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身房里,申渊正在跑步机上慢跑。
一位穿着贴身健身服、身材姣好的长卷发女孩正微笑地看着他。
放在健身器立槽的手机骤然响起铃声,申渊按下机器的暂停键,喘息着接起了电话。
方菲干涩的声音传来:“你最近没什么麻烦事吧?”
申渊皱起了眉头,从跑步机上走下来。他接过女孩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汗,心中波澜起伏。
到底要怎么跟她说呢?
如果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纵然有千言万语,他也只能面有难色地回答说:“没有。”
“但是,我今天看到……”
方菲正要说横幅的事情,突然瞥到拖着行李、风尘仆仆的李薇薇,正站在门外对她兴奋地挥着手。
太好了!这一员大将终于又回到了大本营。
尤其这次方菲险些身陷囹圄,多亏薇薇鼎力相助,才得以全身而退。
她赶紧结束了跟申渊的通话,走近薇薇想接过她的行李。
薇薇连忙挡开说:“您可是身怀六甲的人!我自己来。”
方菲不再坚持,微笑地看着她忙前忙后,然后问道:“你也不休息一下,直接就来了?”
“我一听到您回来的好消息,一分钟都等不了!”薇薇放好手里的东西,激动地说。
“薇薇,谢谢你!”方菲感动得眼眶湿润。
“谢什么,应该的!”薇薇说,“幸亏蔡权平时人品太差,得罪了人。张叔都离职了还回来提供线索,就是看不惯他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方菲颔首说:“先不管这些了。现在暂时解决了外忧,下一步的重中之重是做好债基的销售!”
“对,正好今天是15号,我跟您一起去主持本月的销售会议吧!”
薇薇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翻开记事本,打开笔记本电脑,像往常一样熟练地给所有销售经理发送了会议邀请。
要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古丽同样也召开过一次销售大会。在当时情况不明朗的时候,有一些立场不坚定的销售经理摇摆不定,想着投入副总的阵营保全自己的饭碗,也有方菲从新人开始就着手栽培的人,他们始终都坚信自己的上司表里如一,一定会清白而归。
以前那些立场不稳的人,正忐忑不安地步入灯火通明、宽敞高档的会议室,生怕被秋后算账。
方菲早早就坐在了主席位上,一直等待着所有参与者入会。脚步声不断由远及近地传来,她的目光坦然地扫过每一个来者。仿佛有一抹灿烂的朝阳光照在身上,每位来者的心中暖意顿起。
还差五分钟开会,全部人员都已到场。方菲站起身来,微笑着扫视了全场一周。有的人带着欣喜的神色,迎接她的归来;有的人脸上挂着虚假的浅笑,目光躲闪。
如此一来,谁是人,谁是鬼,方菲心中自是清清楚楚。这些基金销售经理至少有三年以上的工作经验,手里已经积累了相当规模的资源,表达能力更不在话下,没有一个不是人精。但越聪明的人越明白,那些看来是捷径的快速弯道,通往的恐怕是万丈深渊。
方菲认真坚决地说:“最近公司发生了一些事,但并不影响正常运营,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放下心理包袱。我对事不对人,知道大家都有难处,也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踏实做出业绩的员工。”
部分人心头的大石头这才落地,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而那些原本就忠心耿耿的下属则更加骄傲:人都是向往光明的,再多的利诱,也比不上实干上升来得踏实。
方菲一向不喜内斗,与其让劣币驱逐良币,何不直接栽培良人?
散会后,她对薇薇说:“现在我的体力大不如前,管理团队、策划执行项目,还需要一个好帮手。我回来就让刘经理去物色人选了,听说今天有不少合适的内部人员在应聘。不如你去帮我过过眼?”
“行!”
因为都是总部的人员,面试非常方便。
下班前,薇薇就带来了喜讯:“需要您面试的人筛选出来了,需要您再定夺一下。”
去往面试办公室的路上,方菲边走边问:“都有谁啊?”
薇薇手持三份简历说:“一位是我们竞对公司丰林基金的前金牌销售经理朱悦,刚跳槽来我们这边做了半年;另一位是有多年一级市场经验的分析师郎乾,虽然跨界了,但悟性很好,为人正直;第三位是刚进来三个月的管培生兰庭,本科法律专业,毕业后去斯坦福经济学院读了金融硕士,会三国语言,头脑非常聪明,是兰氏地产的继承人。”
言毕,她将这些简历递了过去。
方菲好奇地问:“继承人为什么不去自己家开的公司?”
