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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妖,这是每个正道修仙者都会做的事情。
如果自己管辖的境内出现妖怪,那些正道仙宗就会派出门下弟子们过去除魔卫道。
在星河看来那些仙宗内的修仙者们与其说是弟子,倒不如说是士兵,负责保卫辖区领土不受妖怪和外敌侵扰的士兵。
当然,也有那种凭借着一腔热血热与正义感,会自发性各地游历除妖的修士。
只不过这类修士通常比较少见,反正星河肯定不是。
身为一名无门无派只在千山宗接受过两个月教学指导的土狗散修,星河自认不是什么正义使者,要他在没有任何利益的情况下去为一群毫不相干的陌生凡人与妖怪以命相搏什么的,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
好在绝大多数时候他没必要去担心这点,因为他根本就遇不到妖怪。
从穿越到现在粗算下来已经快五年了,除了第一年在千山宗组织的外出历练中遇到的狼耳朵少年以及第二年和千帆一起遭遇到的那滩烂泥之外,他就再也没有在野外遇到过哪怕一只妖怪了。
这让他对于妖怪这一存在一度觉得有点陌生,仿佛这个世界就只有修仙者压根就没有妖怪一样。
因此,当听见有孩童大声叫喊有妖怪的时候,出于好奇心理,他决定偷偷过去远远地看上一眼,如果情况不对的话立马撒腿就跑。
毕竟他也不傻,有他在的地方还敢跑出来的妖怪,要么和之前遇到的那滩烂泥一样是非生物成精的妖怪,要么就是不会因蛇神羽毛而感到畏惧的动植物妖怪。
如果是第一种的话那倒还好,没准他还能有一战之力,但如果是第二种的话……
不会因蛇神羽毛而感到畏惧的妖怪,星河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想象那到底会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不过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自己肯定打不过,遇上的话跑就对了。
然而,等他离开客栈,跟着那些手持农具的青壮年村民们跑到妖怪所在位置,也就是一处茅草房前空地的时候,他愣住了。
因为他发现那只妖怪居然已经被村民们给围起来了,甚至不少村民此刻都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地讨论起这只妖怪了。
“原来是只妖怪,我就说怎么每次看到它都戴着顶帽子。”
“我之前也一直觉得它有些怪怪的,没想到居然是妖怪。”
“妖怪的话长大了不会吃人吧,想想好像有点可怕啊。”
“现在是要怎么处理啊?赶走吗?还是说趁着还小直接打死?”
“道长好像还在算,看一下道长怎么说吧。”
……
听着周边人群中不断传来的句句言论,星河不禁有些迷惑,到底是什么妖怪会这么弱?居然能被一堆凡人跟看猴戏一样的聚在一起围观。
因此星河也跟着挤进了人群中央,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所谓的妖怪原来是个小孩。
一个躲在一老妪怀中,看着约四五岁大小,头上长着一对鹿角,正因恐惧而泪珠滚动,哭泣颤抖着的小孩。
同时星河也又一次看见了那名被乡绅们请来祈雨的道人。
只见那名道人此刻也站在人群中央,双眼紧闭,左手掐指,口中嘀哩咕噜正不断念叨着晦涩难懂的音符,不知在干些什么。
也就在下一秒,道人忽然睁开双眼,大喝道:“各位乡亲,贫道刚刚推演了一下,发现这只妖怪就是造成旱灾的罪魁祸首!”
一时之间,悄然沉寂。
再然后,嘲哳声起,围观的村民们又再次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与先前不同,知晓了造成干旱的罪魁祸首的村民们此刻语气全都开始变得恶毒,一股脑儿地将这五天来因干旱而产生的负面情绪爆发了出来。
“*!都怪这老太婆,捡什么不好偏偏捡了个妖怪回来。”
“就是啊,这死老太婆怎么不早点去死啊,就知道给村里添麻烦。”
“你看吧,我之前就说过那孩子是个下贱的野种,你还不信。”
“这死老太婆!简直就是个灾星,克死丈夫儿子就算了,现在还要来祸害我们,真是该死啊!”
……
“杀了它!”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带头叫喊了一句。
然后很快,这句话便得到了绝大多数村民们的积极响应
“杀了它!”
“杀了它!”
“杀了它!”
