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慢慢此生
  • 朱镜辞
  • 11866字
  • 2022-03-18 16:48:22

01

由于临时换了导演,公司内部又重新召开了一次制作会。

大家对新导演都很满意,毕竟“颜年”二字就是品质保障,有他坐镇,口碑不愁。

可收视率问题却让宣发组的同事犯了难,颜年毕竟是纪录片导演,他一向秉承着真实自然的拍摄风格。但真人秀如果拍得平淡无奇,观众肯定不会买账。

苏蕴坚持要通过炒作CP来宣传:“现在真人秀节目的宣传点就那么几个,要么嘉宾互撕,要么嘉宾和节目组互撕,还有就是嘉宾之间互炒CP。相比前两个硝烟漫天的营销手段,我更侧重于第三种,毕竟偶像和粉丝之间的粉红互动,更符合年轻观众的幻想,让他们有强烈的代入感,会大大增加节目的粉丝粘性。”

叶小白无条件支持她:“我赞成苏蕴的想法!”

章古月却不赞同:“不用提前预设宣传点,现在的观众很聪明,他们不会任由节目组牵着鼻子走,所以不用刻意设计剧情,真实的东西一定会触动观众的。”

“观众整体素质提高跟节目的合理引导并不冲突啊!”苏蕴不死心地坚持,“如果没有好的宣传点,我们的节目很难出圈。”

章古月固执己见:“出不出圈要等节目播出以后才能确定,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

苏蕴还想再说,见章古月态度坚决,只好作罢。

直到会议结束,苏蕴还在为节目宣传发愁。虽然这档节目是目前市场上还未出现过的全新节目形态,可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如果宣传没做到位,到时候恐怕会砸在自己手里。

“咱们节目肯定会火的,你就别担心了!”叶小白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楼下Sweet今天新推出了咸蛋黄流心可颂,我请你吃。”

苏蕴歪过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在他们家官网上看到的。”叶小白一脸骄傲地显摆,“这家网红店超级难排队的,一般人根本买不到,我跟老板是……”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咱们节目一定会火!”苏蕴无语地打断他,“你一个大男人天天关心甜品做什么!”

叶小白莫名被她抢白一通,委屈道:“还不是因为你喜欢吃我才关注的。”他说着又笑嘻嘻地凑到苏蕴面前,“这档节目有我们黄金组合出马,哪有不火的道理?”

苏蕴冷笑着说:“得了吧,反正在你眼里,你偶像做什么都是对的。”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这件事上我绝对无条件支持你。”

“你支持有什么用!你能让你偶像收回成命,别让我们宣传部这半个月白忙活吗?”

这他确实不能,没有人能改变章古月已经决定的事情。叶小白挠挠头,试图为章古月说话:“我了解章总的做事风格,她这么坚持一定有她自己的顾虑。”

“我也有我的顾虑!”苏蕴冷哼一声,大步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叶小白急忙小跑追上去:“哎你别生气呀!宣传方案我帮你一起想……”

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关门声,叶小白揉着自己险些被撞掉的鼻尖,眼泪汪汪地想,这年头理解别人的代价怎么这么大呢!

事实上别说苏蕴作为宣传总监不理解章古月的做法,就连其他部门的同事也很纳闷。他们现在握着一手王牌,可章古月的做法太佛系了,节目肯定难以出圈。

外面讨论得沸反盈天,章古月却充耳不闻,神情专注地埋头工作。

许景灏瘫在会客沙发上,从办公室玻璃窗的百叶帘看去,隐隐能看见员工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还时不时朝章古月的办公室瞥一眼。

他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收回目光去看章古月,她依旧全神贯注地埋头工作,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引起她的注意。

外面探究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许景灏终于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窗户前关上百褶帘。

“你不打算跟宣传部门解释一下?”如果她继续任由员工们的不满情绪发酵下去,肯定会影响后期工作。

章古月认真地看文件,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用。”

许景灏“啧啧”两声:“你这样可真像个昏君!你要是再这样一意孤行下去,我看你迟早会亲手毁了自己一手建立的王国。”

