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酱料故事
  • 劳斯夫
  • 5020字
  • 2021-08-16 16:56:34

第四章 制造偶遇

一个大学完美宿舍的标配是:不学无术的土豪,清坚决绝的学霸,阅女如麻的情种,羞涩内敛的文青。安非自认单身穷汉,没钱不能泡妹,排除了俩身份,而谁是学习的好料子仍很难说,不过这年头文青是个贬义词,总和迂腐、自恋等品质沾边,这名头大方地让与浦野了,医学生当学霸才是主流。安非决定竞争下学霸的位置,这为他的后期发力提供了充分的理论依据,当然,这也是安非爱去图书馆的理由,但绝不是把自习据点挪到袁雪菁同一层的借口。

安非从图书馆电梯下行中途,偶遇袁雪菁搭乘,安非眼神接触的刹那又迅速避开,他害怕尴尬地搭讪,也怕眼里藏不住喜悦。没有令安非失望,电梯直到底层袁雪菁也没能认出这饭局上的“变态”,抑或不想搭理,安非倾向于后者,到底是庆幸与失落同在,安非从图书馆到食堂远远跟了一路。

安非发现袁雪菁并不仔细观察电梯里的人,很难打上招呼,她可能是脸盲,又可能是故意,一面之交本就属于可有可无的社交关系,加之那日聚餐前陪伴她的学长时而伴随出现,究竟是学习同伴还是男女朋友关系呢?谁又知道呢——那也只有洛芬知道。安非试图鼓动瞿麦请洛芬吃饭,以示对上次的不尊重赔罪,而瞿麦总以一句“关你屁事”回绝,安非不得已用班长的威严恐吓他,又以出饭钱的条件诱惑,终于促成了这次密会。

洛芬这人倒奇怪,她把地点约在老街一家酒吧。可安非记着只有一家酒吧是离汉大最近的,KTV越来越多了,像这样的传统的酒吧就很少了,只能躲在鱼龙混杂的老街最深处。洛芬说她在那里工作,工资也比KTV高不少,只交代他们去时要穿着时髦一点。大家都没经验,去之前安非和瞿麦说,得查查该怎么玩,浦野表示完全没必要,他是懂行的,跟着他就足够。为此,安非拿出了最花的格子衬衫,浦野穿得又红又绿的混乱配色,瞿麦买了荧光棒和假发,下边儿搭配的紫色健美裤。去的路上瞿麦还想到老街地摊买件豹纹的背心,被浦野制止住:“我们要显得潮,但不代表张扬,和大家差不多也就够了。”

三人寻了许久才识出洛芬,低音轰响、射灯交织中,黄头发、蜜色的嘴唇、又圆又亮的耳环,短裙包臀、婀娜猫步的洛芬踩着节奏迎面而来,仿佛从光影中幻化出来一般。浦野和瞿麦的颞肌瞬时变得无力,下巴几乎垂到胸口。倒是安非猛地想起班长身份来:“你在这里上班安全吗?你家里人不管吗?这形象妖得不像学生了,作为班长我非得要指教你一下。”

“十八岁过了,大班长,尤通知都没问,你瞎操啥心。你们自己穿的什么调调。什么,混搭?把老阿姨辈的上衣束进不良青年的裤衩里,你这是胡闹!”

这是家大型酒吧,洛芬有个远房亲戚在这儿做管理,洛芬说她只是坐前台打打杂,订位开酒她不管,偶尔忙不过来,她才下池子、翻卡座。她白天听课,只能晚上打工,有时候会把作业偷带过去做,但大多是陆英帮她完成,毕竟除学习以外的方面,陆英是她的跟屁虫。浦野和瞿麦去舞池里溜圈,正点会有舞者上台热舞,洛芬劝他们选个靠舞台的座位。既是腼腆也是嫌衣服丑,他们找了角落的卡座,和洛芬解释:“不看不看,就是图个热闹氛围,主要就是给你捧场……”

安非把洛芬拉到吧台,在一串英文酒名里点了杯最便宜的,找机会切入正题:“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兼职也没个人照应。”又试探着问:“怎么这会儿没了雪菁,闺密不是应该形影不离?”

“雪菁?大班长记性倒是好,我可就说过一次她的名字。怎么,有意思?人家可有心上人。”

“哪有,我就是关心你的生活嘛。她是你老乡?那她不陪你兼职,有其他什么爱好没?心上人是那个白净的书生气的学长?他在学校里看起来很老练,是上一届的?哪个专业?怎么认识的?”两人一来一回,洛芬斜觑着安非:“你怕是个没谈过对象的雏子吧。说起那人来雪菁眼里冒星星,同个系的,但细分的专业不同,雪菁是金融学,他是风险投资,据雪菁说,他大我们两级,本事挺厉害,再后面巴拉巴拉一通我也不懂。雪菁肯定是有好感,你还就算了吧,都是不同道的。”

“她手机号能给我不?”安非直接发问,并不关心洛芬对自己的评价,揿住按键让他的翻盖诺基亚手机常亮着,怕没记下,洛芬讲两遍会不耐烦。洛芬并不情愿,虽然她厌恶那学长,但出卖朋友她就暴露自己破坏了友谊。安非略失望,他学电影里把钞票压到酒杯下去找那俩小子,却发现他俩消失了,又喊洛芬来一起找人,最后在舞台最前面——两人半蹲着昂着头看姐姐们跳舞,假发滑到肩上都不自知,怎样也拉不走。洛芬一愣:“你们是来给我道歉赔罪的吗?”

