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一期节目在原点娱乐的办公大楼录制，虽然是章古月的地盘。不过这是她第一次从幕后走到台前，难免有些紧张。
傅儒歌是《偶像与我》中年纪最长的嘉宾，他的咖位也是四人中最大的，出场顺序自然排在第一位。
章古月连带着排在第二位出场，她正紧张地在后台候场，许景灏突然走进来，幸灾乐祸地嘲笑她：“真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章女王也有胆怯的时候。”
章古月懒得跟他贫嘴，假装没听到他的揶揄，低头盯着监视器看场内情况。
大屏幕上正在播放傅儒歌的作品人像混剪，文案妙笔生花，配乐大气磅礴，短短几分钟，就勾勒出一个个性鲜明的傅儒歌。
许景灏看完，赞许地点头：“这个后期不错，回头别忘了给人家加鸡腿，看把你偶像剪得多好！”
章古月指了指自己，一脸骄傲地说：“我剪的。”
许景灏闻言愣了一下，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满脸怀疑：“你？”
章古月不悦地白了他一眼：“我说你这鄙夷的眼神算怎么回事！我可是傅儒歌个站的产粮大户，他那亿万粉丝都靠我喂养呢！作为一个称职的追星女孩，剪辑、摄影、修图、写文这些都是基本技能好么？”
她说着拿出手机，登上自己的微博小号和B站账号，给许景灏炫耀她剪过的傅儒歌的视频，拍过的傅儒歌的照片，写过的安利傅儒歌的文章……数量之多，种类之繁，让人叹为观止。
许景灏走马观花地浏览了一遍，认真地说：“没看出来，你还挺闲的！”
章古月觉得自己跟他有沟通障碍，懒得再理他，顾自走到一旁，嘴里念念有词。
许景灏又凑过来，好奇地问：“你在干什么？”
“记歌词。”她说完继续小声哼唱。
许景灏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要唱歌？”
“嗯，傅儒歌曾经说过，他喜欢会唱歌的女孩子。”章古月抬起头看他，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说啊，我要给他唱的这首歌，是我觉得最适合在婚礼上放的歌。”她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羞涩地笑了一下，一脸小女生的姿态，“我以后的婚礼上就要放这首歌。”
她说起以后，眼睛里都在发光，许景灏忽然有些不忍直视她的目光了，他移开视线看向别处，认真地说：“节目组请修音师了吗？我让他们提前准备一下。”
章古月忍不住递给他一个白眼：“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开口跪？这个词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许景灏一脸戏谑地问：“跪下来求你不要再唱了吗？”
章古月正要辩驳，从耳返里听见现场导演让她上场，她忙理了理衣服和头发，深吸一口气朝舞台走去，边走边唱。
I found a love for me
Darling just dive right in and follow my lead
Well I found a boy warm and charming
I knew you were the sonmeone waiting for me
这首歌改编自艾德·希兰的《Perfect》，当她唱到“Not knowing what it was I will not give you up this time”时，恰好走到傅儒歌身边。
许景灏从监视器看去，只见章古月一脸深情地望着傅儒歌。
在傅儒歌身边的章古月，褪去一身盔甲，仿佛自带柔光特效。
许景灏看得失了神，他有些恍惚地想，原来她唱歌这么好听。
她怀揣宝藏，却不是为他而来。
这个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他再看监视器里章古月含情脉脉的模样，突然就觉得有些碍眼了。
章古月一曲唱毕，四座皆惊，傅儒歌眼里带着小小的惊艳。
章古月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心里一时感慨万千。他曾是天边遥不可及的星辰，现在变成触手可及的梦想。
她朝他伸出手，微笑着说：“你好，我是章古月。”
明明只有短短七个字，她竟说得热泪盈眶。
傅儒歌也笑着伸出手，温柔地说：“你好，我是傅儒歌。”
客气而老套的自我介绍后，两人竟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彼此。
主持人忙出来热场：“傅儒歌的粉丝叫六一女孩，这是有什么典故吗？”
章古月看了一眼傅儒歌，柔声说：“因为他是2004年6月1日出道，出道前他养过一只名叫六一的猫，六一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而我们，也会一直陪他走下去的。”
她说起傅儒歌的事如数家珍，滔滔不绝。主持人暗自估摸着觉得素材够了，便适时请出了下一位嘉宾。
