
“想!”孩童妖怪抬起头来,眼神清澈而又坚定。
“那相信我,好吗?”直视着孩童妖怪的双眼,和尚再一次温和询问。
只不过孩童妖怪依旧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而是就这么沉默了,低下脑袋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紧接着,也就在下一秒,一道耀眼的光芒忽然从孩童妖怪的身上散发了出来,原本长在孩童妖怪头上的那对小角开始慢慢变长,孩童妖怪的身形也开始逐渐发生变化。
等光芒彻底消散,一只小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范围之内。
那是一只洁白的小鹿。
也就在小鹿出现的下一瞬间,一滴水滴到了星河的手背上,星河微微抬头,发现原本干旱的天居然开始下雨了。
不过很快,他也就发现了点异常,这个雨水里面蕴涵了极为浓郁的灵气,并不是普通的雨水,而是用灵气变化出来的水。
用他也会的灵气化水术变化出来的水。
很显然这雨并不是孩童妖怪带来的,而是那个和尚在孩童妖怪显现真身的瞬间偷偷施法弄出来的。
“雨…下雨了!下雨了!!”周边围观的人群之中,不知是谁率先叫喊出声。
再然后,人群沸腾了,为这大旱逢甘霖的雨沸腾了,同时,也有人注意到了显现出本相的孩童妖怪。
“村长你看,是只白鹿啊。”人群中,一满脸胡渣的中年人拉了拉身旁年迈老者的衣袍,悄声道。
“白鹿怎么了吗?”年迈老者扭头看向中年人,目露疑惑目光,同样悄声询问。
“我之前去外面卖货的时候好像听别人说起过白鹿是祥瑞啊……”中年人解释道。
“村长,我觉得柱子哥听到的可能是真的,你看喜儿一现真身就下雨了,而且喜儿来这儿五年了,年年都是大丰收啊。”年迈老者的身旁,另一名听到两人对话的年轻人突然插嘴道。
“找死啊你,喜儿也是你能叫的,以后要叫神鹿大人!”猛地伸手拍了一下年轻人的脑袋,已经信了喜儿是祥瑞的年迈老者轻声呵斥。
“知道了村长,你打我这一下好疼啊……话说村长,王婆婆那儿怎么办?她要是死了神鹿大人会不会怪罪我们啊。”年轻人揉了揉被打的脑袋,像是想到些什么,忽然又问。
“那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救人?!”被年轻人这么一说,忽然也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的年迈老者又拍了一下年轻人的脑袋。
“知道了村长,你别老打我脑袋啊……”生怕再次被拍,年轻人捂着脑袋赶忙招呼了下身边的其他几个年轻人一起动了起来。
……
雨,越下越大。
雨中,拥挤的人群们却越来越兴奋。
和尚用法术撑起一道遮雨的屏障,正在施法为老妪治疗,时不时的也会解答一些周边村民们询问的问题。
“大师,这个突如其来的干旱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人群中,一名离和尚距离较近的年迈老者疑惑请教道。
“前些日子肥遗为了归巢产子途径此地,其实不仅仅是这儿,肥遗归巢路上的所有村镇几乎都发生了旱灾。”和尚解释道。
“大师,什么是肥遗?”和尚身旁,一名约五六岁大,因觉得有趣而凑近前来看和尚给老妪施法疗伤的小女孩娇声问道。
“生存在浑夕山熔岩深处,一头二身的巨蛇,所过之处会留下足矣蒸发周边所有水源的高温。”和尚又继续耐心解释。
“一头两身?那是个什么样子?”似是觉得有趣,人群中一名年轻人用手挠了挠脸,忽然好奇道。
“笨啊你,不就是石头前些天说他看到的那个从天上飞过去的巨大妖怪吗。”年轻人身旁,另一名年龄看着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用手拍了一下那名提问的年轻人的脑袋。
“去你的!谁让你打我脑袋的,你以为你是村长吗!?”被拍了下脑袋的年轻人不甘示弱,立即伸手打了回去。
紧接着,两名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就在雨中打了起来,惹得在场其他村民们一阵嬉笑,氛围欢快融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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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村,茅草房外。
尽管雨很大,尽管有些喧嚣,但茅草房外却是一派其乐融融之景。
然而,在场却有两人与这片欢乐格格不入。
一个是见情况不妙,咬牙切齿,趁着没人注意自己悄悄逃离的道人。
另一个则是在看见老妪被和尚用法术治好,孩童妖怪脸上露出笑脸,在场所有村民全都有说有笑后,缓缓起身,低垂着脑袋,颓着张脸,眼眸晦暗怅然,淋着雨,跌跌撞撞倒退着走出人群的星河。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星河莫名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尤其是看着那个孩童妖怪的笑脸的时候。
为什么那个孩童妖怪会笑的那么开心?
