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瑶池兽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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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与千帆二人被擒了,而且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

就在两人刚冲出瑶池的下一秒,立即就被包围两人的那一大群戴着青铜色面具的修士给制服了,甚至连丝毫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轻而易举地就被放倒在了地上。

星河用望气术看不出来那群戴着青铜色面具的修士到底是什么修为,但是单凭那些人没有御剑,而是踏空而行这点,就已经足以让星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接下来要怎么做?星河不知道,他想不出来,毕竟对面人多势众,修为的差距也摆在那儿,自己和千帆甚至都看不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出的手。

而且还未等星河来得及多想,他就被一名走到自己面前,戴着青铜色面具的修士用犹如铁钳般的手紧紧地扼住脖颈,一把拎了起来,悬挂在半空之中。

那名戴着青铜色面具的修士也不知到底用了各种秘法,被掐住脖子的瞬间星河只觉得全身灵气仿佛在被人以极快的速度往外抽走一般,明明之前屏气一到两个时辰也有任何问题的他此时此刻却有种仿佛马上就要窒息的感觉,呼吸变得十分困难,全身上下都极为痛苦,痛苦到难以忍受的那种。

他不停地挣扎,不停地蹬腿去踹,不停地用拳头去捶打,却怎么也无法从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中挣脱开来。

恐惧感不断侵蚀着神经,星河想叫,却因喉咙被人紧紧掐着的缘故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些许沙哑声响,四肢慢慢疲软无力,眼睛前凸开始充血,视野逐渐变得昏暗,耳朵嗡嗡作响,神智也开始迷糊了起来。

星河第一次意识死亡原来离自己这么的近,近到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近到他除了害怕与恐惧之外完全无法思考任何东西,只能不断迷糊地依照求生本能行事。

但也就在迷糊之间,他似乎听见了千帆嘶吼自己名字的声音,似乎看见了千帆不断挣扎着想要过来帮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的场景。

紧接着,他仿佛感看见空中飞来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仿佛又听见了大量飞剑破空的“咻咻”声响。

再然后,一直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就松开了,他也因失去了支撑而重重地摔到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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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八,瑶池旁,晴,万里无云。

瑶池旁的修士逐渐多了起来。

因为很多人都注意到瑶池旁忽然多了很多戴着青铜色面具的修士,这无疑意味着瑶池旁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出于好奇,许多参与讲经会的修士都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跑到瑶池周边,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锺语兮也不例外。

只不过,当锺语兮看到星河还有千帆从瑶池中飞了出来,并被那群戴着青铜色面具的修士们团团包围放倒的时候,多少觉得有些惊讶。

她不懂得星河与千帆二人到底干了些什么,会招惹到这么多的修士,而且对于这些戴着青铜色面具的修士,锺语兮还是知道一些的,那是昆仑山的护卫队。

并且当星河被护卫队的成员用手扼住脖颈,整个人被拎起,悬挂在半空之中,面露痛苦表情,千帆一脸惊慌失措,哭着大喊着星河名字,求着那些护卫别杀星河,想要上去救星河却又挣脱不开束缚的时候,锺语兮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去帮他们一下。

但也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一沉,仿佛被什么人从身后压着了,让自己丝毫动弹不得。

锺语兮回头看了一眼,是自己的护道人。

只不过护道人什么都没说,仅仅只是朝着锺语兮摇了摇头。

也正是这个缘故,最终,锺语兮没有上去帮忙,而是选择了旁观。

她也知道护道人的意思,虽然自己的家族在这片星海之中勉强也算是有着一席之地,但和西王母比起来,还是太渺小了。

不过也就在下一秒,她忽然感觉自己乾坤袋中的几把灵剑似乎躁动了起来,开始变得不受控制,紧接着,那几把灵剑居然自己冲出了乾坤袋,朝着那群戴着青铜色面具的护卫们刺了过去。

