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打劫掳走了?不会。就算是有贼人盯上了,也知道这是个一进出的小院,站在大门口一眼就望到了头,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家里除了一个半大的小姑娘,什么都没有。
况且,巡夜禁的官兵知道这是他的宅子,平日里都会格外照应一些。
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公然抢家夺舍了?
敬朴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低下头,如果是有人来接走喜乐,那墙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这一地狼藉是怎么来的?
如果不是,谁会打劫一个在宫中当值的小太监,谁会打劫一个小姑娘?
有人要强行带走喜乐,也许喜乐认识那人,是她口中说的还在世的亲人,那也不该有血迹啊!
敬朴闭了闭眼睛,重新站起来走进屋里,找找线索。
扶正四脚朝天的小方桌,椅子也侧躺在地上,上次买回来的古书散了一大片,墙角的方柜上几个大脚印,几个不怀好意的大男人,一个慌张的小姑娘……敬朴深深吐出一口气,继续查看,地上血迹比墙上的更多,墙上的是溅上去的,地上蜿蜿蜒蜒的流了一路。
等等……刚才没有注意到,墙上有只飞镖压着一张纸,上书“凛怒山与李庄”六个字。
敬朴又深深吐出一口气,连道三声还好,还好,还好,是她那个还在世的亲人带她走的,人没事就好。
凛怒山极巍峨极宽广,苍青色的群山一座叠着一座,绵延至天边,而与李庄是凛怒山上的一个小村落。敬朴不敢四处打听,拿了一张地图在群山中四处寻摸,他一刻都不敢耽搁,傍晚才赶到与李庄,正是晚饭时间,庄子里正热闹着,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还能听见叫孩子回家吃饭的呼喊声。
信上没说找谁,也没说任何标志性的建筑或者物件,与李庄不算小,敬朴走在路上左右张望,看谁都可疑,看谁都像是接头人,他翻过几个人,低声询问道:“喜乐?”
人家一把掀开他,怒道:“什么喜乐?你拜早年呢你?!”
敬朴连连鞠躬道:“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反复几次后,终于有人对他道:“请随我来。”
敬朴眼睛上被人蒙了一块黑布条,塞上马,不知过了多久,黑布条才被人取了下来,站在一座灯火通明的木屋前,木屋前有人身穿铠甲拿着长枪站岗,带他来的那人,给他示意道:“世子在里面等您。”
敬朴走上台阶,走进屋里,屋内一张长桌,桌前一把椅子,桌后挂着一副羊皮做的地图,上面勾勾画画,右侧是一张行军床,左侧又是几把椅子围绕着一张大方桌。
一人立于地图前,看起来等他很久了,那人中等身高,看起来孔武有力,和喜乐长得很像,但是没有喜乐的秀气乖巧,眼睛里凭添了几分气魄与狠辣,想来这人就是赵离程了。
可是喜乐人呢?她去哪里了?
敬朴不知道如何称呼眼前这个人,世子?逆贼?姜国使者?喜乐兄长?只好行了一礼道:“大人。”
赵离程微微一笑,请他坐在左侧桌前的椅子上,道:“请坐吧,公公。这些时日,小妹多有叨扰。”
“大人言重了,喜乐是个很好的孩子。”敬朴坐下道。
赵离程笑了,不知是在笑敬朴说喜乐是个很好的孩子,还是在笑十五岁的敬朴称喜乐是个孩子,他也顺势坐在敬朴的对面,对着桌上一方手帕努努嘴,道:“公公打开看看。”
那手帕叠放着,角上绣了一朵秀气的海棠花,隐隐透着血迹,敬朴小心打开手帕,“啊!”他下意识低低叫了一声,推开了手帕——
那手帕中赫然包着一节刚切下来的小手指!
赵离程又笑了,这次笑敬朴的胆量,道:“战场上残肢断臂多了去了,可比这害怕多了。这不过一段小手指罢了。”
敬朴手有些颤,拉近了手帕,重新打量那段小手指,手指极小,不像是成人的,像是个孩子的!
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他想起来了喜乐的手指!
敬朴难以置信的看着赵离程,低吼道:“那是你的亲妹妹!”
赵离程无视敬朴,伸开手,看自己的五指,漫不经心道:“孤的亲妹妹亲弟弟都死在孤父王亲手放的大火里了,父王宠爱她的母妃,也宠爱她,就随意找了个小宫女凑数,冒充她,她才得以活下来。相比之下,她幸运多了,只是断了一个小手指。”
“你想做什么?”敬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咬牙问道。
赵离程仿若没有听见敬朴的问题,微笑道:“你管她叫喜乐,对不对,其实她本名为岭,先去看看她吧。”
在敬朴出门之前又补充了一句道,“她还以为是山贼下山抢劫砍伤她的,你知道该如何跟她说。”
敬朴见到了喜乐,小姑娘看着像是被赵离程好好的养了起来,几个侍女在旁伺候着,小姑娘吓惨了,也哭惨了,左手包成了一个大粽子,见到敬朴,扑进敬朴怀里哭道:“大人!世子哥哥把你叫来了?!”
敬朴见小姑娘还管赵离程叫世子哥哥,心中窒塞难忍,面上也难忍悲凄之色,问道:“还伤到哪里了?”
喜乐这才想起来手上的伤,一头撞进敬朴怀里,大哭道:“大人,我正在做饭等大人回来,谁知贼人闯了进来,要食物财物……”
“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给他们就是了。”敬朴轻轻摸着她的头,难为赵离程了还找来三个人演戏。
“我给了!”喜乐委屈极了,哭的肝肠寸断,继续道,“我给了他们三人好多好多食物和财物,他们进屋翻找,我亦是没有阻拦大叫,谁知他们一人竟唯恐我报官追查,要砍下我手指以做威胁……
我拿书砸他们,拿茶壶砸他们都没有用……拦不住啊,大人……他们三个壮汉,我没办法……”小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大人,你今日早些回来就好了……”
“对对对,是我的错,路上耽搁了。”敬朴把小姑娘按在怀中,腾出一只手擦了擦眼角,哽咽道,“是我回来的太晚了,早些回来就好了……”
“大人……我以后怎么弹琴啊!娘亲还教过我好多曲子呢!怎么吃饭啊,怎么读书,怎么做饭,怎么出门见人,怎么嫁人啊!……”小姑娘哭得涕流满面。
“你怎么不去宫里找我,他们都知道我有个小娘子,说不定会代为你通传的。”敬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