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头骨汤

“猜的？”

“呵呵，看来我是猜对了。”

裴行义笑了笑。

说真的，一开始他完全没想过是眼前这人。

他一直以为是宋家老二干的。

但自从下午去小通街溜达了一圈，倒让他获得了一个新的灵感。

六扇门榜文。

告示具体内容并没有让裴行义太在意。

但文中的一个词汇引起了他的警觉——

【未时一刻】

大乾以十二元辰制计时。

守尸人死的时候是子时，大约是夜晚十一点至一点；

而六扇门下发榜文的时间是未时一刻，也即下午3点多时候。

试问一个起早贪黑做早餐卖面的，怎么会比官府的人还要早知道他人的死讯？

这一般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凶手；

要么，就从凶手嘴里听到过。

裴行义赌了前者。

毕竟寻常人被冤枉是杀人犯的时候，肯定会着急忙慌地为自己解释，这时候逼问从哪听来的也不迟。

却不想。

平日里这位人畜无害的早茶铺老板，竟然是这么个畜生。

听完裴行义的回答，杨老板笑了。

哼，呵呵，哈哈哈哈……

笑声阴恻恻宛如杀人罡风，直叫人不寒而栗。

裴行义蹙眉。

他独目一瞟。

此时的杨老板单手捂脸，擦拭去汤汤水水与其对视。

下一弹指。

噌——

二人不约而同移动。

刀刃悉数没入椅面的斩骨刀在刹那间重新回到杨老板手里，只余下椅面隐约可见的刀痕。

他将斩骨刀掷出。

唰！

裴行义侧身闪过。

刀锋贴着脸面划过，带下一缕发梢。

这一瞬，裴行义从残留油渍的刀面上，瞧见了自己的眼睛。

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裴行义独眼微眯。

一阵风过。

贴面划过的斩骨刀消失在视野里。但却并未飞远，而是被他反擒在手。

尽管刀柄上的油渍有些腻歪，不过并不影响发挥。

裴行义睁眼。

“你猜，我会不会用刀？”

他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话毕。

进步！

回身！

横斩！

一声惊蛰怒响，随着刀身颤抖发出！

杨老板瞳孔一缩！

刀锋破空之声虽然只有一瞬…但对他而言，却如编钟奏响一样悠长！

眨眼间，刀锋已至。

嘶——

一声微不可察的声响紧接在刀锋停顿之后。

裴行义没听见。

但杨老板却听得十分清楚，甚至仿若炸雷。

咚咚——咚咚——

自己心脏跳动如引擎，发出的声音开始在风平浪静的寂寥夜晚彻响。

杨老板咽下唾沫，冷汗瞬间析出。

他望着裴行义手中刀尖前沾上的一簇眼睫毛，浑身一软。

好……

好恐怖的刀技！

要是这刀刃再长上一毫，自己失去的，将会是双眼；

要是这刀刃再长上一尺，那么自己失去的，则是头颅！

他的呼吸逐渐紊乱起来。

自己几十年间共斩头七十六枚，一手刀法自诩就连名动江湖的大刀客徐太风恐怕都不如自己；但今日……却被一个年轻小辈给吓软了。

这手控刀技巧，只在仙师当年斩杀的那位五虎断门刀掌门那儿见过。

也正是经历此事，才导致自己儿时的记忆全无，因此才走上了修行刀技的道路。

“你为何会五虎断门刀！”

十数息后，杨老板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颤巍巍发声。

裴行义抬眸，眼里充满冷漠。

“你去问乱葬岗的那位吧……”

这东西，正是今早晨裴行义欧气暴发，从那具陈年老尸里摸来的。

【五虎断门刀·一甲子修为】

话音落下。

又是一刀斩出。

“住手！”

