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妹,给我揉揉背好吗?”说罢我翻过身去,俯卧在她身上,把脸埋进了她的胸脯里,然后我又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今天怎么了?”红妹给我揉起了背。她的手指凉凉的,虽然手掌上有老茧,但光滑的指尖和指甲掠过我裸露的背脊时,让我想起了我死去多年的娘。自从我娘在上海的闸北大轰炸时死了,我就成了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我是村里唯一没有兄弟姐妹的独子,直到红妹来到我家。
“红妹,你白天唱得真好听,你再给我唱一首歌好吗?”
红妹拿起了一把破蒲扇,唱了一首扇子歌。这是一首苏北平原上古老的民歌。她轻声吟唱着,一只手为我揉背,一只手为我摇扇子。
从红妹的胸脯里发出来的气味充满了我的鼻息,让我昏昏沉沉的。我感觉自己好像渐渐飘了起来,到了一个更大的芦苇荡,坐落在退潮后的黄海边。在那儿,有一个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坐在花轿里来到一个小池塘边,池塘边有一个戴着块手表的人,这个人就是长大后的我。我掀起了新娘的红盖头,但却什么也看不见。我哭了。
芦苇里一队水鸟掠过,惊起了我的梦。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红妹的床上,她正在灶前为我和我爹做着早饭。
吃过早饭,我独自出门,正遇上小黑皮,我想避开他,他却拉住了我的手说:“小新郎倌,你家的红妹怎么还没见喜啊?”
“我听不懂,你滚开。”
“我可是一片好意,你爹是个30来岁的老光棍,家里有这么个漂亮的大姑娘,风言风语可少不了的。你可小心点你爹,别让红妹没给你生个儿子,倒给你添个小弟弟。”
虽然我那时还不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反正不是好话,我立刻就一拳砸在了小黑皮的鼻子上。这一拳用尽我全力,小黑皮也没什么防备,鼻子立刻就开了花。
但他终究比我大了10岁,飞起一脚就踹在我胸口上,把藏在胸口上的那块表给踹了出来。我心里一惊,忙捡起来,还好没坏,刚要往怀里藏,小黑皮就一把将表抢去了。
“还给我。”我冲上去抢,但又给他推翻在地,他一只脚下来,把我踩住了。
“这是什么玩意儿?”小黑皮仔细地看,“还有外国字,歪歪扭扭的,什么宝贝?”
“还给我!”我声嘶力竭了。
小黑皮突然松开了脚,把手表还给了我,我把表揣进了怀里,对他大骂了几句,便立刻跑开了。
下午,我陪爹到镇里办事,由红妹去给花旗兵送饭。黄昏时分,在我们回来的路上突然下起了一场大雨,豆大的雨点像被从天上倒下来一样砸在我额头上。冒着大雨回到家时,却发现红妹不在,那么大的雨,她上哪儿去了呢?难道还在芦苇荡里。
爹很不放心,于是和我披上蓑衣又冲入了雨中。雨越下越大,水塘的水不断上升,一片泥泞。我们艰难地涉过水塘,拨开被雨水砸得四处摇曳的芦苇向古墓进发。一路上,我们什么也没说,只听到我的心在“怦怦”地跳,似乎与大雨和着同一个节奏。
接近古墓,我们从大雨声中隐约感到有什么尖叫声从哪儿传出。我们加快了脚步,是女人的声音,透过雨幕越来越明显,听得出那是红妹的声音。
“救命!”她声嘶力竭的声音划破了芦苇荡的上空,天也越发黑暗,一切都给大雨涂抹成了深色。我们到了古墓,却没有人,声音是从对面那一丛东倒西歪、剧烈抖动的芦苇中传出的。
“红妹!”我也大叫了一声。
这时突然从芦苇中冲出一个人影,像弹丸似的弹了出来,直撞到我身上,和我一同扑倒在泥里。是红妹,她的衣服全都是一丝一丝的,裤子也是,像是只在身上披了层布。她的头发也全乱了,头发上,脸颊上,甚至嘴唇上也都沾满了泥水和芦苇叶片。我看得出她眼眶里积满的泪水已与雨水混在一起难以分辨。红妹紧紧把我抱住,就这样蹲在地上不敢起来,虽然湿透了,但她的身上却很热,我突然从中间闻到了一股只有花旗兵身上才有的特殊味道。
“狗娘养的花旗兵!”我爹大骂了一句。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怒不可遏。他凶猛地扑向那丛芦苇,很快就把那个赤着身子的花旗兵拖了出来。爹向来是个性格温顺的人,从不与人打架,现在却打得如此狠,手脚并用,而且专拣要害的地方。直打得花旗兵全身青一块、紫一块,浑身是血,又都跟泥水混在一起,简直成了个“黑人”。