辱骂和叫喊声中,嘴角微动却不知应该要说些什么的年迈老妪面色惨白,手心冒汗,神色惊恐不安,全身微微颤抖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只能用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哀求般地看向道人,希望道人能够帮帮她,同时下意识地将怀中瑟瑟发抖哭泣着的孩童妖怪又抱紧了些,似乎是想用自己那早已年老体衰的身躯给予孩童妖怪一个庇护。
只可惜道人并未理会老妪的哀求,而是冰冷冷瞥了老妪和孩童妖怪一眼之后移开目光,向下挥了挥手,示意周边人安静,昂首挺胸,正了正衣冠,义正言辞道:“乡亲们别怕!既然贫道在此,自然是不会容许这妖怪继续祸害乡里的,贫道这就将它收服起来,替天行道!”
说罢道人便从乾坤袋内取出一个大麻袋,上前一步抓住那只孩童妖怪的胳膊就准备往袋子里装。
只不过他没能一次成功,因为那名孩童妖怪正躲在老妪怀里,而那名老妪则是用发颤的手死死地抱着孩童妖怪死活不愿松开,早已老化褶皱的脖颈青筋浮现,原本苍白的面色也因过度紧张用力而变得涨红,浑浊眼角急得眼泪直流,口中还不断嘶声念叨哀求着:“不要啊!不要啊!道长,喜儿他是个好孩子,从来都没做过任何害人的事,旱灾不可能是他带来的,求求您饶了他吧!”
然而老妪终归只是个凡人,还是个已经年迈的凡人,自然是无法与已经完成了炼精化气的道人相提并论的。
于是,伴随着道人第二次猛地用力,孩童妖怪就这么被道人从老妪的怀中抓了出来,老妪也因用力过猛瞬间失去支点而摔在了地上。
“大母!大母!!放开我!放开我!大母!大母!!”看着猛然摔倒在地的老妪,孩童妖怪不断挣扎哭喊着想要跑回去,只可惜他的力气太小了,无法从道人手中挣脱。
“道长!道长!求求您饶了喜儿吧,我会带着喜儿离开这儿的,我会带着喜儿去山里找个没人的地方住的,求求您放过他吧!”眼看着孩童妖怪就要被道人装进麻袋,摔倒在地的老妪嘴唇颤抖,目光惊慌失措,也顾不上身上传来的痛感与地上碎石,拖着佝偻的身躯,用擦破了皮的干瘦带血手掌支撑身体,连滚带爬地上前,想要抱住道人的腿。
只是还未等老妪来得及抱住,道人便猛地一脚将老妪给踹了开来,怒斥道:“滚开!***老不死的,脏死了!”
“大母!大母!!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啊!!!”看着被道人狠狠踹了一脚后在地上滚了好几下,趴在地上无法动弹,只能颤颤巍巍地伸出只手,浑浊眼眸微张,带血嘴角微动,口中断断续续沙哑念叨着“喜儿…喜儿……”的老妪,死活无法从道人手中挣脱的孩童妖怪忽然发狠,睁大双眼,张开大嘴,猛地朝着道人的手臂咬了下去。
“哇啊!!你个小兔崽子!!松口!”被咬到哇哇直叫面色大变的道人狠狠几巴掌打在了孩童妖怪的脸上,随后将终于将被打松口了的孩童妖怪套进麻袋里提了起来。
但也就在下一秒,破空声响,一把青绿色的下品灵剑飞了过来,将道人手中的那口麻袋划破,斜插在地面上,原本被装在麻袋中的孩童妖怪也掉了出来,落地之后连忙哭喊着朝着瘫倒在地上的老妪跑了过去。
同时,一名身着黑衣的青年男子也从周边看戏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那是星河。
“够了!放了他们!”星河沉着张脸,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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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灾居然是由这么一只孩童妖怪引起的?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星河不自觉张了张嘴有点震惊,他没想到这么小的孩童妖怪居然也能有这么大的能力,这让他不禁有些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至于边上的村民们全都在辱骂老妪与孩童妖怪,以及道人说要替天行道收妖什么的,他倒是并不在意。
毕竟村民们确实都因干旱而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水源干涸,田地枯萎,甚至有可能要因此而背井离乡,过上颠沛流离的日子。
因此,当他看着道人强行从老妪怀中将孩童妖怪抢走,不顾老妪哀求以及孩童妖怪反抗,想要将孩童妖怪装进麻袋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但不知为何,看着瘫倒在地上口中不断念叨着孩童妖怪名字的老妪,以及不断挣扎,想要挣脱道人回到老妪身旁地孩童妖怪,星河忽然觉得有点难受。
星河向来是见不得这些的,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很容易共情的人,每当看到或听到那些可怜悲惨故事的时候都会忍不住跟着难过,就更别说现在这种活生生发生在眼前的情况了。
更何况这里是修仙界,已经完成了炼气化神的他动态视力早已远超常人。
在他眼中,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得清清楚楚,包括老妪那绝望的眼神以及微微轻颤向前却又什么都无法抓住的手。
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笼罩心头,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善良?什么是残忍?