他为什么可以笑的那么开心?
他凭什么?
星河忽然觉得有点接受不了了。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心理,明明自己刚刚站出来也是为了帮忙不是吗?那对方得到了帮助自己应该是要觉得开心才对不是吗?
可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地烦躁,会这么地怨恨。
或许是因为……虽然有点扭曲,虽然有点不想承认,但星河还是隐隐约约猜到了答案。
或许是因为孩童妖怪得到救助了吧。
是啊,到底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个孩童妖怪可以得到救助?
为什么那个孩童妖怪在遭遇不幸的时候会有人肯站出来帮他?
那自己呢?
为什么自己没能得到救助?
为什么当时公交车上也好,网络上也好,全都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帮助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这该死的和尚只帮助孩童妖怪,当时却没有出现来帮自己?!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恨那个和尚了,明明自己和那个和尚第一次见,萍水相逢,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莫名地有点恨,有点讨厌那个和尚了。
跌跌撞撞地又倒退了两步,终于走出并远离人群的星河御剑飞天而起,离开了永和村。
而另一边,救活了老妪的和尚拒绝了村中乡绅们请客吃饭的邀请,远远地看了一眼星河离开的方向,摇身化作一道流光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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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星宗境内。
不断御剑飞行的星河停下御剑,降落在了下方空地上,皱了皱眉,对着同样落下的和尚叫骂道:
“不是,都一天一夜了,有完没完啊!?”
星河觉得有点烦。
离开永和村后,他很快就重新调整了心态,也意识到刚刚的自己确实是有点过分了,不应该那么不讲道理的将怨恨发泄别人身上,让毫不相干的陌生和尚来承受自己的怨气。
然而,等他回头忽然发现那个陌生和尚居然一直在御空跟着自己,且不急不慢就这么保持一定距离像个跟屁虫一样跟了整整一天一夜,怎么甩都甩不掉之后,他是真的开始想骂这个和尚了。
于是便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和尚的修为明显是在自己之上的,从他用的是御空而不是御剑这点星河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即便如此,星河依旧没有给这个和尚好脸色看。
至于原因,一是因为被尾随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星河这会儿确实有点恼火,二则是因为星河是个见人下菜的人,通过这和尚先前的种种行径,星河还是能判断地出来这和尚不是坏人,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
果不其然,对于星河的辱骂,和尚似乎并不在意,而是面色温和地对着星河行了个礼,平和道:“施主,真有缘啊,第三次见面了”
有缘你*,不是你**自己一直跟着老子的吗,和尚的招呼令星河一时之间有点无力吐槽,甚至很想给他比一个国际通用手势。
不过最终星河还是忍了,毕竟他自认是个有修养的修士,而且这和尚怎么说也是在自己不久之前中了法术差点昏倒的时候接了自己一下,让自己没有直接摔在地上,理论上还是有恩于自己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儿是修仙界,他比这个手势和尚也不一定能看得懂。
“所以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星河无奈皱眉,双手叉腰没好气地问。
星河确实有点搞不太懂这个和尚一直跟着自己干嘛,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正如他先前所想的那般,自己和这个和尚完全可以算得上是萍水相逢,按理来说压根就没有任何交集才对,他到底为啥要一直跟着自己?闲的吗?
