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日出扶桑(下)

  • 凤翎九华
  • 诉雅
  • 3031字
  • 2021-11-24 09:00:00

原本蔚蓝的天空像是被泼上了一层浓墨般漆黑,远处时不时传来的一阵阵雷声,更是让人心悸。而在底下一座华丽的宫殿前,却站了五六人。

其中一名身穿玄色金丝长裙的女子唇角染血,脸色也微微发白,神情中却带着无限的温情,她抬手似是想摸摸其中一人手上怀抱着的女婴,虚幻的手掌却从女婴额头处穿透而过。

女子一愣,随即轻笑,笑容之中像是带了几分苦涩。她原本华丽的衣裙染上了赤金色的血液,在玄色的掩盖下,不细看的话,也只会当那是水渍,她看上去虽有些狼狈,可身上依旧的高贵气质却也让人迷眼,仿佛她不是正在经历生离死别,而是会再见面的短暂分别般云淡风轻。

她虚虚抚过女婴,柔声道:“母神所盼无他,唯望你在那日到来之前,能够平安喜乐,顺遂无忧,如同一般人般…“,她又轻声说了些什么。

待她“莫念”二字出口,她便开始彻底消散,身影化为点点星光,原本略显暗沉的天色,也像是被这些星光所点亮了般灿烂。

星光熠熠围绕着女婴转了几圈后,便如同随风而去般散开,原本安静的女婴忽的伸出手,她握住了小小的拳头,像是要把星光留在自己手里般,可星光却如同清风般无影,她的眼角处缓缓流落下一滴眼泪。

……

天帝二人回神,天帝回想起朝歌的那句,“平安喜乐,顺遂无忧”,他一阵出神。天帝沉默不语良久后,起身拂袖而去。

司命看着天帝的背影轻轻一叹,他知道,君临性子要强,虽说这次也许真的是他的处事方法有所不对,但他的性子也不会让他低头…

只是如今,倾华一事,又该如何挽回?而君临他亦被权力迷了本心,蒙蔽了双眼…

回到太行宫的天帝,他回想起自己在去司命殿前自己在打坐冥想时,脑海中出现的画面…

约莫数个时辰前,太行宫内一间密室内,只见那密室内除了那中间的蒲团外,空无一物,天帝身穿一身洁白的衣袍正坐在那蒲团上打坐。

他紧闭上双眼作冥想,脑海中一片虚无,在他一个晃神后,原本空白无物天地顿时变得一片漆暗,他定睛想向远方看去,却只见到远处散发出带着几分诡异的暗红色光芒,他先前打坐冥想时从未出现过如今的景象,带着疑惑的他缓缓向前方走去。

不知向前走了多久,他终于接近了那暗红色的光芒,他打开天眼,凝神细细察看眼前光芒的源头。

在看清了光芒中央的情景后天帝一愣,他看见身穿一身素净白衣的倾华浑身染血的躺在那,他顿时一阵心慌,他急步走去,想扶起倾华,却被一名不知从何处出现的红衣男子一把推开。

他把天眼开到最大,希望能够看清那男子的相貌,却始终是一片模糊,他只听得见那男子朝他怒吼,“滚开!你离倾华远点,你这样的人不配接近她!”。

天帝听他这么说,顿时皱起了眉,他一拂衣袖,想走近倾华看看她如何了,却始终不得,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住了他一般。

那男子见他一直试图走近,恼怒之下幻化出一柄泛着冷光的利刃朝他飞去。天帝抬手间,一层结界便出现在他身前,可却无法阻挡那柄剑,那剑直直的刺入了天帝的心口处。

天帝被剑的劲道逼退了好几步,他像是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般向后倒下,嘴角处也溢出了几丝鲜血,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吐出几口鲜血。

只听得不远处的那男子冷笑道:“没想到啊!这高高在上、任意主宰他人生死的天帝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这可真天道好轮回啊!你当初想让倾华牺牲时,可曾想过自己会有这么沦为刀俎的一天?“。

天帝躺在地上虚弱的喘着气,他身上的仙力不知因何消散,他如今便如同一名凡人般,身中一剑后重伤垂死。他想用力把自己撑起,却是浑身无力。

不知躺了多久,他感觉自己即将因为失血过多而昏死过去之际,他眼前飘过染上了鲜红的白色衣诀,他努力的想睁大眼睛瞧清楚倾华的神情,却是徒劳。

“君临,你知道吗?我很恨你,恨你断去了我的七情六欲,恨你不能让我如同常人一般拥有喜怒哀乐…“,一道清冷之中蕴藏着怒意的声音传入天帝耳中。

倾华白皙纤细的手指顺着天帝的下颚滑下他脖颈处,略长且尖的指甲划破了他的皮肤,血液顿时就随着他脖颈的弧度滑落,”就算你是为了四海八荒,那又如何?你可记得神族上一任九天玄女对你的嘱咐么?她是多么的高贵?那次应是她第一次对他人有所祈求罢?你当时是应下了,但你如今可有做到丝毫?“。