星河觉得自己有点弄不明白了。
问心,他有点看不下去,想要去帮那个老妪与孩童妖怪。
但问理,如果帮了老妪与孩童妖怪,那就是对村民们的不负责任。
跟着心?还是遵循理?
他迷茫了。
周边的村民们的叫喊私语声依旧嘈杂纷乱,孩童妖怪的哭喊与老妪气咽声丝的哀语不断刺激着星河的耳膜与神经,令他觉得脑子莫名生疼。
他忽然有些痛恨修仙给他带来的听觉提升了。
不知为何,他莫名想到了曾经在公交车上被污蔑时候的自己,那时候的耳边也是这样的嘈杂纷乱,也是这样的刺激着他的耳膜与神经,也是这样的令他脑子生疼不已。
而那时候的自己所希望的,那时候的自己所祈求的……
破空声响,青绿色的下品灵剑化作一道流光从乾坤袋内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了装着孩童妖怪的麻袋,斜插在道人身旁的地面上。
是啊,那时候自己所希望的,那时候的自己所祈求的,不就是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助自己吗?
围观的人群渐渐安静缓缓散开,星河从中走了出来,沉声道:
“够了!放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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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道友,既然干旱是这只妖怪带来的,那把他们赶走不就好了,也有没必要一定要除掉吧,要不这样,你把他们交给我来处理,我带他们离开这儿。”永和村,茅草房外,从人群之中走出的星河走到道人身前,尽可能地控制面部淡着张脸,不露出过多表情,微微动了动手指,利用御物术将倾斜插入地面的灵剑收回手中。
星河的想法很简单,先倚仗着自己的修为装高人将老妪和孩童妖怪从道人的手中救下,然后再将他们俩送到别的离城镇较近同时又没有其他人族居住的山林里生活。
这样即便孩童妖怪会造成小范围旱灾,也不会对村民和其它地方的百姓们造成太大影响。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脑子一热站出来救下老妪与孩童妖怪的行为居然是正确的。
因为那个道人居然不是好人。
就在星河走出来之后,那名道人先是下意识地微微皱眉,立即用望气术上下打量了星河一眼,随后眼珠子轱辘一转,像是想到了点什么似的,立马凑到星河身前,谄媚一笑,从腰间解下一块上面写着灵星宗三个字的令牌,拿给星河看了一眼,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上仙,在下刘芒禀,是灵星宗莫长老的亲传弟子,特奉师命前往此处降雨解决旱灾的,上仙您也是看上这只妖怪了吗?要不这样,我们先一起把这只小妖怪抓走,到时候黑市上卖出来的灵石对半分,不,上仙你六我四。”
至此,星河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个道人不是什么正义修士了,说什么除妖,明明就是看上了这只孩童妖怪在黑市里的市场价值。
这让他不禁有点想把这个骗子道人抓起来狠狠地打一顿。
毕竟这个行为已经称得上是人贩子了,在星河原本的世界里人贩子被抓到那可都是直接默认先打个半死再说的。
但此刻的他又有点不太敢动手,因为这名道人透露出来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
尤其是他是灵星宗弟子,甚至还是长老亲传弟子这点。
灵星宗星河是知道的,是天权这颗星球上的一个大宗门,宗主是已经修炼成仙的仙人,里面的长老们也都是完成了炼神还虚的大能,绝不是他这种小散修可以惹的起的。
星河觉得这个修仙世界真的是有够混蛋的,资本世界好歹还讲究点人权,而这个垃圾修仙世界真就是谁的拳头大谁才是真理。
当然,也不能说这个世界完全就没有一点好处,前提是你的拳头够大。
但很明显,星河的拳头并不大,至少没有大过灵星宗。
因此,星河认怂了,决定采用怀柔政策。
既然道人抓孩童妖怪的目的是为了卖灵石,那么他就直接用灵石将孩童妖怪从那名道人手中买下来好了。
