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迷雾

“塔科奥！起床了！”

一记巴掌响亮地拍在了拍在了塔科奥的后颈上，让他吓了一个哆嗦，猛然从洒满酒污的桌子上抬起身来。鹤浦已经收拾好了行装，手里拄着自己的长柄刀，粗布的旅行外衣缠在腰间，上身只穿了一件紧身的皮衬衫，附甲的工装裤被仔细擦拭过，上面不带一丝污泥，铁片拼凑的护腿把酒馆陈旧开裂的木质地板踏得嘎嘎响。

塔科奥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刚被人捞出来，眼前发晕，昨晚的噩梦太恐怖，让他看着面前的女人产生了有一种奇妙的不真实感，好像转眼间，她就从那个泪流满面，瘦弱不堪，正在用手刨着废墟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持刀而立的成年女子。

“啊……鹤浦，你怎么在这里……我会找到的……”塔科奥含混不清地嘟囔着，。

“你在说什么？可恶的酒鬼，现在赶紧把你的屁股从凳子上抬起来，现在的迷雾有些散了，我们要赶紧趁着阳光照进来离开这个鬼地方，顺便告诉你个坏消息，就咱们这点盘缠，肯定坚持不到沙克的领地。”

“啊啊，好，我马上就好，等等，咱的包呢？”

塔科奥慌乱的四下翻找，腰间的武士刀慌乱中打翻了桌子上的一个酒壶，塔科奥连忙弯腰去捡，刀鞘又戳到了身后一个丰满女人的屁股，那女人尖叫了一声，还没等塔科奥道歉，就一甩了他一记耳光。鹤浦把双臂抱在胸前，一脸鄙夷地看着塔科奥在原地团团转。

“你闹够了没有？”

这时一个蜂巢人东倒西歪地从酒馆门外进来，他整个人瘦的像一根火柴棍，身上只有破旧布条裹成的衣服，身上却背了一个看上去比他人还沉的背包，以至于他走起路来都不由得左右摇晃，两条竹竿一样的腿颤抖的似乎随时要断掉。

塔科奥好不容易处理完自己造成的混乱，转头看见那个蜂巢人和他背上的行囊，不满地撇了鹤浦一眼：

“你真打算让这个火柴人加入我们？你看他连包都背不动，估计活着走不出迷雾……”

“无所谓啦，这个哔噗还挺有意思，不管能不能打，至少能解闷，而且多个免费的劳力背包也不是啥坏事。”

三个人，一男一女，还有一个滑稽的火柴人，在蒙格勒守卫的注视下消失在了迷雾中，那些守卫的眼神中充满不屑与嘲讽：三个赴死的蠢蛋。

很快，蒙格勒阴森的城墙就消失在了身后的浓雾中，太阳的光芒再一次被浓雾遮蔽了，实现距离不足50米，三个人只能紧紧的靠在一起才不至于被复杂的地形分割走散。厚重的迷雾闷热又潮湿，两个人类身上水汽混着汗液黏糊糊的粘在皮肤上，衣服也湿透了，塔科奥索性把上衣脱掉，把武士刀扛在肩上赤膊前进，鹤浦满脸是汗珠，黄发一缕一缕的黏在额头上，呼吸也变得更沉重了，他们身后的那个蜂人依然吃力地背着行囊，蜂人是冷血动物，温度对他们而言只是个数字，厚实坚硬的表皮能把强酸的腐蚀化为温柔的抚摸，一点潮湿的水汽更是不足为提。

“目前一切正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出去了……”塔科奥气喘吁吁的靠在一块巨大的远古钢铁结构上，用手擦去眼睛上的水汽，“那些迷雾人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别掉以轻心，往往坏事就在一瞬间发生……”鹤浦坐在地上大口喝着水，“哔噗，你们西蜂人是迷雾人的邻居，你知不知道这些家伙是怎么来的。”

“哔噗不太清楚，哔噗只是一个有缺陷的工蜂，但是哔噗听说，蜂巢族如果失去了女王就会变成迷雾人，一种邪恶力量会控制他们的大脑让他们变成吃人的怪物！”