章古月认真地在文件上做批注,气定神闲地说:“我这个皇帝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许景灏被她含沙射影一骂,自觉讨了个没趣,没再说话,乖乖回到沙发上坐下。

其实章古月并不是想搞一言堂,只是因为有些话上得了台面,有些话上不了台面。她宁愿大家把她当成武断专横的独裁者,也不想因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到时候惹出意想不到的麻烦。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同意苏蕴的做法。”许景灏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慢慢悠悠地喝起来,“因为我们嘉宾里有个炒作狂,节目还没开始录她就想方设法要组CP炒作,你怕节目组给了讯号,她会变本加厉,到时候不好控制。”

章古月专心致志地看文件,对他的揣度不置一词。

许景灏走到她的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语气笃定地说:“你这么做都是为了傅儒歌。我之前明确拒绝过方凝,还因为这事跟她闹了不愉快,她应该已经放弃和我炒作的念头,继而把目标转向咖位更大的傅儒歌。”

“你只答对了一半。”章古月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往座椅背上一靠,半仰着头看他,“我不光反对方凝炒作,还反对节目组炒作。”

其实方凝拉傅儒歌炒作她倒不怕,毕竟傅儒歌咖位在那儿摆着,他要是不同意,方凝也不敢借机碰瓷。

她是怕节目组炒作会影响素人粉丝的生活,傅儒歌和许景灏作为节目组人气最高的两位嘉宾,女粉众多。他们和粉丝在节目中组CP,一定会引起两方粉丝的过激反应,到时候首当其冲的便是节目中代表粉丝方的她和宋叶。

她自己倒无所谓,毕竟她在这个圈子里浸淫多年,什么风浪没有见识过。再者傅儒歌的粉丝年龄层较大,大多数都是理智粉,即便被部分失去理智的粉丝们网络暴力,她也能轻松扛过去。

可是宋叶的处境就不同了,许景灏是当红流量,他有很多粉丝都尚未成年,还没有形成正确的是非观,到时候被营销号一带节奏,火力就会全部集中到宋叶身上。

“你也知道,你的粉丝大多数都是女友粉,战斗力惊人。”章古月耸耸肩,“我得小心点,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虽然许景灏一向远离粉丝生活,但对于粉圈的事他也略有耳闻,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赶紧走吧,别打扰我工作。”章古月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许景灏对她这种翻脸无情的作风深恶痛绝,不满地说:“我刚帮你解决了导演的事,你不请我吃个饭表示感谢?”

章古月拍着面前厚厚一摞文件,特别诚恳地看着他:“明天就要进组录节目了,我还有这么多工作要处理呢!”

她拒绝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许景灏要是再坚持,倒显得他不懂事了,他没好气地说:“那我不打扰你工作,在这儿待会儿总行吧!”

章古月摇头拒绝:“不行!”

许景灏气结:“为什么?”

“因为我助理不喜欢你。”章古月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说,“你在这儿会影响她的工作热情。”

许景灏想起她助理曾经差点因为他辞职的事,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章古月顾自拨通了内线电话:“小何,你进来一下。”然后冲他做了一个“慢走不送”的表情。

许景灏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一脸不情愿地起身离开。

很快何夕就推门进来,见许景灏不在,她的神色有些意外。

章古月察觉到她的反应,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事。”何夕拿出笔和本,快速进入工作状态,“您有什么吩咐?”

章古月把文件合起来,递给她:“你根据我修改完的这份合同,再拟一份发给周总,通知他下午五点来公司签合同,跟颂和的后续对接就交给你了。还有在我进组录节目期间,如果有新项目,你就把方案转给吴忧,是否合作由他决定。公司其他事情就交给你全权负责,拿不定主意了再找我。”

何夕一一记下,突然反应过来:“我不跟您一起进组啊?”

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失落感,章古月听得一愣:“我还以为有许景灏在,你不想去呢!”

何夕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饰地笑了笑。

章古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我不在时公司得有人坐镇,有你在,我放心。”

她在何夕心里一直是大魔王形象,现在突然温柔地跟她说出这番话,何夕感动得一塌糊涂:“章总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公司的事处理好,您放心去录节目吧!”

