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丧家之犬(三)

康绝望地发现自己还活着。

致命的刀刃偏离了战败者头颅几厘米,伴随着噼啪作响的断裂声,康引以为豪的长角被尽数斩断,变成碎屑毫无生气的掉在地上。伟大的康家族最后的血脉,从此成为了一名耻辱的无角者,巨大的屈辱哽住了康的咽喉,在他能张口之前,两名观战的随从已经举起射弩对准了胜利者。

“住手啊!你们疯了吗!”咆哮声从康哽住的咽喉中喷薄而出,但已经阻止不了离弦的弩箭了。

洛肯急忙将劈刀斜挡在胸前,宽阔的刀身弹飞了第一发弩箭,第二发却凶狠地扎进了他毫无防护的左臂,沾血的箭头从三头肌穿了出来。二人填装之时,洛肯忍着伤痛大步冲向敌人,一刀将一个人开膛破肚,在第二个人慌乱拔刀时直接用蛮牛一般强健厚实的肩膀把他整个人从楼顶撞飞了下去,砸烂了楼底铁制的的蓄水器。

“洛肯啊啊啊啊啊!!!你为何要羞辱我!!!!忘恩负义的混蛋啊啊!!!”康绝望地对着洛肯怒吼着,腹部的巨大伤口让他无法动弹。洛肯毫不理会失败者的咆哮,将贯穿左臂的弩箭杆掰断,从那名趴在地上血流成河的随从身上摸出一卷绷带,扎在左臂上阻断血流--这一箭幸运的只扎穿了肌肉,没伤到骨头。洛肯忍着钻心的疼痛,踉跄着跑下屋顶。

“我会找到你的,我要杀了你!!!”康歇斯底里的咆哮声被他甩在了身后。

“得找个地方处理伤口……”洛肯心想,身边突然警报声大作。应该是两人决斗的动静太大,加上一人坠楼砸碎储水器造成的轰响,惊扰了无名城的居民们,在保卫者们都被拉到前线的情况下,还是有好事的人拉响了警报。在此起彼伏的警报和居民惊醒发出的呼喊声中,洛肯像一只受伤的过街老鼠,在无名城狭窄蜿蜒的居民区街道中踉跄奔逃。

不远处高耸的城门上,巨大的探照灯被打开了,强烈的白光有条不紊地扫除这街道上的黑暗,离他越来越近。眼见探照灯就要找到自己,洛肯咬了咬牙,一头撞进了身边一栋不起眼的小屋,木门在他的巨力下哐当一声被顶开,他自己也因巨大的惯性扑倒在地。

屋里响起了女人轻微的叫喊声,接着好像是断断续续地呻吟,洛肯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紧握劈刀随时准备解决冲上来的人。幸运的是,面前是一个穿着睡衣,吓得面色苍白的女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努力不让自己喊出来,另一只手将一个幼小的身影按在身后,她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双目圆睁惊恐的盯着浑身是血的不速之客。

洛肯确定没有别人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提起刀小心翼翼地靠向门边,躲在阴影里,等待探照灯的灯光扫过后,他才勉强舒了一口气。

“吾乃斯塔克见习审判官,娜尔可之女,我命令你拿出你这里的医疗用品!”洛肯盯着吓得呆若木鸡的女人,呵斥道。这座小屋里面和它的外表一样不起眼,一张陈旧的木桌,一把木制长椅,两张床和一个铁皮箱子,就是里面所有的财产,其中一张床上还放着一个用布扎成的娃娃。

“快去!”洛肯用劈刀磕了一下地板,那个女人吓得一个寒战,颤抖着摸向铁皮箱子,身后露出了一个抱着腿蜷缩在地上的小女孩。洛肯愣了一下,感觉这个小女孩似曾相识,但由于灯光昏暗又看不清她的脸。

女人颤抖着拿来了一个小医疗包,洛肯粗鲁的一把夺下,坐在椅子上用嘴打开包装,将里面的缝合针线,止血粉和消毒酒精摊到了桌上,嘴里咬着绷带卷,右手摸到了穿出左臂的弩矢箭头,用力将它拔了出来。鲜血随着箭矢喷到了地上,肌肉第二次贯穿撕裂的剧痛让他气喘如牛,冷汗直冒。他快速用把消毒酒精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撒上止血粉,用针线粗略地将伤口缝合。这一切结束后,洛肯已经汗如雨下,头晕目眩地瘫倒在椅子上。

突然,一阵抚摸的温热从他剧痛的伤口处传来,洛肯诧异的看去,那个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正用小手抚摸着他的伤口。

这次他看清了小女孩的模样,双眼难以置信地瞪大,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见习审判官大人,你看见爸爸了吗?”小女孩抢先开口了。

那是塞塔的女儿!