许景灏因为年纪最小，排在最后一位出场。他在后台等了很久，等轮到他出场时，他的耐心已经几乎耗尽。和大家打完招呼后，他的脸上就一直没什么表情。
倒是他身边的小粉丝宋叶始终满脸笑意，在主持人让两人互动时，她含情脉脉地看着许景灏：“灏灏，你知道我缺点什么吗？”
许景灏认真地想了很久，一脸诚恳地说：“缺心眼儿？”
他话音一落，其他嘉宾和在场的工作人员都绷不住笑了，许景灏却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主持人见状，赶忙救场：“景灏，你觉得对你来说，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许景灏闻言转头看向另一侧的章古月，章古月立时朝他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再乱说话了。他却置若罔闻，像是故意似的说：“脸。”
在场嘉宾和工作人员又一次笑瘫了，而许景灏始终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章古月看着乱成一团的现场，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她怎么就带了一个这么蠢的艺人！
傅儒歌笑着说：“他还挺有综艺感的。”
章古月心说，他哪里是有综艺感，他这分明是蠢！
不过既然是自家男神盖章肯定的人，她也不好当面吐槽，只好陪着笑说：“对啊，我之前都没有发现。”
主持人强忍着笑，不死心地继续cue许景灏：“从刚才的两个问题可以看出，景灏是一个非常风趣幽默的人。景灏，请你用一句话来形容一下我们在场的人。”
许景灏的目光如水影一般淡淡扫过众人，然后他语气波澜不惊地说：“美得各有千秋，丑得各具特色。”
这次没有人被他逗笑了，现场的气氛骤然尴尬起来。
章古月虽然是节目的总制片人，但她现在的身份是傅儒歌的粉丝，不好直接救场。她绝望地扶额，只能指着后期掐了这一段。
没想到这时另一位嘉宾孔维桐却反应迅速地化解了尴尬，她指着自己和许景灏，笑着说：“我们俩是各具特色，剩下的都各有千秋。”
原本一句指向性不明的低情商话就这样被她三言两语化解了，现场的气氛又重新热络起来。
章古月看着机智的孔维桐，心想吴忧的眼光真毒，今天节目录完她就告诉艺人部，让重点推一下这个艺人。
她心里盘算结束回过神，发现傅儒歌也正望着不远处出神。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孔维桐正满脸笑意地跟白鹤聊天，过一会儿又转头跟方凝说笑。她身边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显然很喜欢和她相处。
章古月望着笑得眉眼弯弯的孔维桐，心里由衷地羡慕：“那种女生真讨人喜欢，好像跟谁都能相处得很好，我也想成为她那样的女生。”
傅儒歌闻声收回视线，淡淡地说：“你做你自己就好，不用成为任何人。”
02
第一天的节目在许景灏疯狂作死的边缘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节目录制结束后，章古月提议去聚餐，让嘉宾们联络一下感情。当然，最主要的是她想和傅儒歌多些独处机会。
虽然她和傅儒歌搭档录节目，但毕竟有摄影机和工作人员在，她有所顾忌，很多话都不能在镜头前说。而聚餐场合比较私密，她可以找机会单独跟他聊天，既能增进彼此间的了解，又不会被媒体拍到过分解读。
傅儒歌听完她的提议，犹豫了片刻，问：“大家一起吗？”
“嗯，这是节目组的安排。”她说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么说等于非逼着傅儒歌参加聚会，于是赶忙解释，“你要是有通告就去忙吧，累了也可以先回去休息，这次聚餐就是为了让大家彼此熟悉一下，没什么重要的。”
“没事。”傅儒歌温柔地笑了一下，“我去。”
章古仔见他脸上的笑意没有半点违心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好，晚点见。”
等章古月处理完公司事务赶到聚会点时，众人已经都到了，正聚在一起谈笑。她一眼就看见了被众人团团围住的傅儒歌，正想走过去，许景灏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不高兴地撇撇嘴：“你怎么才来？大家都等你呢！”
“那还真是抱歉了。”章古月对他白天的表现很不满意，她也不藏着掖着，不满直接写在脸上，“我刚跟吴忧打电话汇报了一下你今天的‘光荣事迹’，稍微耽误了点时间。”
许景灏闻言气焰顿时萎了一半，强行挽尊：“我觉得我今天表现挺好的。”
章古月懒得理他，越过他径直朝傅儒歌走去。
许景灏看着她迫不及待奔向傅儒歌的背影，眼底那点因她而亮起的光被骤然涌来的哀伤熄灭，变得寂静又凄凉。
不过章古月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傅儒歌身上。
傅儒歌听见动静，猛地回过头。不知道是不是章古月的错觉，她觉得傅儒歌在看见来人是她的那一瞬间，眼睛的光芒霎时暗淡了下来。不过很快他又恢复成往日温文尔雅的模样，笑着跟她打招呼：“来啦。”