02

颜年虽然不主张大家按照脚本演真人秀,但是每一期的主题和流程还是有的。第一期节目的主题是“独家记忆”,选择一件偶像和粉丝共同喜欢的事情,或者去一个他们共同喜欢的地方,制造一段独属于他们的记忆。

每组嘉宾有五分钟时间考虑,一旦确定了事件和地点就不能随意更改。

这个问题让章古月犯了难,毕竟傅儒歌兴趣广泛,喜欢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你想去哪里?”傅儒歌和她异口同声地开口,话音一落,两人同时怔住,继而又相视一笑。

“你决定吧!”傅儒歌绅士地把决定权交给她,“我一向不擅长做这些事,麻烦你了。”

章古月知道他在顾及自己的感受,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让她看出来,所以才这么说。她心里微微一暖,不再推辞:“那我们去瑞士滑雪吧!”

傅儒歌闻言眼神一亮,意外地说:“你也喜欢滑雪?”

章古月点点头:“嗯,很喜欢。”

因为他喜欢滑雪,所以她也喜欢。

自从粉上傅儒歌以后,他所有的兴趣爱好,她都爱屋及乌变成了自己的爱好。

“这个季节最适合去圣莫里兹滑雪了。”她状似无意地提到他最爱去的滑雪场。

傅儒歌不了解她的心思,以为她是真心喜欢,爽快同意:“好啊!”

两人一拍即合,愉快地讨论起去瑞士后的行程安排,熟稔得仿佛相识多年的老友。

不远处的许景灏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有些出神地望着他们,漂亮的眼睛里仿佛笼着一层雾霭。

宋叶见他一直没有说话,偏过头看他,却看见他正望着别处发呆。她顺着许景灏的视线看过去,不知傅儒歌说了什么,章古月笑得眉眼弯弯。

她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偷偷瞥了一眼他们的跟拍摄像机,镜头恰好转向许景灏,她反应迅速地跑到许景灏的右侧,挡住他的视线。

许景灏被她的动作惊动,收回思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边有太阳,我觉得有点冷,跟你换一下。”她随意找了一个借口。

许景灏往旁边挪了挪,稍微与她拉开了一点距离,语气冷淡地问:“你要不要去加一件衣服?”

“不用!”宋叶赶忙摆摆手,她看了一眼旁边正在认真讨论的其他嘉宾,试探地问,“要不,我们也讨论一下?”

“没必要。”许景灏一口回绝。

“可是,”宋叶为难地说,“其他几组嘉宾都快商量好了。”

“那又怎样?”许景灏满不在乎地说,“反正又去不了。”

宋叶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正要问他为什么,执行导演钟意已经宣布时间到了。

“傅老师,你们决定好了吗?要去哪里?”钟意笑着问。

傅儒歌点点头,温和地说:“我们想去圣莫里兹滑雪。”

“滑雪好啊!”钟意一脸意味深长地朝章古月眨眨眼,“很浪漫哦!”她看了一眼暗自咬牙的章古月,心情大好地把目光移到她旁边,“小凝呢?决定好了吗?”

“我们去意大利的那不勒斯。”不等方凝回答,她的粉丝毕离就抢着答道,“凝姐喜欢吃披萨,我想陪她去披萨的发源地,品尝世界上最正宗的披萨。”

他说话时尾音微微上扬,给人一种声中带笑的感觉。钟意不由得把目光往旁边移了移,看见方凝身边站着一个眉目干净的少年,笑起来时脸颊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显得单纯而快乐。

她记得方凝刚出道时立过吃货人设,最爱吃的食物就是披萨。很显然他是方凝的死忠粉,连早期的物料都考古出来了。

可惜方凝并不领情,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几乎不易察觉的恼怒,厌烦地皱了皱眉。原本她打算看傅儒歌他们想去哪里,再假装碰巧说出同一个地方,这样她就有机会和傅儒歌一起录节目了,谁知被她这个没眼力见的粉丝破坏了。

不过她毕竟在圈里摸爬滚打多年,随机应变的本事一流,她故作开心的笑了笑,温声细语地说:“还是小离体贴,谢谢啦!”