就在裴行义第二刀即将斩出的一刹那。

一声清呵，从身后骤然响起。

紧接着，数道破空之声传来。

啵——

黑色的夜空下，几枚银针耀眼。

裴行义横眉。

无奈被迫变招避针。

叮！

叮！

叮！

三道声响，斩骨刀瞬间四分五裂。

紧随其后，又是数道轻响。

噗呲——

杨老板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男子与从远方出手正在赶来的人，一口鲜血呕出。

三枚银针没入身体，却没一处刺中要害大穴。

可脖颈处汩汩往外渗血的巨大豁口，却是致命伤。

造成此番伤口的，正是崩碎的斩骨刀片。

杨老板艰难捂住脖子。

此刻，他如同自己曾斩头的那些无名怨鬼一般，像一只脱水的游鱼，双眸凸起，嘴角一张一阖，在窒息的痛苦中殒命。

又过了一会儿。

射出银针的蒙面人赶至。

见到来人，裴行义皱眉。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六扇门的名捕追月。

今早上，她将宋家与那位孙大胆联系起来，调查许久，得出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这二者，都认识一个独眼瞎子。

这独眼瞎子曾是西洋玛利亚圣母院的劳工，先是通过运尸认识了老守尸人；而后又去了宋老三家除邪祟，自此消失不见。

先后盘问一众劳工，竟无一人知晓其踪迹。

因此没奈何只能暂时放下。

今晚正打算从守尸人周围人盘查起时，却不想瞎猫撞见了死耗子，正撞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独眼瞎子“逞凶”一幕。

都杀人灭口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追月立马认定眼前这人绝对是近期犯下多起命案的凶手。

当下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对此，裴行义是真的委屈。

这都什么人呐！

自己本来好容易下定决心打算行侠仗义一回，怎么偏偏就碰上这么一档子事！

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黄泥糊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他连忙躲闪。

但无意间使出的白沙踏浪却让追月心下一惊！

我说这人怎么有些熟悉！

他不就是那天早晨“疑似秦海”的送信人么！

果然！

他还和佟小六的死有关！

心思飞转，追月手上功夫越发狠辣起来。

天地良心！

要是裴行义知道她心中所想，恐怕拼着背上一世骂名也得弄死这个胡乱臆想的中二女。

“滚边儿嘁！”

他躲闪数次，终于在挨了一记指法后忍无可忍，抬手一式黑砂掌直接将追月震退。

此掌一出，追月心中再起滔天波澜。

黑砂掌！

这不是“铁掌”巴通海的成名绝技么？！

巴通海，漕帮清水堂堂主，以一手“京南无敌黑砂掌”闻名漕帮内部，被冠以“铁掌”凶名。

但不知为何，此人于前段时日暴亡于清水河岸，死时胸口刀伤狰狞。

他正是裴行义早些日子前，在义庄摸过的那具精瘦汉子尸体。

就在追月震惊之时。

裴行义开口了。

他一边揉着刚刚被追月点了一指的手臂。

此时整条臂膀一阵麻劲上涌，根本使不上半点力气，这也就是裴行义为什么刚才一掌逼开追月然后呵斥其停手的原因。

这婆娘的点穴手是真厉害。

另一边又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叹”，同时也有些可惜，自己摸了这么些天的尸，到头来竟然还是打不过一个寻常捕快，呵呵，很魂系。

他失落了好一会儿。

可要是他知道追月其实是六扇门赫赫有名的四大名捕的话，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人家可是即将出五服的高手！

而他却能一掌逼退追月与之战平，已经很强了！

“喂！看你服装也是个捕头，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哼！你这恶贼藐视国法，罔顾天威，肆意割头偷尸，我抓你天经地义！”

“嘁，你放屁！”

闻言，裴行义笑了。

“这比才是你口中的‘恶贼’。”

他指了指地上直挺挺躺着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面摊老板，随后孤身一人来到面锅前。

拿笊篱往汤镬里一捞：

滚沸奇香的奶白色牛骨头汤里，一颗煮稀碎的人头浮出水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