章古月看着他不露端倪的反应，心里莫名一空，她也说不清那突如其来的失落感究竟来自哪里。她弯起嘴角微微一笑，将心底的情绪掩饰得滴水不露：“嗯，有点事耽误了一下。”
傅儒歌朝门口看了一眼，状似无意地问：“没有其他人了吗？”
章古月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问，下意识地朝宴会厅看了一眼，除了晚上有应酬来不了的吴忧，摄制组、节目嘉宾和公司高层都已经到了。
她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突然又想起来：“哦，孔维桐来不了，我刚才接到她经纪人的电话，临时加了一个通告。”她怕傅儒歌对不上号，特意提醒道，“就早上帮许景灏解围的那个女生，也是我们公司的艺人。”
傅儒歌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那我们开始吧！”
章古月还没来得及开口，方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举着酒杯笑盈盈地说：“傅老师，听说章总是您十五年的老粉，对此您有什么感想啊？”
傅儒歌温和一笑：“古月是个非常优秀的女生，有她这样的人喜欢，对于任何一位艺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荣幸。”
他这番话说得诚恳而有分寸感，章古月心里有些失落，可她毕竟在圈里浸淫多年，任何情绪都不会外露，她微笑着说：“那是因为有了傅老师这么优秀的偶像，我才能成为现在的自己。”
这是她的心里话，却被用商业互捧的方式说出来，众人心照不宣地开怀一笑，举杯畅饮，觥筹交错。
很快章古月就被灌了一肚子软饮，撑得胃里隐隐作痛。她借口去卫生间，趁机跑去露台透气。
路过走廊时，她远远就看见了走廊尽头的许景灏。他站在昏暗变换的灯光下，背靠着落地窗，窗外是北京绚丽多彩的夜景，热闹非凡，而这热闹，都好像与他无关。
章古月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这样忧郁的一面，不由得怔忡了一刹。
还没等她走上前，一个打扮艳丽的女生娉娉婷婷地走到他身边，巧笑倩兮地说：“你好，我叫沈笠，是你的影迷，你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她顾自从包里拿出一支口红，递给许景灏，另一只手伸到他面前，示意他签在胳膊上。
许景灏纹丝未动：“这是私人聚会，不是影迷会，不签名。”
沈笠大约没想到他会拒绝自己的请求，伸出的双手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直愣愣地僵在那里。
从章古月的角度看过去，那模样既搞笑又心酸。
章古月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谁把这位小公主给带来了！
沈笠是笠影传媒的千金，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微博上晒跟各大当红男明星的合照和签名，被网友们称为娱乐圈的“男神收割机”。
笠影传媒是行业里的龙头老大，她的父亲沈澎是非常著名的电影导演，半个娱乐圈都对他礼让有加。艺人们见了沈笠自然也要给她三分薄面，因此她在追星途中一向无往不利，没想到竟然在许景灏这里遭遇了滑铁卢。
沈笠讪讪地收回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自报家门：“我爸是导演沈澎，他最近在筹备一部新电影，刚好正在选男主角，你有没有兴趣？我可以……”
许景灏冷声打断：“没兴趣。”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这下不仅是沈笠，就连章古月都有些诧异。毕竟以沈澎在电影界的地位，能被他选中的演员，基本上很快就会走向国际影坛。
如此宝贵的机会，他却弃如敝履，真不知是他太清高了，还是脑子有问题。
沈笠又不死心地拿出手机，打开相机的自拍功能，身体朝许景灏靠了靠：“可以拍张合照吗？”
许景灏终于伸出他矜贵的手指，挡住摄像头，神色冷淡地说：“不可以。”
饶是沈笠教养再好，也不禁被许景灏这副不近人情的模样惹得不悦了，她的脸色有些不佳，嘴上却还是客气地说：“不拍照也没事，我陪你聊聊天吧！”
许景灏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转头看着窗外，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可沈笠却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兴奋地说：“我看过你的采访，你最喜欢昆汀的电影，我也特别喜欢他，他真是我见过把暴力美学展现到极致的导演……”
“你太吵了。”许景灏侧头睨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想安静会儿，请你离开。”