然而,和尚接下来的回答却令星河大跌眼镜。
只见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个礼,目光真诚地邀请道:“小僧观施主内心似乎为杂念所扰,可愿入我佛门,共寻平静。”
“佛门?不…不是,你不是假和尚吗?”双眼瞪大,嘴巴微张,这回轮到星河发懵了,他还记得眼前这个和尚应该是个被实锤了的假和尚才对,怎么又和佛门扯上关系了。
“小僧是真和尚。”眼眸依旧平淡如水,和尚道。
“那你怎么不念阿弥陀佛?”用狐疑目光上下多打量了和尚几眼,想起了先前店小二和自己说过的话的星河又问。
“和尚为什么要念阿弥陀佛?”未经多想,和尚抬起清眸对上星河双眼,直接反问。
“因为…因为……”已然说到嘴边的声音忽地卡壳,星河神情一征,面容一僵,被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星河仔细一想,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尚要念阿弥陀佛,只是因为先前遇见过的所有和尚都喜欢念阿弥陀佛,所以就下意识地认为和尚就应该念阿弥陀佛了。
“那…那你在客栈里为什么吃肉!?”被问倒了的星河有些心虚地避开和尚那平静如水的清澈目光,却又不甘示弱,立即转移话题,拿出店小二和自己说过的另一件事情进行反击。
只不过还是和先前一样,和尚又是未经多想直接说道:“佛从众生来,往众生去,若不深入众生,又怎能普度众生。”
“呃……行!你有理!”垂眸挠头稍加思考了一下,实在是想不出要从何处反驳的星河认了,决定不再继续讨论是不是真和尚这件事,而是直接气急败坏撇了撇嘴,不讲道理地给出拒绝回答,“不过不管你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我都不会入佛门的,我可是无神论者!”
“什么叫无神论者?”或是因为第一次听到无神论者这个词汇的缘故,和尚那一直平淡如水的眼眸此刻终于泛起一丝波澜,眨了下眼,似是有些疑惑。
“就是坚信这世上既没有神也没有佛的人!”星河轻哼昂首,双手叉腰,牛逼哄哄地回答道。
修仙者算神吗?在星河看来是不算的,虽说修仙者确实有着远超凡人的实力,能够走石飞沙翻江倒海,但无论是哪个修仙者都仍然都是有所求的,只要仍有所求,那就绝对无法被称之为神,否则被他们祈求的对象又该被称之为什么?
只不过和尚显然是不赞同星河这个观点的,双手再次合十,直视星河双眼,用音调听着温和,语气却极为坚定的口吻反驳道:“佛是存在的。”
“行啊,既然你说佛是存在的,那我问你,你的佛是万能的吗?”见和尚想要和自己争论神佛到底存不存在,总算是抓到机会的星河忍不住轻蔑一笑,决定好好治眼前这个让他接连吃瘪的和尚。
虽说星河也不知道佛这种东西到底存不存在,但这并不影响他知道一个专门用来对付神棍的悖论,也就是在他原本世界中极为著名的上帝悖论。
“不是。”听到问题的和尚依旧是未经多想,直接回答。
“那你的…啥?啥?!不是,你们僧人不向来都是最崇尚佛的吗,你怎么会觉得他不是万能的??”由于和尚的回答过于出乎意料,一时之间没能立即反应过来的星河瞪大双眼,一脸懵逼,心道这和尚怎么不按套路出牌?难道不应该是和尚说是,然后自己再问他一句那你的佛能创造一块他自己举不动的石头吗?这货怎么能回答不是??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佛,这货真的是和尚吗?就没有一点身为佛教信徒的自觉吗?
“佛不尚佛,佛不信佛。”见星河似乎有些疑惑,和尚神情认真地解释道,“而且佛若是万能的,那世间早已无苦无难了。”
佛不尚佛,佛不信佛,默念了一下和尚所说的话,星河忽然想起了以前在漫画书上看到过的一句话,崇拜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也大概有点明白和尚所说的话的意思了。
要是崇尚佛,崇拜佛,那这辈子注定是成不了佛了。
星河垂下双肩,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他又吃瘪了,而且他现在是真的相信眼前这个和尚是个真和尚了。
不过星河显然不是个这么容易认输的人,尽管认可了眼前这个和尚,但他高低还是想要为难这个和尚一次,让这个和尚也吃一次瘪,所以星河又再次用挑衅目光对上和尚双眸,问道:“你们佛家都讲究不杀对吧,那我问你,假如你意外上了一艘船,船上除了你之外还有整整五百个人,机缘巧合之下,你发现这五百人中有一名邪修,那名邪修正在使用一种极为恐怖的法术,且一息后那个法术就会完全释放,届时船上除你和那名邪修以外的其余四百九十九人都会瞬间死亡,想要阻止这个法术的方法就是在一息内杀死这名邪修,而你恰好拥有这个能力,那请问你是要杀了这名邪修,救下那四百九十九人,还是不杀这名邪修,看着这名邪修杀了那四百九十九人?”
