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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不夜城,洛城夜晚的灯火总是通明的。
但此时,锺语兮所乘坐的马车却驶进了一片黑暗之中,甚至暗到分不清东南西北。
当然,对于眼下这种特殊情况,锺语兮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毕竟她不是星河与千帆那种刚开始修行没多久的小白。
作为锺家年轻一辈中的翘楚,锺语兮很快就判断出了自己当下的处境,自己进入到别人事先布置好的陷阱里了。
因此她从马车里走了出来,踩在地面上,闭上眼睛,用天生就比别人更为敏锐的听觉准确判断出敌人所在的位置,然后转过身,随手朝着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打出一道灵气,对着想要跟随自己一同下马的年迈车夫摆了摆手,冷冷地说道:
“出来吧,我已经察觉到你的位置了。”
见位置暴露,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便也不再躲藏,稍稍抬手挡下锺语兮所打出的那道灵气,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颇有风度相貌俊朗的青年男子,手持一把看不出材质的木骨纸扇,在见到锺语兮之后也没有马上发起进攻,而是面色温和,笑脸相向,率先开口道:
“半夜打扰姑娘实属小生冒犯,只是今夜在邀月舫上听了姑娘一曲之后,小生是茶不能思饭不能想,只盼望能够再见姑娘一眼,还请姑娘莫怪,不知可否邀请姑娘前往小生家中一叙,为小生再奏一曲?”
“请恕小女拒绝。”脸上并未展现出过多的表情,锺语兮语气依旧冰冷。
见状,青年男子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轻敲了敲手中纸扇,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叙也行,交出你那个可以让人进入悟道状态的曲子。”
随后上下打量了锺语兮一番,像是在回味什么一般邪邪一笑,又继续轻佻地说了一句:“当然,如果识相点主动爬过来侍奉老子的话,留你当个专门用来取悦我的侍女也不是不行。”
尤其是在说到“侍女”两个字的时候,青年男子故意讲的很轻,轻到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那种,几乎只是张了张口,同时露出满脸淫贱的样子。
只不过锺语兮还是凭借自己比常人更为敏锐的听觉听到了青年男子所说的话,微微皱了皱眉,语气又冷上了几分,说道:
“想要小女侍奉,公子你,恐怕还不够格。”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青年男子哈哈大笑了几下,脸上满是讥讽,嘲笑道:“笑话,我知道你是个修仙者,只是在这修仙界里实力为尊,虽说在你这个年纪就能完成炼气化神天资确实厉害,可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个还没完成炼神还虚的小丫头片子罢了,在我这个已经完成了炼神还虚的修士面前连个屁都不是,再不乖乖听话可别怪我手下无情辣手摧花了!”
只不过这一次锺语兮没有再回他,而是袖袍一摆,直接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看着极为精致上面刻有龙凤的琴,利用灵气将其拖起,悬浮在自己面前,目光落在琴上,双手拨动琴弦,仿佛眼前的青年男子根本就不存在一般,自顾自地弹奏了起来。
青年男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一改先前轻浮的态度,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倒退一步,再一次隐入黑暗之中,同时轻挥了一下手中纸扇,瞬间用灵气凝聚出大量漆黑如墨的利刃。
由于颜色漆黑的缘故,利刃从凝聚而成的那一刻起便完美地融入到了这片黑暗之中,随着青年男子心念一动,纷纷朝着锺语兮了刺过去。
这是他以前还未完成炼神还虚的时候从某个还未完成炼气化神却偶然获得天大机缘的修士手中抢来的极其稀有的空间法术——黬黑刃域。
即以自身为中心,将对手拉入属于自己的领域,也就是这片黑暗之中,再用与此法术配套的可以融入这片黑暗的漆黑利刃来攻击对手。
自身的修为越高,领域的范围也就越大,所能操控的漆黑利刃也就越多。
凭借着这一法术,青年男子的仙途可以说是顺风顺水,每当遇见那些修为远不如自己却又携有天材地宝亦或者稀有功法的修士,他就会把那些天材地宝以及稀有功法抢过来,用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至于风险,会不会因此而得罪人之类的,他不在乎,毕竟修仙界本就是这样,风险与机缘并存,实力为尊。