“这个问题,您待会儿面试的时候问他吧,他说想亲口告诉您。”薇薇调皮地卖了个关子。
“我?”
“是的,他说您是最让他敬佩的两个管理人之一。”
“还有一个是谁?”
“他母亲——兰氏地产的董事长兰漪。”
方菲笑着说:“真有意思。希望能有缘分一起共事吧。”
记者把在派出所拍的照片带回编辑部,此时正一张张地浏览着。
一个财经版的同事看了一眼,便停住了脚步。
“这不是方菲吗?这是在哪儿?她还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谁是方菲?”记者意外极了。
“你也太不关心咱财经版了。她就是通达基金的总经理啊!上升速度最快的业界女强人。”
“就是上次占了财经版三页副刊、穿一身名牌套装、被你们采访了半天的女人?”记者回忆起在派出所里看到的那一幕,感到难以置信。
一个是撒泼的女市民,一个是衣着光鲜的金融精英,前后反差也太大了。
财经记者继续深入剖析:“听说前不久她被经侦大队带走调查了,最近才放出来,现在这是又出什么事了?公司纠纷?”
记者没想到无意中挖到宝了,得意至极:“狗血家事!她爸伙同她后妈骗了她三百多万!”
“哟!”财经版记者瞪大双眼,布满血丝的双眼因兴奋变得更红了,“这条新闻要火,大家一起合作,你写事件,我给你提供背景资料。”
此时,当事人方菲正在面试办公室中跟三位面试者逐一畅谈着。
工作层面的事情,其他同事已经问过了,所以方菲故意提出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比如:“你平时下班后喜欢干什么?”
这样做的目的是根据对方的反应来推测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当面试者看到扎着爱马仕围巾、时尚漂亮的女上司时,往往会随心所欲地侃侃而谈,殊不知言多必失。
“我一般会喝一杯,放松一下,然后打听一些情报,应对明天的挑战。”
第一位面试者是朱悦,一头被摩丝塑形的短卷发,五官精致,漂亮得像美型演员。
“情报?看来你人脉甚广。”方菲微笑着回答。
“人脉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换罢了。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不要踩过界。”
“何谓踩过界呢?”方菲对这种粤式口头语感觉亲切。
“第一,自己要有利用价值;第二,不要过度开采对方的资源。”
他是一个可用之材,但未必甘心做一个助理。方菲干脆利落地得出结论。
下一个面试者是脸色苍白的分析师郎乾。
“下班后,我回家会看一下行业的最新信息,然后更新一下我的微博,把今天的一些特殊走势复盘给粉丝看。”
方菲含笑说:“我看过你写的文章,观点很犀利,而且对一些不公正的现象批评得一针见血。”
郎乾推了一下眼镜,羞涩地笑了笑说:“我只是将不透明、不对等的信息,尽量暴露在公众面前,让他们可以得到帮助。这也是一个金融从业人员应有的社会责任感。”
听到这句话,方菲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
她心想:他很正直,是个外冷内热的刚直男人,做有主见的分析师或者基金经理都没有问题。如果是迂回变通、灵活应对各种各样的问题,恐怕就不行了。
下一个面试者是公子哥兰庭,长得干干净净的,气质高冷,尤其不说话的时候,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方总好!”浑厚的声音响起,同时脸上自然地泛起温暖的笑容。
面对同一个问题,兰庭注视着方菲的眼睛,说:“我会弹一会儿钢琴,做做运动,然后再看会儿书,练练演讲,不过最晚十一点我就会睡觉。”
“练演讲?你可以现场给我来一段吗?”
兰庭站起身来,用浑厚有力的声音,抑扬顿挫地演讲起来:“The brave men,living and dead,who struggled here,have consecrated it,far above our poor power to add or detract.”
“世人不会注意,也不会记住我们在这里说什么,但是他们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些英雄的行为。”兰庭接着有感情地翻译道。
蝉联多届演讲冠军的方菲也听懂了:“是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说》!”