而且不仅仅是她,不仅仅是乾坤袋内,挂在腰间的也好,背在背上的也罢,几乎在场的所有人的灵剑全都飞了出去,化作满天剑雨朝着那群护卫们刺了过去,就连那群护卫们自己的灵剑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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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星河!星河!!星河你没事吧?!别抓我!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求你们了,求求你们,别杀他…别杀他……”瑶池旁,被摁在地上惊慌失措的千帆衣裳凌乱着,头发散乱着,满身泥污,哭花了脸,不断挣扎的同时大声地撕喊着,哀求着。

然而无论千帆怎么哭喊,怎么哀求,那群护卫依旧没有理会她的话。

至此,千帆绝望了。

千帆很害怕,尤其是看着被人扼着脖子拎起,眼睛开始充血,不断挣扎看上去极为痛苦的星河,而自己大声叫喊星河名字想要过去救他却又被一名护卫牢牢抓住动弹不得,只能不断挣扎的时候。

不知为何,千帆忽然想起了娘亲对自己说过的话,想起了母亲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要学会适应卑贱,人生来就有高低贵贱之分,其中修仙者最上,所谓修仙者,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早已命中注定,像自己这种底层百姓绝不可对修仙者不敬,更不可以僭越妄言修仙,最好也不要去接触修仙者,否则当你意识到自己的弱小与无能为力之时,只不过是徒增悲痛与悔恨罢了。”

悲痛与悔恨,千帆现在感受到了。

确实如娘亲所说过的那般,因为自己的弱小与无能为力。

同时她也有些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出错的呢?来昆仑山听讲经会的时候?去洛城找洛红姐的时候?

还是说从一开始答应星河的修仙邀请,妄图修炼成仙的时候就已经错了呢?

如果自己没来昆仑山听讲经会,星河是不是就不会被抓?如果自己没有去洛城找洛红姐,洛红姐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果自己当初没有答应星河一起去修仙,没有妄图修炼成仙,而是像娘亲所说的那样学会适应卑贱,那现如今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全都不会发生?

这样想来,千帆忽然发现好像所有的问题都是因为自己。

因为自己没听娘亲的话,接触了修仙者,因为自己对修仙者不敬,染指修仙僭越了等级,因为自己的存在,连带着所有和自己在一起的人也全都遭遇到了不幸。

洛红姐也好,星河也罢,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并接纳了没能适应卑贱的自己。

洛红姐已经因此死了。

而现在,就连星河也要死了。

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

千帆觉得心很疼,疼到难以忍受,疼到不知所措,疼到像被放在油锅里煎,疼到像被千万根针扎。

她想要去救星河,但无论她如何努力挣扎,却始终都无法从那名把自己摁在地上的护卫手中挣脱开来。

自己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千帆如是想着。

只不过,什么才是更强大的力量?而且就算挣脱开来了,自己又能做的了什么?千帆不知道,毕竟她所会的法术除了望气术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御物术。

也就在这时,她忽然起了星河在购买御物术法诀时给她形容过的万剑归宗,想起了那个星河一边用手在空中比划,一边给她形容的那个满天飞剑的场景。

她还记得星河给她说过,说那是他家乡的一招无敌剑法。

如果自己会万剑归宗的话是不是就能救的了星河了呢,看着不远处表情愈发痛苦,浑身上下都开始抽搐起来的星河,千帆如是想着。

可就算自己会万剑归宗,自己手中也没有那么多的灵剑可以用来供自己使用啊,想到这点,千帆不禁觉得有些自嘲。

但她还是从利用御物术控制着千山宗统一下发的长剑以及洛红姐留给自己的灵剑,向着那名掐着星河脖子的护卫刺了过去。

但飞过去的两把剑轻而易举地就被其它护卫打落了下来,甚至都未能靠近那名掐着星河脖子的护卫。

果然……要是,要是能有更多的剑就好了……看着被打落的飞剑,千帆再一次这么想到。

只不过想着想着,千帆忽然又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起来,就如同当时与荆谷英对战时那般,身边所有的声音都逐渐开始变大,五感似乎发挥到了极致,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一切仿佛都被感知,空气的流动,灵气的汇聚,除此之外还有周边的灵剑。

她忽然感觉到了一把灵剑的存在,一把位于周边人群中的灵剑,而且自己似乎能够控制的了那把灵剑,随后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一直到成千上万把。