沈笠说了一半的话倏然被打断，她的笑容蓦地僵在脸上，巧妙地化成一个受伤的弧度，孤零零地挂在嘴角。
片刻之后，她又轻轻一笑：“打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有艺人如此，章古月很心累。她叹了一口气，正想转身离开，许景灏忽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过来。”
章古月抱着胳膊看他：“你不是不想被人打扰吗？”
许景灏见她不动，便主动朝她走来：“你跟她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以前见过你。”
“废话！我是你经纪人，你当然见过我了。”
“我是说签公司之前。”
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章古月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在哪里见过他。
许景灏忍不住提醒：“三年前的6月1号，在上海虹桥机场1号航站楼。”
他一脸期待地看着章古月，等了半晌，见她还是一头雾水，他自暴自弃地说：“傅儒歌从戛纳电影节回来那天。”
他这么一说，章古月顿时想起来了。当时她去机场接机，看到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生被傅儒歌的粉丝团团围住，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就大喊了一声“傅儒歌出来了”，替他把粉丝引开。
不过他们当时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她根本不知道他就是那个男生。
“你不用太感动，我那是为了防止傅儒歌的粉丝爬墙。”章古月大度地说。
许景灏丝毫没有因为她的“体贴”而感动，他冷笑着说：“章小姐，不当面驳人面子，是人际交往的基本礼仪。”
章古月故作意外地说：“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懂呢！”
许景灏被她怼得无言以对，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两人无言地看着窗外霓虹闪烁的夜景，许久后，许景灏忽然轻声说：“你喜欢傅儒歌？”
“当然了，不然我干吗跟他一起录节目？”
“不是粉丝对偶像的喜欢，而是女人对男人的感情。”
他的语气笃定又急促，章古月像是被点醒般，愣在了原地。
她避重就轻地说：“每个追星女孩的终极梦想不就是嫁给爱豆吗？”
“那他呢？”许景灏转过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你觉得他会娶粉丝吗？”
他的眼中倒映着万千霓虹，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章古月心里忽然有种小时候被人逼问成绩的无措感。
她微微移开视线，平静地说：“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待太久。”
03
从露台回来后，章古月第一反应就是在人群中找傅儒歌的身影。
他正被摄制组的一群工作人员围着敬酒，他来者不拒，已经喝得微醺，眼中带着淡淡的倦怠，脸上却还是一副微笑着的模样。
章古月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替他解围：“傅老师，你现在方便吗？宣传海报出了点问题，我想跟你商量下。”她转头看向旁边举着酒杯的众人，笑着说，“抱歉啊各位，现在有点正事儿，傅老师我就先带走了！”
她的话说得十分客气，可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众人忙很有眼力见地爽快应允了。
章古月直接把傅儒歌带到了地下停车场，交代司机先去帮他买醒酒药，再把他送回家休息。
傅儒歌有些意外：“不是说海报有问题吗？”
章古月坦白地说：“海报没问题，我看你有点累了，这儿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让你先回去休息。”
傅儒歌迟疑道：“这，不太好吧？”
章古月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待会儿我跟大家说你去补拍宣传海报了。”
傅儒歌犹豫了片刻，默许了她的做法。
章古月看着车子风驰电掣地驶出地下停车场，嘴角的笑意慢慢维持不下去，终于消失在无人知晓的黑夜里。
其实刚才许景灏问她的问题，她也不知道答案。
以傅儒歌君子端方的性格，他不会让任何人难堪。他会把她当成一个粉丝，一个合作伙伴，亦或是一个好朋友，但没有把她当成异性。
他们的关系前途未卜，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卑微的心思。
前几天公司宣传部开会讨论节目的宣发方案，同事们不知道她真的是傅儒歌的老粉，以为是为了节目效果才安排她和傅儒歌一组，绞尽脑汁帮他们想宣传点。