“对,林肯认为,不分联邦军或邦联军,葛底斯堡阵亡将士的牺牲无一白费,国民殊死的战斗就是为了确保民有、民治、民享之政府当免于凋零。”兰庭的双眸闪闪发光。
“你很喜欢林肯?”方菲捕捉到了他那份炽热的感情。
“对,我小时候胆子很小,也不爱说话。后来听了林肯的故事,我才知道他虽然命运坎坷,却从未放弃、逃避自己的责任。当他成为总统,结束了南北战争后,本来可以功成身退,但为了推动人权的平等和自由,他尽心尽力为解放黑奴而奔走,最终被歹人刺死。”
兰庭心驰神往地紧握双拳,一股勇气和力量仿佛藤蔓一样从心底蔓延到了全身,他伸出右手说:“他是历史上最伟大的领袖!当之无愧!其实,您在通达从底层往上拼搏的经历,让我很敬佩。我来面试就是为了近距离地接触您,跟您学习管理经验。”
他星星一样明亮的眸子,仿佛让方菲看到了十年前那个虚心向她请教问题的申渊。他们都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也都对她投以欣赏的目光。
在这一瞬间,方菲感觉非常有安全感。兰庭还擅长法务,恰好弥补了她的不足,而两人惺惺相惜的感觉,也是彼此信任与合作的基础。
方菲走出房间,对李薇薇说:“我要兰庭做我的助理。”
“那个浓眉大眼的小鲜肉?”薇薇有点担心,“他虽然是海外名校毕业,但工作经验是最少的,这真的能行吗?”
“没关系。金牌销售朱悦更适合跟客户打交道,但耽于享乐,可以做古丽副总位置的储备人选。分析师郎乾才华出众,但太内向难以驾驭众人,适合做掌控基金的经理。兰庭虽然工作阅历浅,但素质优秀,谈吐有条理,具有无限潜能,是可塑之材。”
“那就提前祝你们合作愉快咯!”薇薇竖起了大拇指。
玻璃门突然“砰砰”地响起来,方菲抬头一看,原来是梁启尚,他是投资总监,也是蓝筹股基金经理。他曾担任过通达投资决策委员会主席,后又担任投资总监一职,从前年开始兼任基金经理。方菲的大学同学童无忌是他的爱人。方菲还是两人的媒人。
“哟,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了?”方菲放下手中的笔记本,悠哉地跟他寒暄。
踱进办公室的梁启尚却有点不自然地笑了:“我要离职了,手续今天办完,临走前来跟你道个别。”
“为什么?做得好好的。”方菲不解地问,“难道是无忌逼你跳槽?”
“是她的建议,但不是跳槽。”梁启尚赶紧摆手否定。
“她怪我一心只想着工作,对她的关心和陪伴太少了。辞职后,我想带她去旅游,休息一下,准备要个孩子,然后再重新考虑工作。”
方菲说:“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你在年终述职的时候还说,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只有对久期、信用、杠杆进行排兵布阵,对配置、交易进行合理布局,才能实现业绩最优化和波动最小化的多重目标。这么一走了之,岂不是浪费一身才华?”
方菲一语中的,一瞬间,梁启尚细长的小眼睛有些湿润。毕竟工作多年,他很快便恢复常态,说:“你也知道做我们这行的每天连轴转,身体早已被掏空,心理压力也大,偶尔休息一下也好。”
方菲不依不饶地问道:“你离职这事是策划已久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梁启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额角还渗出了汗。
“这时间掐得太好了,正好是你售出股票基金,将其赎回给投资人的时候。”方菲观察着他的表情,故意反问,“不会是被元启基金挖走了吧?”
“怎么会呢?真的是家庭问题,你也知道,无忌比我小十岁,我怕影响了夫妻感情,遗憾终生……要知道在老家,我这个年纪当爷爷的都有了。”说完,梁启尚用手背擦了擦汗。
“行,我也能理解。那以后常联系。”方菲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但经验丰富的老手离巢,肯定会给公司带来损失。
“常联系!有空我们两家一起出来吃饭。无忌念叨好久没跟我一起出去社交了。”
目送梁启尚走远后,方菲拨通了人事部赵玲的电话:“今天我面试过的郎乾,你可以推荐他去股票基金部,接手梁启尚的工作。”
“哦,这么年轻有为啊?”
赵玲不是第一次受方菲的委托四处跨部门输送人才了。
“一块美玉别浪费了。”方菲说,“往后也许还有更适合他的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