毕离得到她的夸奖,开心得牙不见眼:“你开心就好。”

方凝扯着嘴角笑了笑,做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钟意将她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继续cue流程:“桐姐,你们要去哪里?”

孔维桐看了一眼身边的白鹤,正犹豫要不要说去冰岛,白鹤已经开口了:“百老汇。”

孔维桐闻言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却什么都没有说。

钟意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故意帮她制造机会:“桐姐有其他意见吗?”

“没有。”孔维桐尴尬地笑了笑。

其实她想去冰岛看极光,白鹤觉得她不务正业,他认为应该借此机会去百老汇,向优秀的演员学习。

“粉丝”都如此上进了,她哪好意思当众拖后腿,她口是心非地说:“我也很喜欢百老汇。”

钟意知道孔维桐的“粉丝”其实是她的经纪人,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与其他几组嘉宾不同,她也不便插手,继续走流程:“景灏,你们要去哪里?”

许景灏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向镜头,语气冷淡地说:“哪儿都不去。”

他这话乍一听像是在耍大牌,宋叶忙开口圆场:“不好意思导演。”她有些惭愧地说,“我们还没想好要去哪里。”

她也想陪许景灏去做他喜欢的事,可他从来不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自己的私生活,采访中也很少谈及自己的兴趣爱好,她只知道他喜欢昆汀的电影,可她总不能要求节目组把昆汀请来吧!

钟意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们一眼:“那你们再想想?”

“不用了。”许景灏冷淡拒绝,他看向导演组中颜年的位置,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赞同现在的节目规则。”

他话音一落,现场的工作人员都面面相觑,颜年从监视器里抬起头,神色平淡地问:“那你的意见呢?”

许景灏言简意赅地说:“每期选择一个地方,几组嘉宾一起录。”

“不行!”不等颜年表态,章古月就抢先拒绝,“节目规则事先已经定好了,如果谁都可以随意更改,那节目还怎么录?”

许景灏转过头,直视着章古月愠怒的目光,语气平淡地说:“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规则不合理,就应该改掉!”

章古月微微皱眉:“哪里不合理?”

“首先,去国外录节目会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一旦出现任何突发状况,处理起来难度较大。其次,分组录节目会加大摄制组的预算和工作难度,劳民伤财。”他略微停顿了几秒,别有深意地说,“作为节目总制片人,你是不是应该选择一种对出品方更负责的方式?”

这档节目的总出品人是他亲爹,虽然这件事节目组没人知道,许景灏也不清楚她已经知道他和万盛的关系了,但章古月还是觉得像被人当众打了脸。

她冷着脸说:“节目预算是资方审核通过的,节目组财务部门也由第三方负责监管,所有费用都有据可依。我认为对出品方负责的方式是让节目的效益达到最大化,而不是最大化地节省经费。”

许景灏见章古月真的生气了,心虚地揉了揉鼻子:“我的意思是观众在意的不是我们去了哪里,而是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是否像朋友一样让人觉得舒服。”他看着章古月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补充,“我们可以把每期省下来的经费,捐给当地一所贫困小学。”

章古月耐着性子听下来,不得不承认他这次并非无理取闹,而是十分中肯的提出意见,最后一句话更成为打动人心的点睛之笔。

可她毕竟是节目制片人,如果因为许景灏的一句话就改了节目规则,对于其他嘉宾来说太不尊重了。

她正左右为难时,旁边一直很安静的傅儒歌突然开口,打消了她的顾虑:“景灏的提议很有意义,我赞同。”

方凝原本就想一起录节目,见傅儒歌表态,赶忙附和:“我也赞同!”

“我也同意。”孔维桐也立刻表态。

嘉宾们意见一致,节目组现场改了规则,每期选择一个国内地点,所有嘉宾一起前往录制。

03

章古月原本心心念念的浪漫二人行,就这样被迫变成了糟心团体游,地点也由瑞士的圣莫里兹滑雪场,变成了东北的亚布力滑雪场。

这个心理落差让她一时难以接受,去机场的路上她一直兴致不高。到了机场停车场后,看见许景灏推着三个大行李箱,面前背着一个双肩包,手里拎着一个手提包,跌跌撞撞地朝登机口走去,她顿时心情更抑郁了。

她假装没有看见许景灏,推着行李箱从他身边匆匆擦肩而过。

许景灏推着一堆行李箱艰难前行,脚下不小心被绊了一下,踉跄着往前跑了好几步才勉强停住,一抬头看见章古月在他前面不远处,忙大声叫她:“章古月!”