就算真遇到打不过的或者得罪了什么人,大不了跑就是了,反正在此之前他也抢了不少用来逃命的宝物,对他而言想要逃命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之所以他总能在战斗中无往不利,除了他专挑修为远不如自己的修士下手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他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而且足够谨慎,足够阴险。
就比如现在,通过刻意将侍女两个字说得很轻,从而推断出少女听力远超常人的他故意让融入黑暗的利刃发出极其微弱的破空之声,想要借此来误导少女,让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破绽,同时又重新凝聚了两把黑暗利刃,悄无声息地分别向着少女正在弹琴的双手射去。
他当然看得出少女的武器就是那把琴,虽然不知道琴的材质是什么,能不能破坏,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认,那就是以他已经完成了炼神还虚的修为凝聚出来的利刃剁掉还未完成炼神还虚的少女的几根手指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少女的琴声也由一开始的平缓突然变得激昂了起来,急管繁弦,甚至隐约间仿佛穿插着龙吟凤鸣之音,化作一波接着一波的声浪向四周奔涌。
在这如骤雨般接踵而至的声浪中,他那些用灵气凝聚而成的漆黑利刃甚至还未来得及靠近少女三丈之内便全都应声而碎。
至此,青年男子知道自己这次踢到铁板了,曾经他听别人说那些大世家宗门的圣子圣女们可以越阶战斗的时候只当是个笑话,觉得都只是为了抬高身价故意吹出来的,但现在他终于相信是真的了。
只不过此时再后悔已经迟了,锺语兮甚至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仅一瞬间的功夫就直接就用那摧枯拉朽的声浪将他的肉身魂魄以及逃命宝物打了个粉碎,化作滴滴血雨泼洒在重新现形的街道上。
不过血水并没有沾染到锺语兮的身上,而是全部泼洒在了年迈车夫及时为锺语兮撑起的那把淡黄油纸伞上,绽出点点红梅。
静静地看着这如同雨水般散落的血滴,锺语兮随手一挥,将琴重新收回乾坤袋,目光冰冷,神色漠然,淡淡地自言自语道:“你说的对,修仙界实力为尊,所以才说,你不够格。”
“小姐,其实这种货色交给老仆来对付就好。”见锺语兮将琴收起,为她撑伞的年迈车夫忽然说道。
“这是我的红尘历练,肯定要由我自己解决,放心吧福伯,这种程度的对手我还是能够应付得了的。”朝着老者所在方向微微侧头,锺语兮语气依旧平淡。
见自家小姐这么说,年迈车夫连忙说道:“话是这么说,可身为小姐您的护道人,这种事本就应该交由老仆来做,要是小姐您有个什么损失,要老仆如何向老爷交代。”
随后像是想到了点什么,年迈车夫又继续说道:“另外小姐您今天在那邀月舫上弹琵琶的时候明明弹的好好的,为何突然变曲改弹了那首曲子,那可是各大世家宗门老祖花重金都求而不得的曲子,您弹给这些人听岂不是浪费,更何况您今天居然自降身份当众摘下面纱给这些个下等人鞠躬,从外出历练到此前为止您重来都没有这么做过的,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听年迈车夫说完,锺语兮将头转回,随后又目光空洞地抬头,仿佛在眺望远方天空,又仿佛什么都没在看一般,沉默了片刻,最终低下头来,神色似是有些黯然,轻叹道:“心血来潮罢了。”
“是因为那个吟诗的男子吗?”像是想到了点什么,年迈老者试探性地问了一下,“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确实挺有才华的,在修仙界这种实力为尊的地方还能有这种文采涵养,实属难得,不过他不是也说了吗,那只是他家乡一句诗里的句子,没准只是误打误撞罢了,而且小姐你知道的,你不可以……”
“我知道,我回去就会按照家族的要求与俞家公子成亲的。”未等年迈车夫说完,锺语兮便打断了他的话,重新登上了马车放下帘子,以强硬的态度结束了这一次的交谈,并在登上马车坐稳之后,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般,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小声嘀咕: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心事,心事,我能有什么心事呢?”
与此同时,位于洛城最中心位置的洛家主府书房内,一名身着华服,丰神俊朗,腰间配带着象征族长身份玉佩的青年男子,看着身旁给自己汇报完消息的下属,神色晦暗不明地说道:
“这样啊,没想到命牌都碎了……没关系,反正本就是一颗随时可丢的外姓棋子,死了就死了吧,只不过就连已经完成炼神还虚甚至还掌握了空间法决的修士都难逃一死,看来确实是个不能轻易招惹的大世家子弟,想来身边至少也有一个已经完成了炼神还虚的护道人,既然如此那就不强求了,话说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那个在这一个月里时不时就刺杀我族族亲的红衣刺客有消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