这种感觉是什么,千帆自己也不清楚,但是她也没时间多想,而是试着控制那些灵剑,朝着那群护卫们刺了过去。

护卫们显然也没有想到过会有这种情况,纷纷出手抵挡,但那些剑仿佛与天地间的灵气完全融为一体了一般,无视着那些护卫们用出的功法与法宝,精准地刺向护卫们的每一处破绽,以至于那群护卫们不得不费力抵挡,就连掐着星河脖子的那名护卫也不例外。

星河也因那名护卫松开了掐着他脖子的手而摔落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万剑齐鸣,剑气纵横,一时之间,空中满天灵剑飞舞,黑压压的一片铺天盖地,剑光所过之处,察觉到致命危机的护卫们纷纷退避躲闪,因此而脱困的千帆也连忙借机跑到星河身旁,扶起星河想要带着他逃离。

但也就在下一秒,空中的所有飞剑全都停了下来,就像是画面被定格了一般,然后所有的飞剑纷纷因失去控制而开始下落。

与此同时,一名戴着面纱,穿着华服,让人看不清外貌的人忽然出现在了想要逃离的星河与千帆面前。

突如其来的变故聚焦了在场的所有人的视野,那群戴着青铜色面具的护卫们在看见来人后则是纷纷主动躬身行礼,异口同声道:

“恭迎王母!”

这名戴着面纱的人便是这瑶池的主人,这次讲经会的举办者,西王母。

只不过西王母并没有回应那群恭迎自己的护卫们,而是上下打量着千帆,并在星河试图挡在千帆面前的时候忽然释放出极为强大的压迫感,以至于星河一下子就被压地趴在了地上,而且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一般,嘶声惨叫的同时,鼻子眼角耳朵嘴巴都开始往外渗血。

“星河!”看着忽然就倒下了的星河,千帆忍不住惊呼,不知所措地跪了下去,神情慌乱,冷汗直流,想要帮助星河,却又不知应该从何下手。

西王母则是什么话也没说,依旧盯着千帆上下打量。

而另一边,眼看着星河变得越来越痛苦,不知道应该如何帮忙缓解痛楚的千帆连忙手脚并用爬到西王母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带着哭腔对着西王母哀求道:

“不要,不要杀他,求你,求你了,只要你放了他,我给你当牛做马,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千帆…不要……”一旁的星河在听见千帆所说的话之后强忍着痛苦,咬着牙,艰难地出声。

只不过西王母没有理会正在说话的星河,轻轻地用手一挥,附加在星河身上的压力便尽数消失不见。

星河也在压力消失的瞬间立即对着千帆吼叫道:“千帆,不要求她!我……”

然而还没等星河来得及说完,西王母再次用手轻轻一挥,星河就没了声响直接昏了过去。

“像这样?”西王母对着千帆询问。

焦急上前确认了一下,发现星河还活着仅仅只是陷入昏迷的千帆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西王母居然真的这么轻易地就答应她了,但千帆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又问了西王母一句:“可以等我一下吗?放心,我不跑。”

见西王母点了下头,千帆连忙将昏迷过去的星河抱起,朝着人群之中张望了一下,随后径直朝着锺语兮走去,并在走到锺语兮面前的时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求道:

“锺姐姐,王母已经答应我放过星河了,可以麻烦你到时候将他一起带离这儿吗?就这么把他放在这儿我怕他到时候乱来。”

锺语兮见状先是迟疑了一下,随后又轻轻地点了点头,从千帆手中接过了星河。

千帆也在锺语兮接过星河之后站起身来,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串红豆编织而成的手链,将手链戴到了星河的左手上,微笑着注视了星河一会儿,随后对着昏迷中的星河轻声说道:

“星河,虽然我不会吟诗作对,也不会琴棋书画,更不像那些宗门世家的小姐一样那么漂亮,那么厉害,不过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如是说完,千帆挥了挥手,将洛红此前赠与自己的灵剑召回,插回剑鞘后从腰间取下,连同自己的乾坤袋一起放在了星河身上,随后又帮星河把散乱的衣襟理好,最后似是有些不舍地看了星河一眼,便转身朝着西王母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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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天权,锺府。