章古月对他的呼喊充耳不闻,低着头匆匆往前走,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家艺人叫你呢?”

章古月听出来人的声音,头也不回地说:“我听力很好,不用你提醒。”

“那你还装聋作哑!”钟意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跟一堆行李斗争的许景灏,唯恐天下不乱地给她添堵,“一个当红明星还要自己拿行李,真可怜。”

章古月瞥了一眼同样轻装上阵的钟意,皮笑肉不笑地说:“既然你这么古道热肠,你去帮他啊!”

“不去!”钟意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把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我又不是他的经纪人。”

钟意是她的大学同学,两人相爱相杀了近十年,每次见面不互损几句就浑身不舒服。

章古月嫌弃地用手指戳开钟意靠在她肩上的脑袋,想要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她却紧紧抱着不撒手。

章古月拿她没有办法,只好任由她像袋鼠一样挂在自己身上。

“怎么不跟你男神一起走?”钟意贱兮兮打趣她,“我还以为你现在恨不得变成人形挂件,一天二十四小时挂在人家身上呢!”

章古月不屑地哼了一声:“姐姐我是一个理智粉,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哦!”钟意径直拆穿她的心思,“也就是没找到机会呗!”

有友如此,章古月很想当众暴打她一顿,钟意却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心思,长吁短叹地说:“你怎么这么惨!喜欢你的人你不喜欢,你喜欢的人你又追不上。”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许景灏,啧啧摇头,“现在还半路杀出个许景灏,看你这情路坎坷的哟!”

章古月慢悠悠地怼回去:“你少在这儿五十步笑百步了,我听说颜年有一个相识二十年的青梅竹马。”

钟意闻言手一僵,她松开章古月的胳膊站好,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在乎的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整体上的大势。我现在虽然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她话音刚落,看见颜年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拎着摄像包从不远处经过,她立刻抛下章古月,热情洋溢的狂奔过去:“颜老师,我帮你吧!”

颜年侧过头,见来人是她,温和地笑了笑:“不用了,这个有点沉。”

“没事。”钟意从他手里夺过摄影包,笑得一脸无害,“我之前跑新闻经常自己扛摄像机,习惯了。”

颜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手,欲言又止地笑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说。

章古月看着拼命在颜年面前装温柔婉约的钟意,不禁一阵牙酸。

钟意是颜年的脑残粉,当年跑娱乐线就是为了有机会接近偶像,谁成想颜年只拍了一部电影便转型做了纪录片导演,而且从不接受媒体采访。

直到她从娱记行业退圈,都没能正式跟偶像见过面。所以当她得知颜年来《偶像与我》救场后,立刻死缠烂让章古月聘请她来当执行导演。

章古月看着与颜年并肩而行的钟意,心里由衷地羡慕。其实她对傅儒歌的喜欢并不比钟意对颜年的喜欢少,可是她永远做不到钟意那样坦荡磊落、大张旗鼓……

“章古月!”许景灏终于推着三个行李箱跌跌撞撞追上来,不悦地说,“我刚才叫你,为什么不理我?”

“你叫我了?”章古月故作讶异地问,她把额前的碎发拢到而后,揣着明白装无辜,“我没听见啊!”

许景灏知道她在故意装糊涂,没有当面拆穿她,他把一个粉色的箱子径直推到她面前:“帮我推个箱子。”

章古月毫不犹豫地拒绝:“自己推。”

“太多了我推不了嘛!”许景灏难得对她撒一次娇。

章古月铁了心不想帮他,如果这次不让他吃点苦头,下次出门他还敢这样兴师动众。她冷漠地说:“推不了自己想办法。”

“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么!”许景灏又把行李箱推到她面前,“经纪人,帮我推下行李呗!”