塔科奥不由得想起来第一次进入迷雾时看到的密密麻麻的脚印和怪诞的人骨图腾，即使没有正面遭遇迷雾人，就这些痕迹已经能把人吓破胆了。“那么说，这些迷雾人就是一整个失去了女王的蜂巢部落？”

“应该可以这么说。”

“哔噗觉得应该走了，蜂巢族可以感知活人的，迷雾人应该也可以！”说着，哔噗吃力地背上了巨大的背包。

“等等，不对劲，你听！”塔科奥按着鹤浦伏下身，厚重的迷雾中传来细细簌簌的脚步声，好像木棍杵在地上的声音，绝对不是人类的。

“迷雾人！”塔科奥低声警告道，“都趴下别出声，他们应该发现不了我们。”

细细簌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无数根木棍凌乱的杵在地上，让人紧张焦虑。

迷雾愈发厚重，在视野的边缘似乎出现了一些蓝灰色的影子。

“该死，他们靠近了……”

“冷静，冷静，他们还没发现我们……”

“哔噗……”

“唔哩哩唔哩哩哩哩哩哩哩唔哩哩!……”

蜂群的萦悸嗡鸣石破天惊地在四周炸响，那不是正常蜂人传递信息的平静韵律，而是嗜肉的野蜂发现新鲜的血肉后强烈的欲望和杀意充斥大脑所发出的贪婪与狂喜，一双双贪婪疯狂的眼睛，透过迷雾射出幽暗的蓝光，在令人躁动发狂的嗡鸣声中，本就杂乱的脚步更加破碎急切，但不一例外地都在向着猎物的方向奔袭。

“唔唔哩哩哩哩哩……”

“我们这下捅了蜂窝了！”塔科奥拔出刀，快速披上衬皮甲的上衣。

“打还是跑？……我说打还是跑！？”鹤浦紧握长柄刀对准迷雾之后即将蜂拥而来的虫群，靠到了塔科奥的身后。

塔科奥没有说话，闭紧眼睛仔细的听着什么，周围虫群的嗡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嗜血狂躁，足够将一个意志脆弱的人折磨到发狂。

“他们要来了！打还是跑！？”鹤浦透过令人发指的噪音大喊道。

“十……二十……二十五……三十……我听出来了，他们应该有三十个！”塔科奥突然喊道，“都是工蜂！”

说着，一个瘦长的影子率先冲破了迷雾，那是一个眼中闪着幽暗蓝光，通体呈现病态的蓝色的瘦高蜂巢人，从它方形的头部可以看出他是，至少曾经是一个工蜂。它以一种极不协调的姿态向前奔跑着，一只手托着一根长锈的铁棒，身上没有一丝衣服或盔甲，它的身体似乎跟不上脑子里对鲜肉的欲望，靠猎物越近，身体的平衡就越差，最后几乎是完全像野兽一样手脚并用扭曲地狂奔着。在它身后，是许多像它一样扭曲地狂奔着的生物！

“太晚了！我们得杀出去了！”鹤浦紧张地喊道，衣服已经由于潮湿和渗出的冷汗彻底粘在了身上。

“背靠背，互相掩护！哔噗，跟紧我们，保证别死了！”

瘦弱的蜂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自己已经沦为怪物的血亲，早已吓得浑身颤抖，拖着包连滚带爬地跟着两人。

“哔……哔……噗……”

僵尸一样的怪物已经冲到了猎物面前，第一个雾人从手脚并用的奔跑姿态猛然跃起，举起铁棒砸向自己面前唾手可得的鲜肉。

“唔哩哩哩哩哩唔哩哩哩哩哩咔咔咔咔……”

只听“噗呲”一声，他的身体就在半空中被锋利的长柄刀洞穿，沾满蓝色黏稠血液刀尖从背后扎了出来，那受诅咒的身体就像一具木偶失去了牵引一样，毫无生机地被甩到了地上。

“一个……”鹤浦喃喃道，仍然举刀紧盯着面前汹涌而来的怪物。

同伴的死亡并没有吓到这些扭曲前进的生物，血的腥气刺激了它们，使其陷入一种嗜血的癫狂，他们以更加恐怖夸张的姿态前赴后继的冲来。

“咔咔……唔唔哩哩哩哩哩哩……”