一个深谙观众心理的宣传精英说：“我觉得可以从章总的身份入手，她原本只是傅儒歌数千万粉丝中的一个，为了靠近偶像，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成了知名娱乐公司的掌门人。这样的设定很燃很励志，观众肯定买账，而且还能从侧面衬托出傅儒歌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优质偶像，对傅儒歌方也是大有裨益。”
另一个女生点头附和：“没错，现在路人对艺人的好感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的粉丝。如果一个艺人的粉丝整天只知道手撕、拉踩其他艺人，路人会下意识地觉得这位艺人品行不端。而像章总这种优质粉丝的存在，不就恰恰证明了偶像的力量吗？”
苏蕴对这个方案很满意，见她迟迟没有表态，忍不住劝说：“章总，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炒作，但是把好作品呈现给更多观众，也是我们制作方的责任。”
其实章古月不是怕被人骂炒作，也不是怕节目效果不好，而是在顾及傅儒歌。
当初她确实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节目中和傅儒歌组成CP，日久生情，俘获傅儒歌的芳心。可当她真正靠近傅儒歌的生活后，她突然就不想那么做了。她怕自己喜欢得太过大张旗鼓，会给他带去困扰。
所以那份宣传方案放在她的案头，到现在都迟迟没有批准。
章古月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大厅，许景灏还没有回来。她怕许景灏口无遮拦惹出麻烦，只好去露台找他。
从吧台经过时，无意间看到何夕正被导演拉着喝酒。她像只被猎人抓住的小动物，想要挣扎却又不敢，明明都快被逼哭了，脸上却还得带着微笑，那模样实在可怜极了。
章古月顺手端了一杯鲜橙汁走过去，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王导，今天辛苦了，我敬您。”
她说着挤到二人中间，不动声色地把何夕挡在身后。
导演看了一眼她杯中的果汁，手指摩挲着吧台上的酒杯，迟迟没有端起来：“章总，你这就没诚意了吧？”他说着看了一眼她背后的何夕，“刚才小何可是喝了两杯，这不，正准备喝第三杯了。”
看来他今天是铁了心要让何夕陪酒，或者逼她喝酒。
章古月面不改色地从何夕手里拿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见她如此爽快，导演反倒愣住了。
他早就听说章古月性格清高，入行这么多年，无论何种聚会，都滴酒不沾。今天却如此给他面子，他心里顿时有些飘飘然，拉着章古月的手，好为人师地跟她讲这档节目的弊端。
“现在综艺节目都是有剧本的，我们这样盲拍是行不通的，没有话题焦点和矛盾冲突，观众不爱看啊！”他说着朝章古月身上靠了靠，继续热心地说，“我们要先确定好拍摄方向，有的放矢，也便于后期宣传。”
章古月实在不适应这种陌生人间的亲密，身体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脸上的笑容却毫无破绽：“王导，您说得对。不过我们这个节目是为了给粉丝提供一个和偶像相处的平台，真实地展现艺人和粉丝之间的情谊，我怕有了条框设定，会让大家觉得不自在。”
她想要趁机抽回手，导演却抓得更紧了，顺势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情谊是真实的，但展现方式可以多样化嘛。”
他的举动在外人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演，在和总制片人探讨如何让节目达到最优效果，可章古月心里却很膈应。这个王导平日里风评不太好，喜欢对身边的漂亮女性“过分关照”，不过也没什么太出格的举动，充其量就是摸摸手、搂搂肩、拍拍头之类，一般人能忍则忍，倒也没爆出什么丑闻。
原本章古月是不太愿意跟这种人合作的，但他是国内首批综艺节目导演，经他之手的综艺节目全部都是爆款，公司制作部一致推荐他。她为了节目才勉为其难答应跟他合作，现在自然不能因为他举止轻浮就撕破脸。
章古月垂眸思索了片刻，心中有了打算。她偏头给何夕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她从背后接住自己，然后头一歪，演技精湛地表演了一个“一杯倒”。
出乎意料地，她没有被何夕接住，而是跌入一个宽阔的怀抱，接着头顶传来许景灏担忧的声音：“章古月，你没事吧？”
章古月心里暗暗叫苦，原本她打算装醉，让何夕把她扶到休息室，趁机解了她们的围。这下许景灏掺和进来，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结束了。
章古月皱了皱眉，正寻求时机“醒酒”。