倾华半跪在天帝身边,低声喃喃道:”所谓天帝的君临,不过也是自私且贪生怕死的罢了,你说,伏羲始祖他当初怎会把这天帝之位给了你?“。说完这一句话,倾华像是虚弱无比般快要倒下,她口中再次溢出染上了几分赤金色的鲜血,她伸手幻化出神剑,朝天帝脖颈处划去。

剑芒迅速逼近,在神剑出现的刹那间,天帝已经察觉到了剑上不加掩饰的杀意,他眸中流露出恐惧,他想抬手施诀,却无力抬起。

如滔天巨浪般的心慌、惧怕,在顷刻间将天帝淹没,内心深处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在剑芒落下前的瞬间,抬手施诀。

一道金光出现在他身边,替他低挡下了那原本必杀的一剑。

那瞬间,天帝像是忽然恢复了般,原本还流着血液的心口也变回了原本的无恙,周身的仙力也再次汇聚于他身边。

天帝正错愕,不明眼前究竟又是何等状况,倾华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天帝扑过去,手中泛着冷光的匕首也直直刺去。

正走着神的天帝突然间有种浑身毛发悚立之感,凭借着自上古末期积累下来的本能,他迅速反手拿过倾华的的神剑,以雷霆之势抢在倾华之前,把剑身完全没入倾华心口。

倾华原本一往无前的动作忽的一顿,手中的匕首灵活的转了个圈,最终只有刀柄点在天帝心口。

倾华低头瞧了眼刺入自己心口的刀刃,轻笑,“君临,你果真是半分未曾变过,仍是这般的贪生怕死,你且宽心,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死的,你死了,这天帝可就没人当了。”。

她附身吐出一大口鲜血,天帝正犹自震惊,一时不察,手中的剑刃又往倾华心口没入几分,天帝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听得倾华再次开口。

“你对这四海八荒是有情亦无情,对我却是万万无情的,你可知对我这而言,这是何等不公?”,倾华笑道,笑容中却带着满满的苦涩。

“倾华,我…”,天帝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倾华已经在他眼前消散而去,他想以无上神通留住她的魂魄,却被天地法则所阻。

天帝抬眼望去,先前那朝他出手的红衣男子不知何时消失,如今这片天地,只剩下他一人…

……

天帝惊出一身的冷汗,他从冥想中把灵识抽离出来,他半弯下身子,用右手撑住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气,方才那如同排山倒海般地恐惧仍在他内心深处盘踞,倾华消散前看向他的眼神让他心有愧疚,也许在某一个瞬间,他误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朝歌…

天帝独自一人歇息了片刻,终是定了定神,他施法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便换上一身淡黄色的蚕丝衣袍,去了司命殿…

天帝回想起自己冥想时的画面,对倾华除了愧疚外,更是无比复杂,脑海里也开始回响起司命对他说的一番话。

天帝一阵懊恼,他不知怎的,当时脑子里一片混乱,不若如此,他也定然不会向司命道出那番话,即使司命与他相熟多年。

司命所言,并非全无道理,他当初也思虑过,只是在他看来,在拥有七情六欲、明白死亡的恐惧后,仍然能够坚定选择死亡的寥寥无几。天帝他不敢,也不愿以此去赌,赌对了那自然皆大欢喜,可若一旦赌错,那便是以四海八荒的众生为代价。

他在蓬莱阁的小院内幻化出一张案桌后,席地而坐,手一翻,一坛溢出酒香的烈酒出现在他的掌心。他揭开封盖,仰头喝了一口,酒入喉间便如同烈火灼烧般,许久未曾喝过烈酒的他,被小小的呛了一下。

不过多时,那一坛酒便已经见底,天帝睁着略带着迷离之色的双眸看向远处天空缓缓升起的旭日,人间奔腾着的黄河之水也从远天之外涌来,这蓬莱阁挨着人间,每当这日出扶桑之时,便能瞧见此等壮丽山河。

天帝像是睡着了般靠着身后的那一棵扶桑树,手中仍拿着那个酒坛,眉头却是皱着,眉眼间隐约流露出几丝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