他瞪着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企图萌混过关,可惜章古月根本不吃他这套,她又把行李箱踢回他身边,铁石心肠地拒绝:“不帮!我是你的经纪人又不是你的奴隶,你看哪个经纪人整天给艺人当苦力……”

她话还没说完,孔维桐和白鹤恰好从登机口进来,孔维桐只背着自己的小挎包,而白鹤推着一个行李箱,面前背着一个双肩包,背后背着一个登山包,手里还拎着一个旅行包。

孔维桐试图帮白鹤拿旅行包,却被他拒绝了。

“我帮你拿一个吧!”孔维桐不死心地伸出手。

“不用。”白鹤侧过身躲过她伸过来的手,“你胳膊受伤了,最近别拿重东西。”

孔维桐活动了一下手腕,满不在乎地说:“就轻微扭了一下,没事。”

“什么没事!”白鹤皱了皱眉,严肃地说,“要是伤情加重了,耽误后面录节目怎么办?”

孔维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放心吧,不会的,录节目又不是什么体力活。”

白鹤闻言停下脚步,表情严肃得吓人:“你能不能上点心?我给你接这个节目不是让你来当背景板的,你要给自己争取更多的镜头,这样观众才有可能记住你!”

“好,我知道了!”孔维桐把扭伤的手塞进兜里,机械地重复道,“我一定在节目中好好表现,给自己争取到更多的镜头,保证节目播出后一鸣惊人,红遍宇宙!”

白鹤听着她越来越没正形的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推着行李径直走了。

孔维桐撇撇嘴,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由于距离较远,许景灏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见白鹤坚持不让孔维桐插手,独自把行李拿到值机柜台办理托运,全程都没让孔维桐费心劳力。

“同样是经纪人,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呢?”他一脸歆羡地收回视线,再看章古月,吐槽之心如黄河泛滥,拦都拦不住,“你要不要买本《经纪人的自我修养》来学习一下?”

章古月毫不示弱地回击:“我看你应该买本《艺人的自我修养》来读一下。”她一脸嫌弃地看着许景灏的一大堆行李,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这是要去东北定居吗?”

许景灏被一大堆行李团团围住,而章古月身边只有一个小行李箱,对比着实有些惨烈。他挺直腰板,理不直气也壮地说:“这又不全是我的行李。”

章古月没好气地说:“不是你的行李,难不成是我的?”

“对啊!”许景灏又把那个粉行李箱推到她面前,笑嘻嘻地说,“这个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的。”

章古月皱着眉头不说话,一脸“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样”的表情看着他。

“真的!”许景灏见她满脸不信,指着箱子说,“这里面都是火锅底料,你不是喜欢吃火锅吗?到时候围着火炉,吃着火锅,看着大雪,岂不是很幸福?”

章古月看着面前的大箱子,简直无力吐槽,她喜欢吃火锅,又不是喜欢吃火锅底料!

“难道东北不卖火锅底料?”她气得火冒三丈,要不是机场人多眼杂,她一定要敲破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火锅底料。

“不一样!”许景灏一脸献宝的表情说,“这是你最喜欢的那家火锅店的秘制底料,我专门飞成都买的。”

难怪昨天公司的艺人会他没有参加,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原来是飞成都买火锅底料去了。

章古月一时不知该感动还是生气,心情复杂地说:“我看你就是闲得慌,等这期节目录完,我给你多接几个通告。”

04

托了许景灏的福,整个摄制组都吃上了热腾腾的火锅。

吃人的嘴软,钟意吃了美味的火锅,又喝了农家自酿的粮食酒,再看许景灏,越看越顺眼:“景灏,谢谢你大老远帮我们带这么好吃的小菜和底料。”她举起酒杯,兴高采烈地说,“我们大家敬景灏一杯吧!”

