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到都城的阳光明显感到这里气氛紧张和形势紧迫。矮人兵临北城的消息已经传开,北城离都城很近,是扼守都城的最后一道关卡。都城里的类人们惊慌失措,步履匆匆,一些类人正在准备逃离都城向南方撤退。但绝大部分的平民无法逃离,他们很多人聚集在广场里,同众人在一起可以本能地减弱一些恐惧心理,还可以打探到一些前线的消息。前几天防务大臣亲自率领临时招募的志愿军去增援北城,现在他的手下正在招募另一批志愿军。在广场里一个临时搭起的高台上,一个军官模样的类人正在喊着口号,他怒目圆睁、面红耳赤,大声喊着,保家卫国、踩死矮人、宁可战死不被吃掉之类的口号,每喊出一个口号,都有一个写着口号的大牌子展示在高台上,这是给那些识字的类人们准备的。在附近的阳光觉得这个高台和牌子似曾相识,他想起来了,在梦中他曾经在高台上举着牌子教类人阿拉伯数字和算术。阳光心里一阵惆怅。
广场的边缘处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一些类人士兵押着一个矮人,他们正在努力穿过人群攒动的广场去中心的高台处。骚动越来越大,士兵们和矮人俘虏艰难地缓缓向前移动着。类人们大声地咒骂着矮人,吐着口水,有些还把手里的东西掷向他。当士兵们好不容易把矮人带到高台上后,接下来残忍的事情发生了。士兵开始凌迟处死矮人,他们把他的肉一块块割下来,投入到边上盛着沸水的大锅里,煮熟的肉被抛向高台下的人群中。矮人哀嚎着,咒骂着,人群兴高采烈地欢呼着,争抢着矮人的肉块。
藏在隐蔽角落里目睹这些的阳光感到一阵恶心,他启动了脑芯片的仿脑电波来稳定情绪,以防止呕吐。他想起了阳星述说的矮人的历史。在很久以前,当类人初次到达东土时,矮人帮助类人在东土生存并繁衍。但是类人后来抢夺了矮人的土地,他们把矮人当成害虫一样灭绝,矮人被虐待、残杀、烧掉。阳光的头脑现在一片混乱,愚昧、落后、可怜、发展、教育、奉献,价值、复仇、本性、凶残、利用、压制、剥削等等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随意在头脑里闪现。他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他在临走前又偷偷地来到了广场小店老板那里,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老板,他嘱咐老板代替他用这笔钱来帮助穷苦的百姓。老板无比震惊,这笔钱对他来说是一笔天价的巨款,他连声地答应了下来。当阳光转身离开的时候,又一阵响彻云霄的口号声传来,“保家卫国,战死沙场”。阳光悲凉地喃喃自语:“你们不用担心,你们的未来已经被设置好了,你们不会战败,你们会象这样一直悲惨地生活下去。”
同公主在一起的时间是阳光在类地球上最快乐的时间,甚至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之一。今晚公主有空召见他。公主觉得这个来自异国的矮小青年很有趣。他不仅会魔法,而且脑子里装着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些事情很值得细细琢磨,有些却很荒唐滑稽。比较其他的神情古怪、相貌丑恶的魔法师,虽然他很年轻,但他的魔法水平很高,而且看起来更真实。而且,他的手指也很奇怪,第三根手指比其它的手指要长,这可能同他的魔法有关吧。另外,不同于她身边的大部分随从,他的眼神善良纯洁,笑容灿烂真诚,同他在一起感觉很自然、温和,当然也很有趣。公主悠闲地半躺在躺椅里,她未施粉黛,翘着光滑细腻的美腿,略歪着头,一双美目饶有兴趣地看着阳光。在公主面前,阳光头脑一片空白,不久前刚刚发育出来的自负、愤懑和悲凉消失得无影无踪。阳光非常迷恋公主,他喜欢她的青春朝气,她的高雅美丽和异国风情,不同于地球上的大部分易容过的美女,这些完全都是天然真实的。更重要的是,作为物理学天才的他喜欢同他一样聪慧的少女,她的美丽明亮的双眸深处隐隐闪现着深邃和智慧的光芒,加上少女迷人的、略带调皮的微笑,这些让阳光如醉如痴。
公主问阳光:“现在大东国形势紧张,北方军接连战败。在你们国家有战争吗?”还没等阳光回答,公主笑着说:“对了,在你们国家人民生活都很幸福,是没有战争的。”
这时阳光很想引起公主的注意和提起她的兴趣,他通过机器人说:“以前有过的。有过两次全国性的大规模战争,几乎每个地区都卷入了战争。后来,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常规的战争就越来越少了,变成了贸易战和文化战。随着生产力的进一步提高,所有的战争都消失了,国家实现了真正的统一和融合。”
公主饶有兴趣地听着,她问:“你说过,现在你们国家的人民非常富足。那他们每天都做什么呢?在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期待。农民渴望庄稼收成多一些,地主渴望有更多的土地,官员们渴望升官。”
阳光说:“我们每个人都渴望为社会做贡献,帮助他人,实现自我价值。”
公主说:“是的,这是你们活着的意义。这个很有趣。在我们这里,人们希望自己的家人生活得好些,可以为亲人奉献来实现价值。但都希望能从社会和外人那里得到更多的财富、权利和尊崇。你们那里人与人之间关系不错吧?”