许景灏却反应迅速地给自己加了戏，把她打横抱起来，转头看着一旁的导演，声音如被冰雪：“王导，我经纪人酒精过敏，整个圈子皆知她不能喝酒，你还故意劝酒，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他说完抱着“醉倒”的章古月，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宴会厅。
直到进了电梯，许景灏才放下她，转头对跟在身后的何夕交代：“你先带她去医院，给她买点醒酒药，再带她去吃点东西，然后送她回家休息。”
他说完就要下电梯，章古月一把拦住他：“你干吗去？”
许景灏指了指宴会厅的方向，微笑着说：“里面的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啊！”
“你不用管了！”章古月拿出手机，拔了一个号码，“我给叶小白打电话，让他和苏蕴善后。”
许景灏夺过她的手机，挂断电话：“我要是不回去，明天的八卦周刊不知道会怎么写我们呢！”他把手机塞进她的手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放心，我自有分寸。”
04
许景灏的分寸感和常人不同。
章古月不放心他，回家的路上特地给叶小白发了微信，嘱咐他把收尾工作做好，顺便看住许景灏，别让他乱来。
晚上十一点叶小白打电话来，说聚会已经圆满结束。聚会结束后，许景灏就直接回家了。
确认许景灏没有故意裹乱后，章古月这才放心睡觉。她紧绷的神经一松，加上酒精作用，竟然一觉睡到早上八点，还是被何夕的微信轰炸吵醒的。
章古月头晕脑胀地打开微信一看，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睡意全无。
何夕连发好几条网页链接，全是关于《偶像与我》总导演性骚扰剧组工作人员的新闻。
原本这样的新闻在娱乐圈里掀不起什么风浪，可偏偏爆料人是笠影传媒的千金沈笠，媒体便趋之若鹜，争相报道，《偶像与我》节目组一时间被推上风口浪尖。
好在原点娱乐的公关部反应迅速，丑闻爆出不足十五分钟，节目组已经发了一篇声明，洋洋洒洒千余字，堪称满分公关文。以许景灏为首的公司多位艺人转发那条声明，并表态永不与该导演合作。
许多之前合作时被占了便宜敢怒不敢言的小艺人们，也纷纷站出来，指责导演的卑劣行径。
很快，关于#《偶像与我》良心剧组#的话题被刷上微博热搜，网友们纷纷留言力挺节目组。
章古月看着网友们的评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在娱乐圈中，任何突然事件的发生，都是危与机并存，抓住了是机遇，处理不好就是灾难。而这次，他们侥幸占得先机，网上舆论形势一片大好，《偶像与我》蹭了一波免费宣传，未拍先火，也算是因祸得福。
章古月对公关部这次的表现很满意，当即决定公关部所有人本月奖金翻倍。
“这次的声明写得非常不错，有理有据，态度明确。”她拍了拍公关总监周萌的肩膀，赞赏地说，“你们公关部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周萌被她夸得脸颊发烫：“声明不是我们公关部写的，是景灏写的。”
章古月有些难以置信：“许景灏？”
“嗯，他说你昨晚喝醉了，不让我们打扰你，他帮我们一起处理这件事。”
公司里除了她和吴忧，没人知道许景灏的家世背景。周萌能默许他插手此事，看来也是被他的声明打动了。
她原以为许景灏只知道惹是生非，没想到一场原本可能会掀起舆论风暴的危机事件，就这样被他悄无声息地化解了。
章古月的目光扫了一眼公关部的办公室，没看到许景灏的身影，收回视线看向周萌：“他人呢？”
“好像在你办公室。”周萌把资料递给她的助理，小声交代，“打印两份。”
“好，你忙吧！”章古月顺手拿了一本娱乐杂志，朝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许景灏正懒洋洋地半坐在她的办公桌上，手里翻着一本宣传方案，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玻璃洒在他身上，在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暖黄的光晕，那光景仿佛画报里的一帧图。
章古月看得晃了一下神，忙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缓步走上前。
“这事跟你有关吧！”她把手里的杂志放在他面前，封面上就是导演的巨幅照片。
许景灏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来兴师问罪，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他把宣传方案合起来，手指轻轻地敲着杂志封面，漫不经心地说：“昨晚要不是怕你当众难堪，他的下场会比现在惨百倍。”
昨晚他出现得那么及时，肯定亲眼目睹了她被导演轻薄的场景，以他的性格能忍着没有当场发作，看来确实顾及她的颜面。
“其实没必要。”这次的丑闻如果处理得不好，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偶像与我》，那些负面影响就足以毁掉这个尚未发育完全的节目。
