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聃留宗正在金蝉教住了一晚,并给他金蝉教内最好的伤药,宗正的脸一夜之后就消肿,擦伤处也开始结痂。
当晚,王聃陈文合二人背着林庚叔去找宗正。
二人先是对宗正表了一番关切,问这问那,语气态度像是和自家人在拉家常一样。
只是宗正对他们的态度不冷不热,让二人颇觉尴尬。
王聃干咳两声,道:“田兄弟贵庚?”
宗正道:“二十三。”
王聃道:“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年华啊,田兄弟一身好武艺,可不能荒废了。”
陈文合道:“我金蝉教新创未久,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田兄弟也看见了,我们金蝉教行事处处以仁义为先,如果田兄弟不嫌弃,何不加入我们,我们共同把金蝉教发扬光大,不仅能建立一番事业,还能为更多的穷苦百姓谋福啊。”
宗正没料到二人的来意竟是这个,其实陈文合说得虽然冠冕堂皇,但大抵还是真实的。
只不过宗正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对金蝉教多少有了点认识,这里并非多好的建功立业之地,而金蝉教里的人,也绝非成大事者,何况宗正从未想过这些。
他道:“多谢二位好意,在下还没想过建立什么功业。”
陈文合道:“你成家了吗?”
宗正道:“没有。”
陈文合道:“人言成家立业,既然你没有成家,男儿以事业为重,不妨先立业,教主和我们商量过了,如果你肯加入,可以让你做我们的副教主,男人一旦有了事业,何愁没有家室?”
他说得诚恳且在理,若是换了一般人,这的确是个不小的诱惑。
宗正还是摇摇头,微笑道:“多谢二位厚爱,在下无德无能,这副教主的位子是不敢坐的,再说我没打算在荆州安家落户,过不了几天,我就要走的。”
王聃道:“你要去哪?”
宗正道:“去武昌府。”
王聃道:“去做什么?”
宗正有些不悦,我去做什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不过看对方一脸诚恳的样,他也不好表现出来,说道:“去见一位故人。”
王聃又问:“见完之后呢?”
是啊,见完之后呢?
宗正突然被这个问题问住,一时想不出好的答案来搪塞他们,陈文合道:“我看不如这样,田老弟就先去武昌会故友,等事情一了,再来我们金蝉教。”
宗正道:“不必了,我也许会留在武昌。”
话说至此,已无回旋的余地,二人只好作罢,王聃道:“既然如此,田老弟好好休息吧。”
二人走出门,恰好撞见林庚叔。
林庚叔找他们不为别的,还是要讨论金蝉教重回白莲教座下的事,这既是明王韩维英的意思,也是他和他未婚妻的提议。
王聃照旧的打太极,顾左右而言他,都是同门一祖,林庚叔不好逼人太甚,王聃的态度他已经清楚,看来此地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
“你要走了?”宗正问林庚叔。
二人坐在土堆上,屁股下面是一层软软的草,头顶一抹余霞渐渐被夜空吞没,村子里陆续的亮起油灯,微弱的像是秋夜中的流萤。
迎面的风带着些许寒意,撩拨着地上的枯叶,嗒嗒有声。
“王聃不肯率众回归明王座下,我也没必要再留在这了。”林庚叔背靠着一棵白杨树,两腿伸得笔直。
“你没有完成任务,回去不会被罚吗。”宗正在他旁边盘腿坐着。
林庚叔道:“罚什么,大家都是同门,我们只是来向他们提议,最多也就是劝说一番,可没说一定要他们同意。”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林庚叔道:“明天吧,你呢,什么时候去武昌。”
“我也明天吧。”
林庚叔笑道:“我就说我们俩有缘,见面是同一天,现在连分开也是同一天了。”
宗正笑笑,不说话,林庚叔侧目向他,道:“田兄弟,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问出来又怕得罪人。”
宗正道:“是关于我的?”
林庚叔道:“看你年纪轻轻,怎么整天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这可不是你这个年龄该有的。”
宗正叹道:“不知道……也许,这世间没有我的归属地吧,也许是,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林庚叔收腿坐起,道:“你怎么年纪轻轻就这么悲观厌世,你不是还要去武昌探亲吗,可见这世上还是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
宗正反问:“你呢,你有什么特别留恋的东西吗。”
林庚叔重新靠在树上,道:“留恋的东西可太多了……别的不说,就说我那三妹吧,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那我最舍不得的一定是她。”
宗正奇道:“你还有个妹妹?”