星河这回问的也是一个在他原本世界中极为著名的悖论,叫做电车难题,是一种直接绑架别人道德的悖论,如果答题者够没道德,那这就不是一个难题,但如果对象是和尚这种道德感极强的人,那就很成问题了。
“真有那时,小僧会立即出手击杀那名邪修的。”和尚立即道。
这让星河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和尚至少也应该会犹豫一会儿才对,没想到居然又是秒答。
“罪人理因为其罪过与恶孽受罚。”似乎是看出了星河眼眸中的那一瞬间诧异,一直保持双手合十状态的和尚耐心解释,“不杀是抑制贪、嗔、痴的冲动,而非舍弃正法、本性、以及对他人和自身的义务与责任,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其存在之理,过犹不及,即便不杀也亦是如此。”
“行,那我再问你。”尽管有些惊讶于和尚所说的不杀理论,不过星河倒也没有因此而过分震惊。
早在此之前他其实就已经大致猜到了和尚最后会选择杀掉那个邪修,毕竟只要是拥有正义感的人最后都会选择那一个选项,只是他没想到和尚会回答的这么快而已。
但即便如此,星河依旧信心在握,因为电车难题从一开始道德绑架的就不是杀与不杀,而是人数多与少之间的取舍。
因此,星河嘴角一勾,狡黠一笑,又问道:“依旧是刚刚那条船,依旧是刚刚那五百个人,但是与先前不同的是,你忽然了解到那名邪修的家乡因为特殊原因一下子病了一万个人,急需一种特殊丹药救命,邪修实际上是以船为炉,通过献祭这四百九十九个人来炼制丹药,来救家乡那一万个人,那这时候你是要杀死邪修,放弃那一万人救下这四百九十九个人,还是放过邪修,救下这四百九十九个人,杀死那一万个人?”
“这……”终于,和尚不再像先前那般立即回答了,低下脑袋,清澈眼眸也变得有些迷茫,沉思了许久之后方才抬头,面色为难地张了张嘴,缓缓说道:“小僧不知……”
“我记得你们佛门还有善恶之说对吧,那我再问你,你说这个通过杀四百九十九人来救一万人的邪修到底是算善还是恶?”眼见考倒了和尚,心中终于是暗爽了一把,还想再爽一把的星河强忍着笑意,得意追问。
“这个…这个……小僧也不知……”又是沉默了许久,目光愈发迷茫,额头上甚至渗出不少细密的汗珠的和尚再次面露难色地说道。
“那我再问你。”看着和尚那副吃瘪模样,爽到彻底舒服了的星河又继续得寸进尺地问道,“有一艘船,可以在海上行驶几百年之久,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那么这块木板就会被替换掉,等这艘船的所有零件都被替换掉了之后,你说他它还是原本的船吗?”
星河问的还是他原本世界中的一个著名悖论,叫特修斯之船。
“这艘船它……”和尚轻声道,只不过这回他说的不是不知道了,而是还没说完就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远比之前还要久上许多的沉思。
星河所说的这艘船莫名令和尚想到了现如今的佛。
和尚已经拜入佛门很久很久了,也已经修行很久很久了。
但是不知为何,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无法理解佛,也越来越感到迷茫。
是啊,佛不尚佛,佛不信佛,佛本无教。
可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佛学变成了佛教?
又是从何时开始,所有的佛门弟子都以阿弥陀佛为尊,都在口念阿弥陀佛?
现如今的佛还是最初的佛吗?
“多谢施主解惑。”又过了不知多时,和尚忽然抬头,朝着星河行了个礼。
而莫名被道谢的星河则是张了张嘴直接懵了,谢我?谢我干啥?这和尚是从特修斯之船悖论中想明白什么了?
不过很快,星河也就放弃去想这个问题了,只有神经病才会去深入思考悖论这种东西,而且越思考就会越神经,星河可不想变成神经病。
“对了施主,这串佛珠送给你。”等道谢完,回想起自己此行目的的和尚从手腕上取下一串佛珠递给星河,赠予道,“小僧此前观施主心中似常为杂念所扰,既然施主不愿入我佛门,那小僧便不再叨扰,这是平日里一直伴随小僧诵经礼佛的佛珠,希望能对施主有所帮助。”
“谢…谢谢……”神情错愕地接过佛珠,星河一时之间目光有些呆滞。
所以和尚一直尾随自己的目的其实是因为先前看到自己被心魔所扰,特意赶来想要帮助自己的吗?