阳光说:“是的。我们都互相尊重,真诚地帮助彼此,从来不说谎。”当说到不说谎时,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感到脸颊有些发热。
看到他的样子公主差点笑出声来,这个可爱又滑稽的小男人努力又认真地编造着他的理想国,但又对掩饰自己的谎言毫无经验,他简直象孩子一样。
公主说:“这很好。绝大部分的谎言都没有意义。我们通常会低估别人,殊不知,大部分的谎言马上就会被识破或者引起别人的怀疑。小部分谎言即使当时蒙骗了别人,但时间长了终究会被识破。利益有大的小的,长远的和短期的。很多人用自己宝贵的诚信来换取短期的、小的利益。你们那里的人该不会这样吧。”还没等阳光回答,公主轻轻摆了摆手,笑着说:“我忘了。你们那里人不会的,你们每个人都很富有,根本不会为了利益而撒谎。你们说实话应该是出于习惯和本能。”
阳光对公主说的关于利益与谎言的话似懂非懂,但是他觉得有道理,他惊叹公主年纪不大却如此聪明。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想到了问身旁的机器人一些社会学的知识,那一定会令公主钦佩,它可是存储了人类所有的知识。但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担心聪明的公主能看出来是机器人告诉他的这些知识。机器人已经比他英俊很多了,而且作为翻译他通晓两种语言,如果它再展示出来很博学的样子,公主可能会关注它而不是自己。他很奇怪自己又产生了这种想法,自从开始同类人打交道以来,这种想法已经出现了好几次了。他一直没有想起来这种感觉叫什么。在市场里机器人帮助贫民治病的时候,他怕类人更崇拜机器人而忽略了自己,还有在大臣府邸,他也担心过门客们更注意机器人。但在地球上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他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这些特点来自于基因在传承和组合时偶然产生的一点点差异,社会需要很多不同特长的人们,社会提供的完美教育和培养体制能让人们充分发挥自己的特点,这是他在地球上一直深信的信条。他现在没有时间为产生这种感觉自责,也没有时间为自己说谎而自责,他现在得尽快回复公主,继续保持公主对自己的关注。
他说:“我们对自己国家的人很好,但对外国人就难说了。”情急之下,他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感受,他也希望这能引起公主的兴趣,但是他又担心公主追问为什么对外国人就不好了,他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实际上,他一直为这个问题困扰着。
这果然引起了公主的兴趣,她说:“是的。我对家人也很好。我希望看到我的父亲、哥哥和妹妹越来越好。你们是把整个国家看成一个大家庭,这很有趣,在某些方面有点象高原国。”
阳光对公主恰当的描述和比喻很惊讶,他感叹公主的聪慧。的确是这样,地球的过去也就是类地球的现在,人们生活在有血缘关系的小家庭里,现在地球上的人类彷佛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家庭的成员对彼此都很好,但对大家庭外的人就难说了,很可能是利用和剥削。公主的话有些点醒了他以前的困惑,他说:“是的,是的,很有道理。”
公主说:“如果在你们国家人们有了所有该有的,那生活还有什么目标和追求呢?应该挺无聊的吧。”
这引起了阳光的共鸣,自从第五次工业革命的可控核聚变技术解决了能源的瓶颈问题后,需要人类解决的主要问题只剩下基础科学的突破、更深入研究大脑和如何利用太阳系,这是三个极难解决的问题。虽然人们的生活谈不上很无聊,但是大部分人没有压力,每天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在努力寻找有意义和有趣的事情做,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喜欢光顾时光城。想起了时光城,阳光心头一喜,这个应该能提起公主的兴趣,他说:“我们很多人会经常光顾时光城,时光城是模仿我们历史中各个时期的不同地方,有上万年前的,几千年前的,几百年前的。人们能在那里体验过去很有趣的事情,尤其是年纪大些的更喜欢去,他们已经经历了现代社会的大部分事情,更想体验一下古代的不同。还有很多人喜欢怀旧,回到他们以前生活的地方。”
但这并没有引起公主很大的兴趣。这个小男人会魔法,经常说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他的脑袋处在魔幻之中,公主已经习惯了,另外公主对现在的生活和社会形势更感兴趣,她说:“这个很有趣。你说你最大的快乐是帮助他人,为社会做奉献。但是你们的国家已经很富有和完美了,没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了。我们的国家不仅贫穷,还危机四伏,矛盾重重。如果你来为我们的国家服务和奉献,你会怎么做呢?”