许景灏拿起杂志，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遇到这种人，只要你妥协一次，他就永远不知收敛。”他把杂志丢进垃圾桶里，冷笑着说，“要是他运气好，惹了别人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他偏偏惹了你。”
他的语气里带着少见的狠厉，章古月听得一怔。
刚才来公司的路上她已得知，原点娱乐、笠影传媒联合几大娱乐公司集体封杀此人，看来这个结果也是他一手促成的。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有点感动又有些无奈地说：“你以后做事别这么冲动了，这个圈子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呢，一着走错，后患无穷。”
许景灏不以为意：“我只是免费给媒体提供了一点消息而已，剩下的料都是媒体自己挖出来的。”
“那宋叶呢？”尽管受害人打了码，章古月还是认出来了，是他的粉丝宋叶，“你有没有替她考虑过？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如果媒体继续深挖下去，她该怎么承受外界的压力？”
许景灏笃定地说：“媒体不会挖到她的任何消息。”
章古月已经看过很多报道，关于受害者的信息却寥寥无几，只说是节目组工作人员，网友们讨论的焦点也全部集中在导演和沈笠身上，看来他的确提前做好了准备。
“沈笠怎么会搅进来？”她实在好奇，明明昨晚他还拒人千里之外，为何转眼就跟人携手合作了。
许景灏也不瞒她：“她刚好路过看见了。”
沈笠素有“娱乐圈纪委”的花名，遇上这种事一定会路见不平拔刀向色狼，不过如果按照她的行事作风，事情只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章古月挑眉：“你能同意？”
许景灏坦白：“我本来不想让她插手，可我得避嫌，当时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他现在是原点娱乐的签约艺人，受害人是他的粉丝，《偶像与我》又是公司自制节目，如果这件丑闻由他曝光，外界肯定觉得是节目组在趁机炒作，反而适得其反。
他平日里看起来不靠谱，这件事倒是处理得滴水不漏，章古月有点意外：“你答应沈笠什么条件了？”
许景灏回避了她的视线，摸了摸鼻尖，含混不清地说：“送她一套签名写真。”
想到他昨晚冷酷绝情的模样，章古月不禁咋舌：“看来你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只要能让那个垃圾远离你，我牺牲点色相也没什么！”
他一脸舍身成仁的悲壮，章古月看得哭笑不得：“你倒是过足英雄瘾了！我刚才来公司的路上已经联系了几个导演来救场，他们现在手头上都有戏在拍，最快的也要等一周。”
“这个你放心，昨晚我已经跟颜年联系好了，他今天下午两点到公司，不会耽误明天的拍摄。”
“你认识颜年？”颜年是非常有名的纪录片导演，钟意经常在她面前提起他，不过他拍的片子都是冷题材，他们之间应该没什么交集啊！
许景灏点点头：“嗯，他的第一部纪录片是我配音的。”
章古月更吃惊：“你还会配音？”
许景灏不满地抗议：“章小姐，你现在是我的经纪人，拜托你对我上点心，别整天只知道追星。”他说着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桌上的《偶像与我》傅儒歌和自己的CP宣传方案晃了晃，“你打算这么宣传？”
章古月摇摇头，她是喜欢傅儒歌，可无论作为粉丝还是爱慕者，她都不希望自己对他的喜欢被利益裹挟。
许景灏有点意外：“我以为你会借机捧傅儒歌一把，让他再度爆红呢！”
章古月的确曾这么想过，她希望傅儒歌能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又怕他得到太多而惶恐。
她从许景灏手里夺过宣传方案，一脸傲娇地说：“他本来就很红！”
许景灏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的粉丝滤镜都快比城墙厚了。”他转过身，哈欠连天地朝会客厅走去，“我去你的休息室躺会儿。”
会客厅后面是一个十几平米的小隔间，里面放着一张单人床，章古月平时加班太晚住在公司里，因此被褥床单一应俱全。
章古月没想到他竟然连隔间都找到了，她忙追上去阻止：“你回家睡去！”
“下午还要开会，来回跑太麻烦了。”许景灏和衣而卧，抱着被子撒娇，“老板，求收留。”
“不行！我不习惯别人睡我的床！”章古月见他不起来，只好去拉他的胳膊，想把他从床上拽起来。
许景灏死死抓着床沿不松手，眨巴着大眼睛装可怜：“我熬了通宵，真的很困，就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他的眼底如同含着一汪春水，深深沉沉地看着她。章古月看着他眼底一片青色的阴影，心底蓦地一软，终于缓缓地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