众人立刻赞同地举起酒杯,纷纷向许景灏表示感谢。

许景灏抬头看了一眼斜对面的章古月,笑着说:“大家要谢就谢章总吧,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心头好,她觉得大家千里迢迢来这里工作太辛苦了,特地拿来跟大家一起分享,而我只是一个搬运工而已。”

他不动声色地把所有功劳都推到她身上,章古月讶异地看向许景灏,只见他朝她举起酒杯,特别诚恳地说:“谢谢章总。”

章古月一头雾水,正纳闷他又在发什么神经,电光火石间突然懂了他的意思。

节目组刚经历过一次大换血,现在的团队是临时组队,人心涣散,而颜年又是空降兵,对这个团队也没什么威慑力。如果她不跟团队打好关系,各组老大若是抱着做行活的心理敷衍了事,她也束手无策。

这种小恩惠虽然不值什么钱,但贵在心诚。而且没有什么能比一起吃顿火锅,更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了。

章古月没想到自己家这个不着四六的艺人,心思也会有如此细腻的时候。她心里感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一语双关地说:“都是自己人,别客气。”

她的这句“自己人”一说出口,现场的气氛顿时不一样了,各组老大纷纷举杯,真心实意地向她致谢。

章古月受之有愧,尴尬地笑了笑:“大家喜欢就好。”

酒过三巡,气氛担当钟意热情洋溢地提议:“我们来聊聊天呗!”她的目光不怀好意地从章古月身上扫过,“不如大家来说说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的偶像,怎么样?”

“好呀好呀!”化妆组的小姑娘们立刻雀跃起来,一双双闪着八卦之魂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章古月等人。

章古月看着满脸兴奋的钟意,只觉得头大不已。原本一个许景灏就已经够让她头疼的了,现在又来一匹脱缰的野马,两人若是联合起来给她唱个二重奏,她非得英年早逝不可。

不等她开口否决这个提议,钟意已经自告奋勇,把手举得高高的:“我先来!”

她转头看向桌子另一边的颜年,醉酒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带着欲说还休的温柔,好像下一秒就会当众说出那些隐秘的心事。

章古月太了解她了,如果现在不制止,等明天钟意酒醒后,一定会挖个坑把她活埋了。

“钟意,你醉了。”她笑着开口,“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我没喝醉!”钟意噘着嘴瞪了她一眼,不满被她小瞧,“我可是千杯不醉的酒神!”

“酒神”这个花名是她大学时得来的,大学首次同学聚餐,她就以一己之力喝翻了全班男生。其实倒不是因为她酒量有多好,而是她醒酒特别快,采用车轮战术,力压群雄。自那以后,全班男生见了她,都得恭敬地喊她一声“钟哥”。

钟意单手托腮,身体半趴在桌子上,腼腆地笑了笑:“我的偶像是个导演,大四那年我看了一部他导的文艺片,就被他的才华折服了。从那时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他,一直到现在,越来越喜欢。”

章古月听着这段早已烂熟于心的故事,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些发堵,她抬头去看颜年,只见他神色专注地盯着面前火锅里的菜,仿佛钟意的告白远不如锅里的菜重要。

“章古月,该你了!”钟意骤然打断她的晃神。

章古月回过神,不由得转头去看身边的傅儒歌。

见她看过来,傅儒歌朝她温柔地笑了笑。

他的笑容依旧温暖而治愈,她蓦地想起十五年前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他时的情景。那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年,父母突然离异,快速组建了自己的新家庭,她一夜之间成了没人要的弃子。原本品学兼优的她成绩一落千丈,她变得自卑敏感,开始逃学打架,整日整夜混迹在网吧消磨无边的黑暗时光。

有一天她打游戏累了,随意打开网页推荐的一个视频,那是傅儒歌的采访视频。彼时他不过才十五岁,却把自己的人生规划得滴水不漏,连主持人都觉得诧异,问他为何小小年纪就如此清醒理智。

他微笑着看向镜头,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坚定:“因为我清楚我想要什么样的人生,目标明确,剩下的就只有朝着目的地努力前行了。”

主持人大抵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愣了片刻问:“有什么外力促使你这么努力吗?”

