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猩红之森

这不是一场战争，这是一场屠杀。

当大格琳带领所有猎犬的有生力量到达战场时，其惨烈景象也能让最为残忍变态的杂碎作呕：参天红树的粗壮根须间铺满了猎犬们的尸体，杂七杂八的扑倒在地，有的挂在树根上，有的被钉死斜靠在树干上，无一例外的被弩箭射成了刺猬，从他们倒毙的方向来看，生前肯定经历了一场肝胆俱碎的混乱逃亡。原本暗红色的沼泽泥土在血液的浸染下变得殷红，腐臭的水洼已经变为血色。沼泽地潮湿闷热的环境滋生大量细菌和蚊虫，尸体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开始腐烂，血肉从骸骨上剥落，和泥土融为一体，遮天蔽日的食腐蚊虫肆无忌惮地享用着饕餮盛宴，发出炸雷般的嗡鸣，蛆虫在尸骸的伤口，眼窝，耳朵里蠕动前行，血色蜘蛛在尸山血海中穿梭前行，大嚼腐肉的同时将自己亵渎的蛛卵产在尸体里，鼓起流着脓液颤抖的绿色卵包，有一些甚至已经开始孵化，新的蜘蛛已经咬破卵包跑了出来，偶尔几只倒霉的沼地象龟路过，也立刻被细菌毒虫和蜘蛛腐蚀透血肉，倒在一片腐败之中被活活分解。

据这场屠杀的幸存者描述，当伊尔斯带人来到这里准备突袭剥皮帮的村落时，周围的树木上突然飞来密密麻麻的弩箭，这些弩箭明显被改良过，比普通黑帮分子用的牙签弩射程更远力量更大，箭头好像还粹了毒，许多人还没看见敌人就被乱箭射死，剩下的人陷入了慌乱，开始胡乱逃窜，仿佛被惊扰的血色蜘蛛群，接着，无数帮派暴徒好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从四面八方涌来，用利刃收割惊慌失措的猎犬们，只用一个多小时，全沼泽最大最强的猎犬帮就丧失了一半多的人力。

大格琳一字不剩的听完了幸存者心有余悸的讲述，但从心底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因为在这片腐烂恶臭的血肉泥沼另一边，是一支全副武装的联合军队。

在生死存亡的危机面前，黑帮之间再大的血海深仇都会暂时化解，这些乌合之众组成的联军已经远远超出了黑帮械斗的范畴，而是一支成熟的有条不紊的正规军队。整支军队分为左中右三部分，前面使用木头和砖石垒成的简易防御工事。工事后面是由黑色转换者们组成的弩手阵线，这些经营赌场和高利贷的杂碎们总会避免和人正面冲突，射弩这种懦夫的武器很适合他们；在弩手之后则是组成中坚力量的重型步兵，他们由剥皮帮的莽汉和花钱雇佣来的重装佣兵组成，是整支联军的核心；双刃团和石鼠帮组成了联军的侧翼，这些人虽然没有厚实装甲支持，但每个人都是刀尖舔血的杀手，尤其是手持双刀赤裸上身的双刃团刀手，长期的器官走私工作让他们锻炼出了将活人分解为零件的本领，而石鼠帮则正如其名，虽然平时都干些欺软怕硬偷鸡摸狗的下流勾当，但这些石中之鼠在构建陷阱和工事方面是一把好手，没人知道他们会耍什么阴招。大格琳在敌人阵线中观察许久，却没发现任何一个帮派的头目，只有一个陌生的沙克女人站在阵列最前面，不属于任何一个帮派，但又指挥着整支联军。

反观猎犬帮这边，既无阵型也无分工，乌压压的一片人窝在一起，没有任何掩护，毫无纪律可言，但即使如此大格琳仍然有足够的信心打下去。她的信心并非空穴来风，作为沼泽地的第一大帮派，名副其实的霸主，即使在近期大量亏损仓库被烧，他们的财力仍然可以碾压其他帮派的总和，即使损失了一半多的人力，剩下的仍然多于联军的人数。猎犬们的装备都是制式的，有专属的的工匠统一打造，可攻可防的军刀不仅在质量上优于其他帮派的劣质武器，使用者也经受过专业的训练。帮会成员厚实的皮革防水大衣能抵御大多数刀剑的劈砍，特质的沼泽地靴能在泥泞和积水中健步如飞，鲨鱼村一战后，

大格琳聪明地命令人把门板制成的盾牌带到了战场上，成为移动的掩体，最为可怕的是，每个猎犬帮成员在战前都吸食了大量鸦片提取物，这让他们狂暴不知疼痛，大格琳也明确了杀敌带来的金钱奖励。在毒品和巨大金钱奖励的双重诱惑下，每个成员都像饥饿的猎犬一样准备大啖敌人的血肉。