虽说星河其实也可以像以前看过的那些小说里头的主角那样,直接发狠杀了这个道人,但他又有些拿捏不准对方身上有没有可以用来保命的法宝,万一没能杀死对方,被对方跑了,那自己岂不就得罪灵星宗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星河还是懂得的,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以一己之力去挑衅灵星宗这种庞然大物,这通常都是那些爽文小说主角才会去做的事。
然而他可不是什么爽文小说主角。
现如今的他早已不再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了。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因而在迟疑了片刻之后,星河微微皱眉,对着道人说道:“能卖多少灵石?我买了。”
星河自认手头还是有点小积蓄的。
结果,也就在下一秒,他惊了。
只见那名道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嘴角一勾,仿佛在说我懂得似的,搓了搓手,对他说道:“上仙大义啊,上仙你看这种已经化作人形的小妖怪,还是孩童形态的,黑市里起码也要一万两下品灵石,原本你六我四,要不这样吧,相逢即是缘,就当交个朋友,上仙你只要给我三千五百两下品灵石,这只小妖怪就归你了。”
一万两,听到这个数字的瞬间,星河倒吸了一口凉气,脑子也瞬间清醒了不少。
一万两下品灵石是个什么概念,星河形容不出来,他从来都没有接触过那么多下品灵石。
他手头除了先前在雪谷秘境里从宥家少主那儿抢来的那块一两重的极品灵石之外,零零散散算下来也就二百多两下品灵石,即便是那块自己赌命抢来的极品灵石就换算比例来看也只不过才值个一千两下品灵石而已。
而现在,只要和这个道人一起把这只小妖怪抓到黑市上卖掉,就能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地拿到六千五百两下品灵石。
想到这,星河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只要有了这笔灵石,他就可以上文曲典当行三四楼参观了,就可以去修仙者市场购买法宝丹药提升实力了。
这叫什么,这叫机缘啊,天大的机缘啊。
财富、实力、地位,全都已经近在咫尺。
只要稍稍狠点心,稍稍狠点……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别用那种目光看着我啊……星河微微低了低头,神色惘然,下意识地避开了孩童妖怪看向自己时那满是祈求和期待的目光。
他知道那名道人抓妖的动机不纯,也知道孩童妖怪很委屈,可是,可是他也有他的苦衷啊……
那道人也说了,想要直接买下孩童妖怪的话要三千五百两下品灵石,他手头又没有那么多的下品灵石,就算想帮也帮不了。
这不能怪他,不是他不帮,是真的没法帮,帮不了。
除非……
又看了一眼孩童妖怪和那名瘫倒在地上的老妪,星河缓缓地深吸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抵是秀逗不正常了,居然出现了赌一把的想法。
赌道人身上没有保命手段,赌他可以将道人一击毙命,赌他可以在灵星宗发现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尽快带着孩童妖怪与老妪逃离这儿。
牙关一咬,指节微动,星河紧了紧剑手中剑柄,但却没有马上斩出。
眼中神情来回变换,他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有些犹豫。
这一剑下去相当于彻底放弃机缘了,这一剑下去自己很可能就要过上天天逃亡的日子了,但只要现在收手,一切都还能来得及挽回。
值得吗?星河在内心深处自问。
然而也正是这一瞬间的犹豫,让意识到情况不对的道人率先一步动了起来,脸色大变,怒目圆睁,连忙后退数步,挡在老妪与孩童妖怪身上,铿锵有力不卑不亢地大叫道:“还望上仙三思,这妖怪会给这个村庄带来灾难的,请将这妖怪交予我灵星宗处理,否则贫道就是拼死也会阻止上仙的!”