“没有。”他摇摇头,温和地笑了,“人要有足够的自驱力,而不是靠别人的鞭策前进。”

章古月在那一瞬间被他这句话击中了,在她短暂的十三年人生里,好像一直都是被别人推着前行的。

她看着屏幕里那个眉目温和的少年,蓦然觉得羞愧难当。她手忙脚乱地关掉网页,慌不择路地跑回家,洗掉脸上奇怪的妆容,重新坐在书桌前埋头苦读。

如果没有他,她现在或许只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家庭妇女,偶尔被人提及起来,也只会感慨几句“可惜”罢了。

“他给了我很多勇气。”章古月笑了笑,不愿多说。

她怀有私心,不想随便跟人分享她心里宝藏。节目组其他人不知道她真的喜欢傅儒歌十五年了,以为他们只是作秀,并没有深究,转而八卦白鹤。

“我吗?”白鹤神色平淡地指了指自己,他的身上永远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疏离感,在这热闹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对啊!说说你为什么会粉桐姐。”钟意的酒已经醒了,又活蹦乱跳起来。

白鹤看了一眼身边的孔维桐,认真地说:“因为我们会彼此成就。”

他的回答看似离题,却又暗含他和孔维桐关系非同一般。

章古月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还没有从他毫无波澜的脸上看出端倪,钟意已经把话题转到毕离嘉宾身上了。

毕离认真地想了想,表情特别真挚地说:“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我喜欢她的理由。”

钟意“噗嗤”一声笑出来,冲毕离比了一个赞,由衷地说:“小离你真的太厉害了,你是土味情话专业的高材生吧?”

她的话惹得众人哄堂大笑,毕离也跟着大家开心地笑起来。

章古月没有笑,她对毕离的话感同身受。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傅儒歌,只见他神色怔忡地望着对面的晃神。他们对面坐着方凝和孔维桐,也不知他在看谁。

她默然地移开视线,无意间看见许景灏正望着她,两人的视线不经意对上,俱是一愣。片刻后他收回视线,慢悠悠地站起来,笑着告辞:“大家慢慢玩,我有点困了,先去睡了。”

许景灏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到众人的兴致,大家继续玩得热火朝天。章古月熬不了夜,到了十点她就开始不停地打哈欠,她只好偷偷掐自己的大腿,来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旁边的傅儒歌察觉,小声对她说:“你困了就先去睡吧,我在这儿看着。”

章古月摇摇头,强打精神:“没事,我不困。”

话音未落她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还被傅儒歌逮了个正着。她正尴尬不已,这时微信提示音响起,她忙低头看消息来化解尴尬。是许景灏发来的消息,让她现在去他房间一趟。

章古月原本不想理他,转念想到他晚上喝了不少酒,怕他出什么意外,只好跟众人告辞。

她到达许景灏的房间时,他正裹着被子坐在炕上打游戏,听见她推门进来,他头也不抬地说:“等一下。”

章古月见他无事,正想扭头就走,许景灏已经放下手机,从旁边的背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递给她:“给你。”

章古月没有接:“什么?”

“暖贴和护腕。”许景灏爬起来把东西塞进她的怀里,“你的脚踝不是有伤么?明天户外录节目,多注意点。”

章古月闻言蓦地愣住,她小时候跳舞伤了脚踝,留下了后遗症,每次变天都会隐隐作痛,不过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她目光灼灼地盯住他的眼睛。

许景灏微微移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我是神仙,能掐会算。”

章古月见他不肯说实话,也没再继续逼问,看着怀里的东西沉思。

“怎么了?”许景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表情。

“没什么。”章古月实话实说,“就是你突然的关心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许景灏被她戳中心事,嘴硬地说:“我是怕你受伤了,回头影响我的工作。”他裹着被子往炕上一躺,没好气地赶人,“赶紧走,我要睡了。”

章古月看着气呼呼地把自己裹成一条大花虫的许景灏,忍不住偷笑,这才是许景灏的正确打开方式。

“那你好好休息。”见他吃瘪,她心情大好地转身离开。

章古月抱着一包东西回到宿舍时,钟意已经回来了,正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

“对了,这是吴忧让我帮你带的膏药,怕天气太冷,你脚上的旧伤复发。”钟意一转身瞥见章古月怀里的东西,笑得暧昧不明,“看来你不需要了。”但还是把盒子塞进了章古月的手里。

章古月看了看左手里的膏药,又看了看右手里的暖贴,只觉得胸中憋了一口浊气,怎么都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