花旗兵根本就不敢还手,他任凭自己被我爹痛打,一身不响地背过气去了。
“爹,你会打死他的。”
“你真是个戆大,当了活王八还不知道。”爹恶狠狠地说。然后他把花旗兵架了起来,又大声地在花旗兵耳边大吼一身,“别装死。”
“红妹,你说让这个杀千刀的畜牲怎么个死法?”爹一边问着红妹,一边用手紧紧掐着花旗兵的脖子,随时都可能把他的脖子拧断。爹的目光第一次让人不寒而栗,我相信花旗兵的死期到了。
红妹咬着嘴唇,好久才轻轻地说:“饶了他吧!”
“什么?”我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恨他?”
“恨,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花旗兵是来帮助我们打日本人的,我们不能伤害他!”
“可他伤害了你,也等于伤害了我们。”
“这是命,红妹受的苦都是天注定的。”
“真的要饶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牲?”爹又给了花旗兵一个耳光,把他打醒了,花旗兵双眼无神地看着红妹,仿佛已听天由命了。
“饶了他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红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
爹叹了口长气,把掐住花旗兵的手放开了。“快磕头谢罪。”爹又把花旗兵按倒在地上,向红妹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爹把蓑衣和外衣都脱下来披在红妹身上,离开了这里。
路上,我们保持沉默,红妹不停地发抖,爹的脸色难看极了。回到家,爹什么心思也没有,立刻回他自己屋里去了。许多年以后,爹终于向我说起了他对红妹的身体曾有过一种强烈的渴望,毕竟那时的他是一个30多岁的成熟男人,他也曾有过他的痛苦,但爹是一个老实巴交的鳏夫,作为一个农民,他有惊人的克制力去忍耐那种欲望。我想那晚的事,一定让他彻夜难眠。
红妹让我给她打些热水,她想洗澡。过去总是红妹给我烧水的,但这回我想红妹是真的有委屈了。烧完了水,我刚要退出房去,红妹却说:“你留下吧。”
于是,我看着她在木桶里洗澡,这是我第二次看见女人的身体,第一次是偷看,这次却是光明正大的。她的身体依然是那么完美,在热水中更显得成熟。她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努力擦拭自己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她对我说:“红妹已经不干净了,将来你还要不要我?”
“我要,我一定要,红妹你洗完了澡又会和昨天一样干净了。”12岁的我还不明白这天发生的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也淋雨了,进来一快儿洗澡吧?”红妹说得异常平静,我知道她始终把我当成个孩子。于是我脱光了衣服,露出我12岁的身体,跳进了大水桶,与红妹18岁的身体贴在了一起。
“为什么你还是个孩子。”红妹仔细看了看泡在水中的我的全身每一个干巴巴的细节。
“我不是个孩子了。”尽管我说出口的是童声。
红妹的表情略有了些变化,她轻轻地在我耳边说:“红妹脏了,从今天起,红妹永远是脏的,永远也洗不干净了,帮我擦擦背好吗?”
平时总是红妹给我擦背的,现在我才想起该有人给她擦背啊,这个人应该是我。我拿着布擦了好一会儿,早就擦干净了,可红妹还是觉得脏,于是我再擦一遍,一直擦到她皮肤发红,她还是认为不干净。然后红妹又要我为她擦遍全身每一个角落,她说:“我全身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就算皮肤干净了,骨头里也已经脏了。”
我突然激动了起来:“红妹,你一点也不脏,就算脏了,我也要你,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