那晚安非做了一梦,安非这人奇怪在,他确认迷上一个人的标准是依靠梦境,他相信潜意识这类说法。他这次梦到的竟是才认识三天的袁雪菁,这一梦,他甚至在哪里求婚、孩子的小名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梦到最后那个学长又出来坏事了。一早曲林称安非半夜说梦话了,安非猛一摸裤裆湿湿的,便问:“我说的什么?”

“你说,好爽啊。”曲林只是面无表情。

攻掠无主之地固然是方便,但有守门员在场的进球才显得更有质量,洛芬的劝退不足以吓倒安非,他对袁雪菁的渴望部分为赌气,部分为向舍友证明自己。安非感到时间紧迫,决定停止侦查和渗透,即刻发起第一轮冲锋。

身在图书馆,学习虽是第一要义,暗中窥视袁雪菁也不费力气,她喜欢早早地坐到窗台有风景的同一个位置。今天袁雪菁是独自自习,临近中午饭点,安非见她起身,快步走到电梯门提前进去等,袁雪菁突然半路拐弯去归还借阅书籍,又有三两同学进来,安非揿住开门键等待,电梯里同学渐渐不耐烦,眼见袁雪菁还不出现,安非刚要探身出来看,门被砰地合上,电梯返回底层。袁雪菁一来见电梯下行,直接走楼梯去了。

安非也毫不气馁。不论天热天冷,有课没课,安非都会第一个起床,等图书馆开门就进去占座,继续在图书馆执行学习和窥视的双重任务,寻求偶遇的机会。

周末图书馆人少,这次是个机会,又到午餐时,袁雪菁笑着拿起手机把弄了片刻,起身刚动,安非抢先去按下电梯等着,对电梯里等待下行的几位同学解释稍等片刻,倏地那位魔鬼般的学长不曾获求安非的批准,就这么走了进来,绅士地用手臂挡住电梯门等袁雪菁,而袁雪菁见此景则满脸甜意夸赞了句“你真好”。安非深深吸了一大口空气,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给憋了下去,可更出乎他所料的是,电梯里袁雪菁主动和他打了招呼,安非迫不及待讲“我们那天吃饭见过的”,袁雪菁“嗯”了声,沉默片刻安非又补了句“我是那个洛芬的——班长”,安非特地强调了“班长”两个字,又换回了袁雪菁一个“嗯”。安非小小地跳跃了下,大约离地一毫米的高度。

为了一个“嗨”两个“嗯”,安非整日亢奋。后来多天又不见那位惹人厌烦的学长,天气渐凉,但安非感觉春天快到了,发起第三次进攻。

袁雪菁开始并没注意到,安非逐渐坐到了与她相近的座位。安非喜欢观察她的坐态、走姿,喜欢趁她走动时用嗅器重温初次见面时那种久违的发香,她阅读的书和她接触的人,安非在脑中建立了以袁雪菁为关键词的数据库。直到近些时候安非占领了与袁雪菁相邻的座位,似乎是发觉了安非的刻意而为,袁雪菁倍感排斥。终于在某个明媚的早晨,袁雪菁爆发了属于女神的不满——安非仍在相同的座位熟练地放下他的书包,却罕见得到了袁雪菁的回应,轻轻一句“那个,我旁边有人了”震得安非一个踉跄。

安非悻悻提书包走开。袁雪菁本以为安非会离得远些,安心地自习,抬头间发现安非转到对面正对的座位又坐下了,袁雪菁虽是无奈,却也无法。事实上,对于这类日本小电影里尾行的变态,袁雪菁连大气都不敢喘声,同理,安非也是如此战战兢兢。他们互相都高估了对方。一桌之隔,隔着约一立方米的空气,包含了21%的氧气、78%的氮气、少量的二氧化碳和稀有气体,而比稀有气体更稀有的,是袁雪菁长发中四散的香味分子。一想到二人吐息的二氧化碳分子能在同一片空气里碰撞、交换,安非便兴奋到自醉,而袁雪菁却只嗅到尴尬。

直到午餐时间,安非紧跟着袁雪菁进电梯,空气凝固般致使两人动弹不得,袁雪菁期待电梯赶快下行到底,安非则希望电梯悬停故障,做个四四方方的婚房。不一会儿,电梯门开似发令枪响,袁雪菁冲出去,却撞上刚欲进门的学长,学长捉奸般诧异地发问,两人才回魂一般发现忘按楼层,于是袁雪菁的指腹瞬间揿住了“1”键,而安非的指腹揿住了袁雪菁的指甲盖,随之两人又触电似的回缩。学长的余光瞬间瞪了安非。出了电梯,学长领着袁雪菁快步前进,他们以为甩掉了安非,但安非的耳朵向来是跑在身体前面的。学长欲言又止,袁雪菁忙解释:“刚才那人是医大的,我那个好朋友叫洛芬的班上的,你见过。”学长便嘲讽道:“不是我说,干吗非要跟医大的玩到一起,他们品质不坏,但是迂得很。每年都来一批,还送到外面来放养,说好听点叫交流,说白了就是来参观旅游的,蹭点教学资源罢了。你要是觉得是将来求医问药要有求于人,大可找我们这儿正经医学部的,我有好兄弟在那里……”学长仍吐槽着,袁雪菁回头觉察安非竟还在,拱了下手臂让他停嘴。