然后自己抱着莫名敌意针对了和尚这么久,这和尚居然还是不忘初心地帮助自己,为自己着想。
或许是因为刚从和尚手腕上摘下来的缘故,手中佛珠上仍有余温残留,令星河莫名觉得极为温暖。
这该死的暖心感,这该死的突然关心,星河忽然有点懊悔刚刚为啥要一直针对这个和尚了,忽然有点想扇自己两巴掌了。
“那施主,就此别过,有缘再见了。”见收下佛珠的星河似乎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和尚便也不再打搅,默默行了个礼,与星河拜别。
“喂,我姓项,叫项星河,你叫什么啊?”看着转过身御空而起,准备离去的和尚,星河忽然猛地抬头叫喊。
“小僧法号金蝉子。”和尚也又再次停了下来,于空中行了个礼,随后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星河的视野范围之内。
“金蝉子…金蝉子……”口中轻念着和尚法号,星河莫名觉得这个法号似乎有点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看到过。
是在哪儿呢?星河陷入了沉思。
再然后,一声尖叫声响了起来。
“我*!!金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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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村,茅草房内。
“老东西,你快说,那个小鹿妖去哪里了?!再不说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茅草房内,先前偷偷溜走的道人又一次折返回来,直奔茅草房,想要趁星河和和尚都已经离开之际抓走孩童妖怪。
作为一名常年游走于各地行骗的散修,他自然是不可能会错过孩童妖怪这种值钱货物的,尤其是在得知孩童妖怪是只黑市上随随便便都能卖出十几万两下品灵石的人形祥瑞幼崽之后,他更是不可能就此放弃的。
只可惜此时孩童妖怪不知为何不在茅草房内,因而他只能抓住独自呆在茅草房内的老妪进行逼问。
然而老妪却死活都不肯说,这让道人不禁有些恼火,想着是不是应该把这个老妪的腿先打断一条,看看这个老妪到底是腿硬还是嘴硬。
只不过还未等道人来得及动手,茅草房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欢快的脚步声。
“大母,村长带了好多人来,说要帮我们换房子。”孩童妖怪推开半掩着的木门,叫喊着跑了进来。
“哈哈哈,终于回来了!”意识到孩童妖怪回来了的道人立即将手中老妪丢下,大笑一声,直接就朝着推门而入的孩童妖怪猛扑了过去。
至于孩童妖怪所说的村长和好多人,他并不在意,那些说到底都只不过是普通凡人,几乎无法对他这个已经完成了炼精化气的修士构成任何威胁。
“喜儿快跑!”见道士扑向孩童妖怪,被扔到地上的老妪瞳孔一缩,惊慌大叫。
然而道人的动作太快了,还未等孩童妖怪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来到了孩童妖怪身前,伸手抓了过去。
但也就在道人手即将要触碰到孩童妖怪的瞬间,孩童妖怪的脑袋上忽然佛光一闪,直接将道人给弹了开来。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道人忽然感觉屁股很疼,腹部也火辣辣的,意识到情况不对的他连忙拉开道袍往里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的下丹田处不知何时居然多出了一个金色的卍字印记。
同时道人还发现自己的修为被那个卍字印记给封印住了,自己完完全全又变回成一个了普通凡人,所以跌坐在地上的时候屁股才会那么得疼。
而另一边,门外听到动静的村长和几名年轻力壮的村民们也冲了进来,看见了那名被弹开后跌倒在地上的道人。
“那…那个……我不小心迷路了走到了这里,乡亲们能听我解释一下吗?”察觉到情况不妙,失去了修为的道人下意识地手脚并用往后退了几下,但是茅草屋很小,很快他就退到了死角。
只可惜那几名年轻力壮的村民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而是手持换房子工具纷纷欺身上前
“我去,你个死骗子还敢过来?!”
“***谁是你乡亲们,你个死骗子想对我们的神鹿大人做什么?”
“乡亲们一起跟我往死里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