对峙之中，猎犬们在药物的作用下愈发躁动不安，有的人甚至像野兽一样发出了愤怒的低吼声，口水从嘴角滴下粘在胡须上，这种情况下，哪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让这些野兽们瞬间失控。

“哈……这个沙克人应该是塔科奥所说的叛徒了！”大格琳心想，突然，弩箭破空的声音让她停止了思考，刀尖舔血积累的经验指挥着她的身体自动蹲下，躲过了索命的箭矢。那一箭准确无误的扎在了身边一个喽罗的脖子上，刺破了颈动脉，鲜血在心脏狂躁的泵动中喷出了伤口，撒了好几米远，那个喽啰由于药物作用，疼痛之余产生了巨大的兴奋，带着癫狂的狞笑双目圆睁着倒毙在烂泥里。

按照常理来看，对面的弩箭根本射不到猎犬的阵地，而且弩箭飞来的方向明显是从侧面来的，一定有第三方在此搅局，然而在鲜血的刺激下，猎犬们已经没法思考，他们狂啸着涌向敌人的阵地，无数皮靴踏在血肉烂泥上溅起腥臭的泥土。联军在沙克女人的指挥下也开始向猎犬们下起箭雨，原本尸横遍野的泥沼又被新的尸体覆盖，一具接一具，死亡，腐败，分解，化为尘埃。

然而，即使联军们使用改良的射弩箭如雨下，仍然无法阻止猎犬们狂暴的冲锋。这些鸦片提取物将利箭穿身的剧痛化为轻柔的抚摸，许多人身中数箭仍然向前冲锋，知道身体再也无法承受伤害才在兴奋中倒下。很快，联军的防御工事就在猎犬的人山人海中化为尘土，来不及后撤的弩手们成为了这场血神盛宴中第一个祭品。大格琳饶有兴致地观看着猎犬们如铁锤锤击铁砧一样冲击着联军中部防线，却没注意到两翼的敌人已经开始向中间合围。联军的重步兵们付出了巨大牺牲，但在沙克女人的指挥下还是挡住了猎犬们的撕咬，阻止了他们摧枯拉朽的冲锋，凭借更为厚实的铠甲组成铜墙铁壁崩断了猎犬们的钢牙。双方开始了漫长血腥的绞肉混战。此时，两翼的联军也完成了合围，开始疯狂进攻猎犬们的侧翼。双刃团的刀手们如鱼得水，凭借多年的经验准确地斩落敌人的肢体，甚至能把对方身体的一部分剃成白骨，借此散播恐慌。

在一般情况下，陷入包围的人士气会很快崩溃，开始溃逃，这也是战争中伤亡激增的时刻，如果被包围者坚决抵抗，则还有机会获胜。

毫无疑问，联军的战术是成功的，但他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猎犬们都是磕了药的疯子，他们根本不知道恐惧，也没有任何士气可言。随着混战的不断进行，猎犬们嗜杀的欲望更加狂暴，本身的训练和优势装备也成功弥补了局势上的被动。联军就像一条沼泽蟒蛇吞吃了一头狂暴的格里洛，不仅没法杀死对方，还面临着自己被撑破的危险：侧翼的刀手们虽然技术精湛，但防御明显不足，在乱刀砍来时就像砧板上的肉，毫无招架之力，面对被斩落肢体却仍然疯狂挥刀的猎犬时，甚至开始因恐惧溃逃。中部的重装步兵几乎是用血肉在抵抗着猎犬们疯狂的冲击，巨大的负重让他们的体力迅速消耗，开始透支，阵线也变得松散，不少人在倒地后盔甲就被烂泥吸附，拖拽着下沉，被腥臭的沼泽地活活吞噬。

方陷入艰苦的鏖战之中，进攻方狂呼酣战，却不能推进半米，防守方严防死守，却不能逼退对方分毫。双方都投入了全部人马，大格琳本人亲自率领卫队加入了战场，却在混乱中迎面遇上了同样陷入混战的沙克女人。

“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叛徒……”大格琳放下狠话，抽出野太刀向沙克女人刺去，对方迅速挥舞巨剑，拨开了这一击，大格琳的手被震得直发麻。面前这个沙克女人，虽然没有自己高大粗壮，但身体爆发出的力量丝毫不逊色，沉重的巨剑在她手中挥舞自如。“我低估你了，贩毒的婊子，”沙克女人开口道，“我没想到你们能用毒品把自己人变成野兽。无妨，等我解决掉你，就去解决那个塔科奥，你最好记住是我，露卡，把你杀死的！”