学长又白了安非一眼。除此学长排外歧视式的言论,某次晚自习的意外,也助安非动摇了洛芬的态度。

大一年级,医大生要求强制晚自习,汉大特地辟了几间自习教室,安非的整班集齐,除了洛芬,安非不愿追究她。

而曲林竟然在桌肚里用步步高学习机看起小电影。耳机只供两人听声,曲林把声音外放出来,女生们先是诧异,继而了解到他们是在利用视频提前预习“人体生殖系统”。久之,妨碍到一些女生自习,她们开始面露厌恶,要求曲林关外放。

课间,安非收到尤通知的短信,让他带着班上几个男生到教师休息室来。陆英这才冲来告诫他们,尤通知一直在窗台外盯着,她们忍着笑使眼色——尤通知从医大过来突击检查纪律,本就是查查逃晚自习,没想过这一出,四人团被拎出来批评,尤通知讲了半小时的八荣八耻,竟然忽略了数人头,无意间却给洛芬打了掩护。最后学习机还是被没收了,称看表现再还他们。

虽是乌龙,安非也把洛芬欠的这个人情记在账上。转眼,夜晚宿舍里吃火锅,四人团邀请洛芬爬墙进男生宿舍楼,共话安非情事。

浦野把房顶的烟雾报警器用湿毛巾扎起来,安非拿小锅煮底料,水沸,肉、菜、菇、面,一拂而下,接着开始他的开场表演——虚张声势地总结今日的突破,他形神俱佳地描绘如何与袁雪菁产生肢体接触,充满了夸张的动作。瞿麦则直截了当地评价:“两次白眼换回指甲盖大小的肉体接触,你要是买块猪皮回来枕着做春梦,我们半夜就得被哈喇子淹死。”而浦野更是神句频出:“我记得哪本医学生写的书,是这样说的——在征得对方同意之前,请不要用眼神把人家肉体烧红,使人面颊滚烫。你这样就暴露得未免太早,泡妹的手段太低级了。”

接着,安非向洛芬挑明了对袁雪菁所谓学长的态度,也预备着这招不灵就以通报辅导员她偷偷去混夜场兼职的事儿做把柄,逼其就范。

“所谓的人模狗样的学长,他就是这么说的,当你好闺密的面。”安非先跟洛芬告状。洛芬忿忿拍桌:“凭什么,赤裸裸的歧视,我们是占用资源的游客?还正经医学院,高考都差不多的分数,耀武扬威什么玩意儿!”一向冷静的浦野也吃了壶酸醋,他本想着努力结交些汉大的同学,也一反常态批斗起来:“他们整个医学院就是闭门造车的笑话,占个985的名头,录取分数也最低,都是被调剂的和等着转专业的非医之徒,哪里来的正经。”

在对战那位学长的阵势上,安非还未撕破脸皮就迅速赢得洛芬的支持,拉拢一个稳固的内线才是挖墙脚的第一步。但洛芬依旧坚守原则,只是承诺在不违背袁雪菁心意、不刻意破坏他人感情的情况下,她会极尽褒贬之能事,撮合他和袁雪菁,封印好色学长的不轨之心。

曲林进来插话:“别老想些不着调的,快期末了,我寒假回家要更新片库的,你快把我的步步高搞回来吧。”

“他做个班长都icon成卵蛋,你别指望了。”瞿麦开始用激将法。

安非一想目的达成,情绪高涨更来了劲,假意拨通号码,把他的诺基亚听音孔凑到耳边:“喂,小尤吗?你记得曲总有个东西落在你那儿吗?曲总通知你明天送回,你可记住?”

可安非话出一半,电话真就震响安非耳朵,真的就是尤通知。这下安非整理好情绪才敢接通:“尤老师好,我在,不忙,您说,没事,我都行,都听您的。是是是,您说得对,这个是我做得不好,我下次改正……”众人开吃,吃相陶醉,筷子夹菜到安非面前诱惑,曲林尖起嗓子娇喘叫着,凑到安非那里声声“哥哥”酥麻,安非惊得从凳子直跳上阳台去接听,众人趁机把牛羊卷捞得精光,只留些白菜叶。

原是尤通知又犯老毛病——临时通知所有班长和团支书回医大,参加最后一次的班团例会,俗称“马屁会”。安非实在不舍得花费时间坐校际班车回医大开马屁会,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美丽的早晨应该用于和袁雪菁巩固感情,安非自认为在和那位学长进行F1赛车,学长依然跑圈,而他在进站保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