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是谁

那次是硅棘第一次跟人吵架,虽然已经读大三了,但骂人的词汇却还是停留在小学生的阶段,因为他就从来没有和人吵过架,着实不会啊!后来他向钕稞道歉,说自己不应该恼羞成怒地羞辱她,钕稞自然也接受了他的道歉。但让他意外的是,钕锞告诉他,每个人身上都会存在不止一种人格,“人”是很多人格的综合体,“讨好型人格”也并不是所谓的精神有问题,只是一种不健康的思维模式,只需要慢慢矫正自己错误的心理逻辑,找到适合自己应对问题的方法就好了,钕稞还说她自己就有强迫型人格和完美型人格。

钕稞说的这些是硅棘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这让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从那之后,他私下看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每当自己思考出什么时,都会迫不及待地找钕稞探讨,两人经常因为一个问题,不是吵的面红耳赤,就是讨论的天马行空,总之,大概就是互相启迪、茅塞顿开的样子吧!慢慢地,硅棘喜欢上了这个喜欢思考,有不一样想法的钕稞,钕稞也觉得聪明、敢于承认错误的硅棘还挺可爱的。再后来,两个人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他们好像谁也没有向谁告白,又好像都向对方说出过那句“喜欢你”。

直到毕业找工作时,两个人又面临了新的困难。硅棘想去经济发达的城市工作,寻找人生更大的舞台,但他不敢给钕稞说自己的想法,他害怕钕锞因为自己而改变她的选择,委屈求全去她不想去的城市,更害怕钕稞说,她想让他去她的家乡工作,硅棘是不会有勇气拒绝钕锞的。所以直到两人都各自找到工作后,他才终于提心吊胆的,第一次同钕锞聊起了“工作”这个话题,惊喜的是,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共同的城市,硅棘所顾虑的,钕稞当时也在顾虑,而钕锞想去的地方,也是他想去的。这该死的懦弱!

但命运最终,还是没有放过他们。当鲜宇的十几座核电站爆炸时,硅棘刚好被公司外派到南半球相对靠近甸国的城市做技术支持,而钕稞那段时间则一直呆在他俩共同选择的那座城市里运营她的App。爆炸后的几天,硅棘接连在新闻上看到北半球的国家一个接一个毁灭,大量的核物质随着水源迅速扩散的消息。他当即敏锐地觉察到,这次核电站爆炸的事故没有新闻中报道的那么简单,便立刻向公司申请结束外派回国,一周后,公司也顺利批复了硅棘的申请。

可惜,即使这样,还是为时已晚。三个月后,硅棘出现了记忆力减弱的迹象,他警觉地意识到有可能是核辐射的影响,说不定当时在外派国喝的水里,已经有了扩散出来的核物质。想到这一点,他赶紧跑去医院做核物质筛查,结果如他所料,身体里果然发现了高剂量的核物质,更严重的是,头颅检测也显示有极少的核物质。硅棘吓坏了,在被问起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核物质时,他谎称从事核物质研究工作,然后就惊慌失措地从医院逃了出来。回家后,他更是没敢向任何人说起他去医院检查的事,反而从此对“核物质”、“核辐射”这些字眼讳莫如深。

无论事实如何,硅棘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一身抱负未展开,他和钕锞刚解决完就业难题,甜蜜的生活也才刚刚开始。还有妈妈、哥哥,他还没有为他们做什么呢!他不甘心这样的结果,便撺掇着还在外派国工作的同事,也去当地做医院做核物质筛查,可惜结果并无二样。铁一般的证据摆在面前,完全没有给他任何怀疑的空间。很快,硅棘大概用了不到一分钟决定,把自己遭受核辐射的事情密不透风地隐瞒起来,不能让钕锞知道,更不能让妈妈和哥哥知道。他害怕他们知道后会远离他、抛弃他,就像当年的父亲一样。在会不会被嫌弃这件事情上,他从来都没有信心。

既然遭受了核辐射确定无疑的,那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自救了。从那天起,硅棘开始了规律地生活,坚持不懈地运动,饮食均衡,他希望自己能够以强健的身体来抵抗体内核物质不断衰变造成的影响。至于人际关系方面,他变得更加严重地拼命讨好周围所有的人,所有他在乎的、爱着的人,在穿越前的那两年多的时间里,硅棘活的模范又焦虑。

除此之外,硅棘还和外派的同事组建了一个自救团队,想尽各种办法结交、认识最权威、最顶尖的核物质专家、医生,试图从他们那里打探出一丁点解救自己生命的方法。可惜生活总是令人窒息,打探了两年多,直到遇到任平的前一刻,愣是没有任何一个消息可以向他们透露出丝毫自己能被拯救的可能。

和当时地球上的所有人一样,核爆炸像个晴天霹雳一样,把他们的人生霍然劈成两截。眼看着自己的记忆一天天衰退,意识变得模糊,就连他爱着的人的记忆也逐渐恍惚,相依为命的妈妈和哥哥,真心相爱的钕稞,甚至那个带给他烙印般的伤害却又没有太多印象的父亲,他在这人间二十几年的痕迹,一点点随之淡薄。他越是拼命回忆,记忆便越显苍白。

更要命的是,随着这些记忆慢慢模糊的还有他自己。以前硅棘经常会思考“我是谁”这个经典哲学命题,但没有任何头绪。现在到了他要失去自己时,才蓦然发现,“我是谁”仅仅只是由“我”所遇到的人、经历过的事、耳濡目染了的一切构成。准确来说,“我是谁”是由所有隐藏在“我”的大脑里的意识所构成,所有能记起来的、记不起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