道人的这一声叫喊无疑是极为突然的,突然到被声音惊醒的星河一时之间甚至都没能理解他这么做的意义。
但是下一刻,星河忽然懂了。
注意到周边围观村民们惊恐目光的星河忽然懂了。
就在道人大声叫完之后,周边的村民们全都瞬间安静了,面露惊恐神色,纷纷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似乎就连大气也都不敢喘,不少村民在星河目光扫过的瞬间更是低下脑袋,双腿轻颤,下意识地将身旁孩子护到身后,仿佛正在面对某个极为恐怖的恶魔似的。
“什…什么啊……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这样啊…?”环视着周边那一双双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一种极为古怪压抑的情绪忽然从星河的内心深处涌了上来,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
“不是,你们别听他的!这道人不是好人!他骗你们的,他只不过是想把这孩子拿去黑市上卖掉而已!”转身看向那群村民,星河终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嘴角微颤,眉峰紧皱,眼神黯淡无光,脸色也忽变得有些苍白,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然而却没有任何人出声回应,除了星河之外现场再无任何声音。
“不是,不是的,我从来都没想过害你们,真的没有的,你们要信我……”星河不再理会道人,提着剑快步走向人群,垂眉愁着张脸,嘴角已经彻底失去血色,孱弱地微微蠕动着,暗淡眼眸中满是委屈,声音比起之前小上了几分,有点像在祈求,又有点像是梦呓般自言自语。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急着辩解,只是不知为何莫名觉得极为压抑,不知为何,那些村民们的眼神让他莫名觉得极为害怕。
然而那些村民们在看见星河朝着他们走过去的瞬间纷纷下意识地后退,随后又纷纷像是见到怪物般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哭喊着:“饶命啊!大仙饶命啊!!”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震耳欲聋,不断刺激着星河的神经。
求饶声中,原本想要走向村民们的星河缓缓停下脚步,环视了眼四周,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为什么?明明自己是来帮人的,明明那名道人才是骗子,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都不信自己?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简直就像是……
“简直就像是当时在公交车上时那样不是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围环境忽然如同暂停一般开始变缓变慢,星河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和他长得一样的少年,那个自从两年多前离开锺家客房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自称自己心魔的少年。
不过也正是在听见少年声音的瞬间,星河忽然想起来了,正如少年所说的那般,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当时他在公交车上被人污蔑时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大声的辩解,但周边的人也是这样没有一个愿意相信。
“怎么样?是不是很想杀了他们?很想把他们全部杀了,用最残忍的手段肢解折磨他们,让他们为敢用这种目光看我们付出代价!”少年笑了笑,眼神阴鸷凶狠。
“不是!没有!什么啊…你别乱讲,我没有…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这么想过的,我没有的……”目光惊恐,脸色煞白,星河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轻声嘟囔。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少年那阴狠的笑容,星河忽然变得有些害怕了起来,冷汗直流,脑子莫名觉得晕眩,视野开始慢慢昏暗,精神变得有点恍惚,就连抓着剑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他有点弄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害怕了。
是因为这个已经消失了两年多的少年再度出现吗?是因为眼前少年和自己所说的那些话吗?还是说……是因为自己的内心深处真的有这么想吗?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一直在迟疑呢?为什么自己不直接杀了他们?之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候不是一直都愤恨着想要杀了这些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随波逐流丝毫不愿相信自己人的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下不去手?
自己明明是个修仙者而对方只不过是一群凡人不是吗?一群自己只要动动手就能轻易杀死的普通凡人不是吗?
可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脚忽然就不听使唤了呢?为什么自己的手忽然就抖个不停了呢?
“别抗拒,别再继续压抑自己了。”见星河脑袋上不断冒汗似是有所动摇,心魔少年上前一步,将双手搭在星河肩膀上,再度阴笑开口,言语之间尽是诱惑,“别忘了,我就是你,我还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其实你很想把他们全都杀了的不是吗?为什么还不动手呢?明明现在的你已经有能力把他们全都杀了不是吗?来,动起来,杀光他们,让他们知道得罪我们的下场是什么!”
“不对…不对…不对……”听着少年的话语,星河面色愈发惨白,神色慌乱迷茫,心跳如同鼓点,身躯也抖的更加厉害,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不断地摇头,不断地倒退。
不知为何,他觉得不是这样的,也不该是这样的,可他却说不清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也就在这时,忽然他的耳边又响起了一声轻笑,一声同样是自己的声音,但却又有点儿不同,带着些许嘲讽意味的轻笑,以及那一声熟悉的“真狼狈。”
并且下一秒,他又听见那道声音说了一句:“你可真没用,居然能被一个假货骗成这样,你憎恨的真的是那群人吗?”
再然后,那道声音就消失了。
但星河却忽然停下了不断后退的脚步,一改先前迷惘目光,猛地抬起头来,在少年惊惧的目光中大声叫吼道:“是了…不是这样的!不是你说的这样的!我根本就不想杀那些人!你不是我!!你不是我!!你是假的!你根本就不懂我!!!”
星河终于想明白了,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下不去手了。
眼前这个自称心魔的少年一直说自己恨的是那群人,那群用异样目光看待自己,网暴诋毁自己的人。
但事实上自己厌恶憎恨的根本不是那群人,而是那群人打在自己身上的标签,那群人看待自己的想法。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害怕,为什么下不去手,那是因为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这群人,但却依旧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
等大声叫吼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视野彻底昏暗,摇摇晃晃的星河最终无法站稳,一个跟头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