再一次睁开眼睛,映入星河眼帘的是木床的床顶。

身下是柔软的锦被,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檀香,星河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的样子,睡醒之后浑身都极为舒畅,以至于不由自主地想要坐起来伸个懒腰。

但也就在坐起来生懒腰的时候,星河忽然注意到了自己左手上戴着的那串红豆手链,于是特地将左手伸到眼前,有些困惑地看了一眼。

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边上有人对他说了一句:

“这是虞姑娘走前送公子你的手链。”

星河抬头看了一眼,和自己说话的是锺语兮。

“虞姑娘……”星河小声地复述了一遍,突然听到这个称呼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懵,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那是千帆的姓。

因此他猛地一激灵,马上就变得有些焦急了起来,坐直身体,连忙对着锺语兮问道:“千帆!对了!千帆呢?!”

“虞姑娘一个月前将公子你交给我之后就被西王母带走了,这里并非南冥,而是锺家所在的天权,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公子你当时不是和她在一起吗?”对于星河的提问,锺语兮如是解答道。

听锺语兮说完,像是想到了点什么,星河的眼神忽然就暗沉了下去,于是他点了点脑袋,对着锺语兮问道:“她最后有说些什么吗?”

“虞姑娘说虽然她不会吟诗作对,也不会琴棋书画,更不像那些宗门世家的小姐一样那么漂亮,那么厉害,不过她喜欢公子你,特别特别喜欢的那种。”锺语兮想了想之后,将千帆最后所说的话告诉了星河,随后从腰间取下一个乾坤袋,又从另外一个乾坤袋中取出之前千帆放在星河身上的灵剑,将其递交给星河,“还有这两个,也是虞姑娘留给公子你的。”

星河在听完之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仅仅只是点了下头,伸手接过锺语兮递来的灵剑与乾坤袋,说了声“谢谢”,紧接着又低下脑袋,垂下目光,说道:“我想一个人静会儿,可以吗?”

或许是看出了星河的情绪有些波动,锺语兮也没再说些什么,点了下头,说道:“公子若是还有问题随时可以到花园的亭子里找我。”

之后,锺语兮就先行离开了,并顺手将门带上。

案上青烟袅袅,香炉内的檀香依旧燃烧,缕缕香气流转浮动,掠过书案,拂过雕花窗棂,将尘世的喧嚣隔绝在外,留下这方宁静,飘渺而又深沉,就连时间似乎也变得缓慢了下来。

卧房内,床榻上,香气中,星河盯着手中的那把洛红原本留给千帆的灵剑以及乾坤袋,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自己还活着,但千帆却跟西王母走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对星河而言早已不言而喻。

毕竟他还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千帆对西王母所说的最后那句“不要,不要杀他,求你,求你了,只要你放了他,我给你当牛做马,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至于跟着西王母走了的千帆会如何,星河不敢去想,准确来说,是他害怕去想。

他害怕将千帆与自己在昆仑山瑶池下看见的那一幕结合起来。

星河忽然觉得很痛,不仅仅是心,仿佛浑身上下都很痛。

他恨。

恨西王母。

恨那群戴着青铜色面具的护卫。

但最恨的还是自己。

恨自己明明是个穿越者,却为何这般不堪,恨为什么都让自己穿越了,却没有给自己任何的系统或者金手指,只能一次又一次无力地看着自己在乎的人相继离去。

就在这时,星河又听见了一阵轻笑声。

依旧是耳熟的声音,依旧是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自称是自己心魔的少年。

只不过这一次,星河没有说话,而是流着眼泪跟着笑了。

笑声交互,直至最后完全叠在了一起,令人分不清到底是心魔在笑,还是星河在笑。

亦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心魔,从头到尾都只有正不断流着泪水的星河一人在笑罢了。

与此同时,花园内的凉亭之中,锺语兮的护道人抬头看了一眼星河所住的那间屋子的方向,随后对着正在弹琴的锺语兮说道:

“小姐,项公子离开了,要去送一程吗?”

而锺语兮则是什么都没说,依旧拨动着指下的琴弦,并在曲罢之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护道人则是点了点头,随后便又一次融入进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