林庚叔失笑道:“不是妹妹,她是我的未婚妻,在我们那,大家都叫她一声三姑娘,她比我小,所以我叫她三妹。”
宗正道:“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这个问题像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林庚叔忽然沉默了。
宗正道:“今晚你睡哪,还去金蝉教吗。”
林庚叔道:“睡在这也没什么不好。”
宗正道:“算了吧,都快深秋了……”他话没说完,眼神忽然被远处一条火光吸引住。
那条火光在村子外,长长的,有规律的跳动着,隐隐能听到些闷响。
林庚叔也看见了,他猛的坐起,道:“是火把。”
既然是火把,那就肯定是有人,宗正道:“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是金蝉教的吗?”
林庚叔道:“不像,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宗正凝神细听,道:“有点闷闷的响动,呃,很规律,有点像……”
“人在跑步。”林庚叔接道。
宗正下意识看向他,他也看着宗正,从彼此的眼神中,他们都读出了一丝不安。
什么样人的脚步声会这么整齐规律?
那条火龙逐渐逼近村子,响声也渐渐清晰起来,二人听得分明,这些有规律的,沉重的脚步声中,还夹着雨点般的杂声,像是马蹄。
“我们去看看。”
二人起身往村子里走去,刚走了没多远,就听见前方有人喝斥:“什么人!”
“站住!”
接着就是一阵人马喧哗,呼喝声顿起,一时间金铁皆鸣,杀声如潮。
二人大惊,忙展开轻功奔去,只见村子里涌入一队队身披甲胄,手持朴刀的士兵,村子外围尚有一群士兵在和金蝉教的人厮杀。
村民早被这动静惊醒,打开门窗一看,无不吓得魂飞魄散,关紧门窗躲在屋里。
一个军官装扮的人坐在马上高呼:“奉三司号令,捉拿金蝉教叛逆,所有人不得擅动,违令者斩!”
涌入村子的士兵挨家挨户去撞村民的门,每撞开一户,就有士兵冲进去,把里面的人提出来。
有那年老体弱的,直接被吓得昏死过去,被士兵拖着出门,还有的屎尿流了一裤裆,腿软得站不住,被那些人高马大的士兵像掐小鸡一样带出去。
金蝉教的人拼死抵抗,士兵们喝斥连连,老人,孩子,妇女,惨叫惊呼不绝,有往村子外逃的,一个个都死在了士兵的刀下。
浓浓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刺激着宗正和林庚叔的大脑,他们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们多想,林庚叔道:“快逃!”
宗正道:“那这些村民怎么办?”
林庚叔道:“他们不是金蝉教徒,只要不逃不反抗,应该不会有事,金蝉教的人快挡不住了,我们得快走!”
王聃留在村里督管的教徒不过百人,而来的军队却有数千人,片刻功夫,这百名教徒就变成刀下亡魂。
“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六名士兵向他们冲来,二人拔足要逃,眼前又堵来六人,林庚叔双掌一扬,开碑掌力拍断两名士兵脖子,从他们手里抢过刀,两个转身,就把其余四人砍翻。
“不要让他们出声!”林庚叔疾道。
宗正知道如果身后这六人喊出声,那马上就会有更多的士兵涌过来,到时候插翅难飞。
他运足了枯木功,身形如电,连出六掌,六人毫无声息倒了下去。
二人转过几座房屋,被人发现,身后又跟上来一队士兵,林庚叔道:“不能恋战,快走!”
这些士兵当然比不上二人轻功,片刻就被甩开,喊杀声渐渐远了,二人跑了近半个时辰才停下。
眼前是一条大江,自北向东南方流去,水中映着一轮明月,旷野寂寂,只有哗哗水声,林庚叔喘息片刻,道:“这应该就是汉江了,顺着江走能到武昌。”
宗正回头看看,道:“怎么会突然有官军来抓金蝉教人。”
林庚叔暗道:“难道官府已经知道金蝉教和我白莲教有关?”
其实林庚叔担心是多余的,之所以有官兵来捉拿金蝉教人,是因为有人向官府告密,称金蝉教聚集民众,散播妖言,有反叛之心。
大明朝自太祖朱元璋起,对白莲教就极力打压,因此大明官员对于这些邪教逆党从不心慈手软,所以湖广三司才会派兵来清剿金蝉教。
“不知道金蝉教怎么样了。”宗正道。
林庚叔道:“这些官兵连难民都不放过,王聃他们凶多吉少。”
除了金蝉教,还有跟他一起来的郭阳,只怕……
宗正道:“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他们知道金蝉教和白莲教有关联?”
林庚叔想了想,道:“不,他们应该不会知道,毕竟白莲教和金蝉教已经几十年没有过联系了。”
宗正道:“那他们怎么……会不会是武当?”
林庚叔道:“不管怎么样,我都得赶紧回去,把这事告诉明王,田兄弟,我们就此别过吧,他日如果你得空,就去山东青州府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