巨量的信息崩塌进了他的脑海中,一个可怕的真相浮现在眼前:他们的牺牲毫无意义,斯塔克已遭不测。

“呀,大人呐,这个小姑娘竟然说话了!”女人惊讶的声音把他抽回现实,“她自打来了好几周都一言不发,我们都以为她是哑巴,没想到……”那女人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却在洛肯冰冷的注视下瞬间消失。

“女人,我们要走了,如果你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洛肯的平静语气中透着恐怖的威严,他一只手反握劈刀,另一只手把小女孩抱在了怀里。

“别怕,宝贝,我这就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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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科奥没有如常返回无名城。离开营地后,他心绪不宁的尾随着并肩前行的茉莉和瓦尔特纳,穿越了奥克兰之傲,摸着浅谈横渡河流,爬上了河谷东侧的山崖,直到找不到他俩的身影。太阳的光芒已经照亮了远方的地平线,黑暗正在隐去身影,远处传来动物初醒的低吼声。

塔科奥盯着几百年如一日奔流的河水,心里五味杂陈。他忧愁,忧愁的不仅是即将到来的大战,更是忧愁那如隐形刀刃一样随是悬在他脖子边的浪忍团,那随着年纪变大而喜怒无常的茉莉,那本应不共戴天的瓦尔特纳,这些人亏欠他的,他也亏欠这些人。同时,他又感到欣慰,光明的未来就藏在那即将到来的战争迷雾之后,他已经有了颠覆一个国家的能力,他的城邦正在蚕食腐朽的圣国并将它的遗产占为己有,他也许会成为一个强大国度的先驱奠基人。

“感谢你没向我拔刀,塔科奥。”一个雄厚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伴随着重甲的咔哒声。

“我会的,瓦尔特纳。”塔科奥转过头盯着来者,眼里的火光几乎能将他烧成渣,“你永远是我的仇人,毁灭巴斯特的屠夫,更有甚者,你现在是一个叛徒。”

“你还是太不成熟了,小子。连你母亲一半的智慧都没有。”

“不准你说关于她的一个字!”塔科奥像一头被激怒的狼,手握在刀柄上逼近瓦尔特纳。

“不错,我是个屠夫,我也确实是叛徒,但我从不虚张声势,在自己绝对不敢出击的情况下威胁拔刀。”瓦尔特纳笑了笑:“你的母亲是个伟大的人,塔科奥,可惜你当时选择了逃命,而不是来报仇。”

“你他妈再说一遍……”

“这是个事实,小子。我能看出来,你现在充满了恐惧,却还有不小的野心,奥克兰的真理可不会启示你这种人,你的母亲也不会想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一个性格懦弱的野心家。”

“噢是吗,你可真了表里如一啊,圣骑士大人,你当年可亲口宣布我们的信仰是异端……”塔科奥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扔出了一句不疼不痒的讽刺。

“我只为真理而战,小子,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问心无愧。”瓦尔特纳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我毁灭巴斯特,因为作为圣国的军人,职责和命令就是我的真理,你能活着逃走应该感谢我,毕竟当时我的命令是不留活口。你的母亲,当时被抓走后,我没有把她送上火刑架,而是把她藏在了我的寓所里,也就是从那开始,你的母亲用奥克兰的真谛启迪了我,让我知道我原先奉行的真理是多么腐朽荒唐。我接受了巴斯特式的洗礼,遣散了从者,拒绝了出兵沙克的任命,散尽财富整治盗匪。你母亲的话语时刻鞭笞我的灵魂,提醒着我过去的耻辱和现在的债。我甚至辞去了奥克兰之盾的卫戍将军职位,回到坏牙成了尸位素餐的高阶审判官。即使如此,圣国那狂热迷信的氛围还是让我窒息,直到浪忍团几个月前把我从那里彻底解放了出来。”

“等等,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的母亲没死?”塔科奥声音颤抖了起来。

“不,你的母亲两年前才去世了,奥克兰保佑,她走得很安详。我亲自为她以家庭教师的身份举办了葬礼,将骨灰撒到了巴斯特的土地上。很不幸,她的遗愿我没能按时完成,那就是见到你。”

“不……不可能!……你肯定在说谎!你一定把她送上了火刑架!我不相信!!”塔科奥像一个发脾气的孩子,沮丧地蹲在地上,双手掩面。

“小子,你无需相信,一切都是奥克兰的安排,就像他安排了那场绑架,以我母亲和妻子的生命换取我的新生,这都是有代价的。……没有时间质疑了,马上要开始了。”

瓦尔特纳的大手拎起了塔科奥,指向不远处的河谷地:鸟群惊叫着飞上了天空,成群的河兽慌乱的奔向南方,它们身后传来了尖利的行军哨声。飞尘之中,是行进的一个个反射着阳光的亮银色方阵,周围被橙红色的海洋包裹。脚步踏出的震感在河谷旁的山崖上都能感受得到。一望无际的人海之上,印有洁白圣火印的旗帜高高飘扬,在朝阳下格外醒目。

“圣国援军,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