钕稞离开后,一直朝着格黑给她说的方向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相信格黑,就是潜意识里觉得,往他说的方向走不会有错。
的确,格黑天天在这周围游荡,他指给钕稞的方向基本没有类变异人和变异人,只有很少的正常人类。可他有一件事没有告诉钕锞,那就是在这个宇宙里,光是碰到正常人类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因为这意味着你将会进入别人记忆产生的世界,而你又不知道那个世界是怎么样的,不知道哪里一脚踩下去会有坑,哪里一脚踩下去会毙命。好在,记忆创造的世界在一定范围内是稳定的,不会变。因为能够压制别人的记忆创造世界的人,通常都会拥有非常强大的意识和极其深刻的记忆,不然又怎么能使世界成为他的记忆所要展现的样子呢?可这种深刻的记忆必然是灰暗的、可怕的,甚至是光怪陆离的。
钕稞这次没有像刚来这里的那二十来天一样,以硅棘让她一个人呆的地方为圆心在四周画圈闲逛。现在想想,其实当时也就是在自己的记忆世界里像探索迷宫一样走走停停罢了,倒也不是她有多听话,只是她路痴的严重,害怕自己走远了找不到回来的路。那会儿,她还纳闷,为什么她呆着的这个地方看到的全是自己以前生活过的场景。她还记得,有次她让硅棘陪自己一起去转转,硅棘不愿意,说只想要跟她坐在一起发呆。钕锞不知道,硅棘那时是担心他们在转的时候,钕稞会在同一个地方看到不一样的东西,虽然他在靠近钕稞前,已经非常努力地让自己的记忆变成和钕稞的记忆,使他们的记忆重叠以保证记忆世界不会随着他的走近而改变。但他们毕竟是两个人,再一样也会不一样,硅棘害怕他们之间的不一样会让钕稞发现这个不一样的宇宙!
回忆让人痛苦,钕锞强行把自己拉回眼前。她一路向前,沿路看到了她初中学校的教学楼,红色的墙,教室外蓝色的栏杆,绿色的门和窗户,砖灰色的地板,红色的书桌,写满字的黑板。她站在教室里的窗户那儿向马路的方向望去,还能看到学校当时一个窄窄的停自行车的巷道,巷道门口就是保卫室,再旁边就是学校黑色的大铁门。站在大铁门往校园里面望去,能看到一个有个小陡坡的宿舍楼,小陡坡的右边是一层高高的台阶,走上去能看到一排灰白色石头砌的窑洞,每个窑洞外面都挂着白色的门帘,她记得那是自己中学老师的宿舍加办公室。
走过学校,钕锞看到了硅棘开车把她扔下的那个黑乎乎的路口,她还暗自纳闷,当时跑了那么久才到的灯屋,现在从灯屋走过来,也没走多久就走到这个地方了。但还没来得及多想,她就被眼前劈头盖脸的“黑”压的喘不过气来,等她慢慢适应了这漫无边际的黑,摸索着往前走时,她看到了那个千珏被扔的那个天桥。走上天桥,钕锞低头看了看桥下深黑色的河水,迎面吹来温暖的风,可奇怪的是风里却没有一点水汽。
钕锞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地方也是她自己的记忆世界:黑色的河水是她的深海恐惧症,黑色的夜晚就不用说了,黑色的西装是钕稞刚工作时的那段日子里每天都要穿的工装,当时她在银行做客户经理,每天的工作就是拉存款、卖基金、办信用卡,她和一起入职的几个同事天天西装革履地穿过这个天桥,坐着公交去各个客户单位推荐业务。可能是那段经历对自己来说太过痛苦,所以才如此深刻吧!
但钕锞不解的是,她的记忆世界为什么会在硅棘送她来的那天出现,她有自知之明,她不是那个意识最强的人,单是她和硅棘两个人,世界也应该是呈现出硅棘的记忆而不是她的。除非,他们的记忆重合,硅棘清楚地知道她所有的喜欢和不喜欢,害怕和不害怕。不过,她倒知道硅棘是了解人性的,他知道痛苦总是最深刻的,所以他可能把自己所有害怕的东西都强化到了他的大脑,从而自己能在那天进入自己的记忆世界,顺利地一路向前。
钕锞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了,或许是那样吧,但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摸索着继续朝着那个方向往前走,慢慢地,前面出现了一个建筑的轮廓,光线也变得明亮了起来,等走到跟前才发现,原来是自己上大学时每个假期都要去的火车站,她记得当时还不能在网上买票,同学们都是排队在学校对面的售票点买票,每到寒暑假都买票的队伍都会排很长。所以在那会儿,一旦自己耽误了火车,不但要承受票钱的损失,还会面临回不了家的风险,她经常都是早早出发去火车站等着安检。但即使是早早出发,糊涂的自己经常也会因为坐错或坐反公交,气喘吁吁地从公交车站冲到检票口,一路神色慌忙的赶到检票队伍的尾巴。直到现在,她还会时不时梦到,自己在火车站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是搭不上自己要坐的那列火车。
继续往前,钕锞越走越对这个宇宙感到绝望,因为即使是在这种四下无人的情况下,她看到的也是自己的记忆世界,无法看到这个平行宇宙本来的样子。看来只要有人的地方,世间就已经是被涂了色的世界。或许真的只有在生活基地才能看到这个平行世界是什么样子了,纸上说那里的空间被科学家改变过周围空气的量子态分布,物体不再会随着人的主观意识所改变,周围环境也是。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想,等钕锞回过神时,她前面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地下通道,她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这个地下通道她并无其他路可走。于是深呼吸了三次后,她强忍着恐惧踏进通道里,可刚走进去她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一片黑。顿时,她觉得四肢发麻,没有力气往前再走哪怕半步,只想转身回去。等她转身看到光亮时,钕稞再也按耐不住,拔腿就往回跑。跑出来后,钕稞终于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安全了,那种明亮的安全感瞬时从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一直传递到脚底,小腿的肌肉也从刚才紧绷的发力状态瞬时放松。一个打晃,她摔倒在了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平复着刚才恐惧的心情。
过了很久,终于呼吸均匀后,钕稞扭头望着那个黑色的通道,胃里一股翻腾,自己全身的细胞都在对它抗拒,一番自我挣扎后,她最终还是放弃进去,坐在洞口吃起了鸡蛋。在格黑的默许下,她偷出来了十几个鸡蛋,够她维持几天的了,在这些日子里,她需要努力地想起至少一种食物的样子,否则她会被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