长柄刀的道光划开了蓝灰色的浪潮，雾人细长枯瘦的肢体被像竹竿一样斩断，发出恐怖的喀嚓声，鹤浦大开大合地挥动长柄刀，更长攻击距离是她驱赶这些怪物的地最好也是最后的优势。她的双手有力而稳健，每次挥砍都会精准的斩下怪物的肢体，每次突刺都会收割走怪物的生命，但即使这样，这些僵尸一般的蜂人也没有退却的迹象，甚至在肢体被斩断的情况下依然用残破的身体疯狂发动攻击。

“唔哩哩哩哩哩哩……”

“塔科奥，你就不能做点什么吗！？”

“你没看到吗，小姐，我正在保护你的屁股！”塔科奥用武士刀在鹤浦的视野盲区里闪转腾挪，击杀任何想要从背后靠上来的迷雾人，“还有咱们的娇小的，可爱的，毫无作用的小跟班……啊！该死，但凡我的刀能长一寸……”

一节铁棍结结实实地锤在了塔科奥的肩膀上，塔科奥的身体吃痛顿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用一记精准的刺击扎入了身前迷雾人的脑袋，然后刀锋一转将它的头颅一分为二，一个蜿蜒蠕动的寄生虫伴随着蓝色粘稠的脑浆掉到了地上，正好落在躲在塔科奥身后的哔噗脚边，哔噗吓得往回一缩，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正好摔在塔科奥腿后，塔科奥在和面前蜂人的缠斗中一点点向后退，却没看见坐在地上的哔噗，被绊了个人仰马翻，刀也掉在了地上。

“哔噗闯祸了……”

那个高大的蓝色迷雾人扑了上来，举起铁棒抡向还在起身的塔科奥。时间仿佛静止了，哔噗的脑子瞬间高速运转，思维和动作几乎同步进行，它以蜂巢族兵锋一般的速度捡起了掉在一边的刀，用尽全身力量把自己变成怪物的血亲拦腰扑倒，然后用刀准确地扎进了它的胸腔，直到不再动弹。塔科奥在地上翻了个滚，气恼地站起来刚想咒骂，看到眼前的情景瞬间明白了，只抽出背后备用的刀，一言不发地再次加入战斗。

“哔噗赢了！哔噗救了朋友！哔噗杀死了怪物！……”

“唔哩哩唔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咔咔咔咔咔咔……”

恐怖的嗡鸣瞬间冲散了哔噗首杀的喜悦，他拔出刀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塔科奥和鹤浦的身后。

三个人，在三十多个怪物的包围中奋战。一把长柄刀如一把扫帚，在清扫着扑面而来的迷雾人，两把短刀在旁边护卫着长柄刀的侧翼和身后，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硬生生地在食人的蓝色潮水中扫出一条鲜血淋淋的道路。

怪物们虽然疯狂嗜血且不知疼痛，但是再强烈的欲望也无法超越肉体的极限，很快他们就缺胳膊少腿，伤痕累累，冲锋和追击的速度明显缓慢了下来，甚至有的被斩断了腿脚无法站立，只能在地上扭动爬行。

三个人的压力变小了很多，但体力消耗巨大，鹤浦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呼吸的节奏变得急促混乱，动作也不再敏捷，塔科奥和哔噗更惨，他们在缠斗中不知道挨了迷雾人多少棍子，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哔噗粗糙的外表皮明显有了几处凹陷。

“加把劲，我们快要冲出去了！”

“我以奥克兰的屁股发誓，我一定要出去换一把更长的刀！”

“哔噗……”

怪物的包围圈渐渐出现了一个缺口，鹤浦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缺口边的敌人砍翻，“快跑，现在！”

塔科奥揪起哔噗，跟在鹤浦身后一溜烟钻出了包围。三个人在前面不要命地狂奔着，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只听得虫群的嗡鸣声仍在身后紧追不舍。

“咔咔咔咔唔唔唔唔哩哩哩哩哩哩……”

疲于奔命使三个人眼前发昏，感知力失灵，丝毫没有注意面前的巨大陡坡，跑在最前面的鹤浦脚下一空，滚落了下去，后面的塔科奥和哔噗反应过了已经太迟了，身体因为惯性也不受控制地栽下了陡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