接着，两个强壮的女人用巨力挥舞着比人还高的武器战在一起，刀剑碰撞的巨响甚至掩盖了战场的喊杀声。露卡的每一击都势大力沉，若不是格琳的野太刀做工精良，早就被巨剑砸成了两截。大格琳的每次防御都要消耗自己许多体力，然而露卡也由于巨剑重甲拖慢了自己的速度，身上留下了几道格琳砍出的刀痕，周围人都被两人的气场震慑到，没有一个人敢加入两人的决斗。

就在战斗难解难分之时，没人注意到几只陶罐悄无声息的飞向混战的人群中，砸碎在地面洒出赭红色液体，散发着刺鼻的腥臭气味。真正让所有人能够在嗜血的厮杀中注意到的，是随之而来，漫山遍野，细细簌簌的脚步声，无数尖利细足快速踏过泥土和积水带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挠声。混战中的双方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片汹涌奔腾的血色海洋。

如山的血红蜘蛛！

血红蜘蛛作为沼泽地的蜘蛛亚种，通体血红生有四条尖利的足和锋利口器，眼睛完全退化，凭借气味感知猎物。虽然一只成年血红蜘蛛还不到一个人的膝盖高，也没有群居的习性，远不如它们在沙漠和东部平原的亲族致命，但是因此轻视它们的威力是通向坟墓的捷径，尤其是当这些红色的生物聚集成一片海洋时。此时，成群结队的血红蜘蛛从泥土中，树干上，根须间，甚至刚刚从蛛卵中孵化出来，不约而同地奔向混战的众人，如果没有特意的引导，绝无可能。

沸腾的血色海洋吞噬了混战外围的人，不幸的受害者被瞬间爬满全身，肉体被口器撕扯，被利足戳出窟窿，然后在潮水涌过后留下森森白骨。

所有人都面临着一对二的被动局面：刚挡下砍向自己的刀，腿上就被蜘蛛撕掉一块肉，费力解决掉蜘蛛，身上有多出一道刀伤。

大格琳不得不停止同露卡的对决，挥刀将几只妄图接近自己的蜘蛛斩成两截，徒手扯下了已经趴在自己腿上的一只蜘蛛的肢体，再抬头时，露卡已经不见了踪影。

人类之间的争勇斗狠固然惨烈，但在自然面前仍然显得微不足道。血红色的海洋浪涛源源不断地涌向人群，越来越多人被埋没，吞噬，化为白骨。联军方面本来就位于混战外围，正面血红蜘蛛的撕咬，加上露卡在同大格琳对决后失踪，失去了指挥，瞬间开始溃败，黑帮的乌合之众们在恐惧和狡诈的自私心里作用下作鸟兽散，向四面八方奔逃。更多人在这个过程中变成了蜘蛛们的美餐。猎犬帮见到敌人溃散，以为获得了胜利，但随即被潮水般的血红蜘蛛淹没。起初陷入疯狂的猎犬们还能靠药力坚持作战，但随着蜘蛛带来的原始恐惧和药物的反噬作用，大格琳再心高气傲也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这场战斗已经输了。

在3个多小时的血腥绞肉后，面色铁青的大格琳下达了撤退指令，带着猎犬帮幸存者们一路奔逃回了鲨鱼村。此时，猎犬帮阵亡失踪的人数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七十，整个帮派规模直接缩减到原来的三分之一，沼泽地霸主的皇冠彻底砸落在她脚底，跌得粉碎。大格琳现在才意识到，这场黑帮战争中，唯一的胜利者，就是饱餐一顿的血色蜘蛛们。

已经没法补救了，大格琳自打当上了猎犬帮老大，就自诩为谨慎的商人，甚至专门为自己定制了一副文质彬彬的眼镜，然而，黑帮流氓永远是黑帮流氓，血气永远过剩，智慧从来不足，长期的自我催眠让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黑帮之间紧张地均势和平也让她麻木，甚至自认为成功。然而仅仅不到一个星期，一场大火就将她引以为豪的理性和谨慎烧得无影无踪，也将她盲目天真的自信无情击碎，代价就是整个猎犬帮的没落。

失败像一击严厉的耳光狠狠抽在她的脸上，让她清醒之余也在她心头刻上永远的耻辱。当她带着残兵败将们一瘸一拐得打开总部大门，打算盘点资产重新来过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发出了野兽般崩溃的咆哮：整个猎犬帮总部，包括秘密金库的所有财产，契约，筹码，全部被洗劫一空。负责守卫的几个猎犬被扒光了衣服半死不活的吊在房梁上，身上用刀刻着五个血字：

谢谢，大格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