这个话题让阳光激动,这正是他日夜挂念的问题。他脱口而出:“发展教育,教大家识字,教大家最基础的数学,培养逻辑思维能力,再教其它的基础学科,包括物理、化学、生物等等,再鼓励大家把这些基础知识应用到实际生产中。人们掌握了科技知识,生产力自然就会提高。不断提高的生产力会减小各种社会矛盾,也会提高人们的素质。随着人们越来越富裕,剥削欺诈等行为就会渐渐消失,人们会越来越善良友好。”兴奋的阳光滔滔不绝地讲着,他的脸因为激动而有些潮红。
公主并没有完全听懂他的话,尤其是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与科技有关的词,她以为这是魔法中的词。但聪明的公主明白了他的大意。她说:“社会财富增加了,普通百姓不一定生活得更好。富人总是希望更加富有,他们对财富从来没有满足过,聚集得越多越好。在一个朝代的开始,财富和土地的分配还是相对均匀的。但时间越长,土地和财富就会越来越集中在少数人那里。穷人的土地被富人兼并后,只能任凭富人剥削,而富人是贪婪的,希望从穷人那里榨取尽可能多的东西。这就造成了穷人越来越困苦,到了无法生活下去的地步后就只能铤而走险了,看看南方的叛军。”
阳光又一次被公主的知识和见解所惊讶,他对公主的聪明才智佩服不已。他也想展示一下自己的见解,希望得到公主的赞扬,他说:“虽然人们的素质同生产力的水平密切相关,但我们还是可以设法通过教育把人们的道德水平提高一些。比如,我们可以从小教育人们互相关爱和帮助,能帮助到他人、能为社会做贡献也是一种快乐,也是一种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如果人们从小就受到这样的教育和培养,就会形成一种良好的习惯甚至本能,至少能对人们的素质和道德有一定程度的提高。这样,富人们至少能把一部分财富分给穷人。另外,从利益方面来说,穷人生活水平提高了,他们更加幸福健康了,他们的工作效率也会提高,而且还会感激富人,这对双方都有好处的。”看着激情四溢的矮小男人和他清澈纯洁的双眸,公主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觉得这个孩子越来越可爱了,他不仅会魔法,脑子里有很多天马行空、稀奇古怪的异想,而且还是个理想主义者。
笑过以后,公主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问道:“告诉我,怎么才能去你们的国家?”
阳光垂下眼帘,眼睛变得潮湿,他忧伤地说:“你们现在还不能,你们还要等很久,也许要一千年,也许要更久,也许永远也不会。”
公主打起了瞌睡,她一整天都在同家人和亲信们一起分析和讨论局势及对策,这令她现在感到疲惫。她轻声说:“是吗?那你怎么过来的呢?用了什么魔法?”
阳光说:“我们的科技更加先进,我们宇宙飞船速度很快。”
他看见公主已经睡去。微微摇曳的恬静烛光下,她秀美又稚气的面庞,微微开启的饱满朱唇,细腻柔滑的肌肤,轻轻起伏的玲珑柔美曲线,再加上淡淡的芬芳体香,令阳光如醉如痴。他的目光最后集中在她的额头和睫毛,她的微微隆起的圆润额头在幽暗的烛光下彷佛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她长长睫毛遮盖下的、轻闭着的、深邃、聪慧、灵动的美目将让他终身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