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贯穿了心脏。”
“即使你把她放进‘这种’容器里,也无法阻挡死亡的到来。”
这里是下水道的极深处。
在很久之前,这里曾是一处避难所。后来,这里成了某些人的秘密基地。
最近一次使用这里的人,从正面刺穿了一位少女的心脏。
江暐没有回头,于是他没能看见来者的模样。下水道的阴湿气息弥散在空间的各处,血腥气与腐臭交杂,不断滴落的水珠则有节奏地打乱着他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一想法。
……做不到冷静。
阖上眼的她表情恬静,如同只是睡着了一样。
但江暐无法忽视那个巨大的伤口,他的手掌上还满是血温热的触感。
那具逐渐冰凉的身体无力地向下滑落,他却无计可施。
于是他没有问来者是谁,只是默默地,默默地看着她。
“普通来说,她已经没救了。大脑彻底停止工作后,灵魂离开躯体也只是时间问题。”
“‘普通’来说。”
江暐花了几秒去意识到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但他已经过于疲惫了,疲惫到转身去质问,去哀求,去思考更深层次缘由的力气都没有。
来者大概是蹲了下来,而后将一把银色的小刀放在了坐着的他的手上。
“你被‘命运’指引,来到了此处。而此处刻印着一道能够改变一切的结阵。”
“你知道怎么开启它。”
江暐垂下头,目光的焦点逐渐聚在那把小刀上。平心而论,它很精致,却又看得出手工制作的粗糙。
究竟是怎样的材质,才能让它在这种环境里还散发出微朦的光亮呢?
江暐的嘴角向上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将刀刃沿着左手手掌的掌纹一划。
血与血交融,两人的血逐渐沉降,与下水道的污水分离开来。
江暐丢下小刀,将右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几下,随后握住了她的手。
包裹了她全身的寒霜开始向着江暐生长,但他不避也不逃。
“把你的愿望说来听听吧。”
来者如此说道。
“无论什么愿望,我都帮你实现。”
寒霜蒙上了江暐的双眼,在紧闭的黑暗里,他似乎看见了一片茫茫的冻原。
冻原,所有的冰都在燃烧,天空中挂着他从未见识过的银白色的满月。
月色下是无数的梦,冻原里的生灵无不在梦中露出甜美的笑容。
笑容昭示着安宁,安宁蕴藏着静谧。
而静谧如寒霜蔓延。
——在此之前,江暐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希望,能和她再玩一场游戏。”
“结束后,她便能够醒过来,继续笑着,过幸福的生活……”
在听到答复前,他便已经成为了一座晶莹的冰雕。但这些银白色的冷晶并未停下脚步,它们不断地侵蚀着四周,空气中的腐臭也被冻结而跌落在地,只剩下四处飘落的白色碎屑。
而来者早已不见踪影,银白色的小刀也失去了踪迹。
仿佛从一开始,除了紧握着手的二人外,便再无人前来此处。
【启动指令已接收】
【序列号确认中……确认完毕】
【第一号与第九百九十九号项目重启中……重启失败】
【正在调整处理器运行速度】
【正在确认处理器运行状态】
【正在搜索处理器覆盖范围】
【第二号至第九百九十八号项目重启完毕】
【正在播放预置影像……】
……
那一天的傍晚平平无奇。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阮献琛回到了自己借宿的酒吧。隐藏在小巷深处的这个建筑,酒吧部分只占据一楼,二楼有着不少间客房。
她的搭档温乙未则回来得晚了些,身上带着下水道的腐臭味,酒吧的楼老板在他一进门那会儿就皱起了眉头,满脸嫌恶。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阮献琛虽然没表现得很明显,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退开了几步。
“……还不是因为委托。”
温乙未可能是因为在恶臭的环境中待久了,对自己身上的味道什么表示也没有,“……我回来的时候还因为这个被监管所的人缠上了,花了好大力气解释才脱身。”
“你辛苦了……”阮献琛想起了早上前来的委托人那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心有余悸地将感激之语说出了口。
“说起来,我在监管所里也听到了些有趣的事情。”温乙未将自己的大背包放在地面上,拉开拉链,在其中摸索了好一阵,“好像是探测到了什么异常波动,今晚就会全城通知。”
他将几块被白布包裹的石板拿了出来,阮献琛则心领神会地接过它们,将其摞成一叠收好。
“异常波动?”
“嗯,好像源头是地下,可能明后两天就会有搜查队去了吧。”
“……你今天在下水道,有遇到什么怪事吗?”阮献琛思索了一会儿,问道。
“没啊,除了一开始不太能接受味道之外,其他都还好。我估计源头应该不是下水道管道那种程度的地下,是更深的地方。”温乙未耸了耸肩,“我先上去了,楼老板看我的眼神好恐怖,我还是先把澡洗了吧。”
“那我就去把东西给委托人了。”阮献琛点了点头。
二人分别后,阮献琛便径直向着约好的咖啡厅走去。从玻璃窗外便能看见早上的委托人正焦急地等候在桌边。她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呼出。挂上笑容,她快步走到委托人的面前。
“!”
还不待她开口说话,委托人便一把抢过白布包裹着的东西。她的表情由惊喜转变为愤怒只用了短短几秒,阮献琛看着她,只来得及在心里感叹人的情绪居然能如此大起大落。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她深褐色的长发凌乱,披着的外套也破旧不堪。被那双棕色的眸子满是怒火地盯着,阮献琛却只觉得悲哀。
“……您只要我们在固定范围内找‘遗物’,我和我的搭档搜索了一天,也只找到这些……”
“不是这个……”
女人无力地瘫坐在座位上,双手掩面。
“找不到,那人就不会回来,明明只差最后一步了……果然还是得我自己去,不能靠别人,由我自己去找那人最后留下的东西——!”
她喃喃自语着,阮献琛则从这些字句中明白了一点:自己不该继续留在这里了。
报酬已经事先付过,于是她悄悄地离开了咖啡厅。
这一天的傍晚平平无奇。
太阳西沉,天空中,淡黄的月牙显现出身姿。
阮献琛没有直奔那间小小的酒吧,她少有地在桥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感受着黄昏时分的风,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城市的一切一如既往。
……是的,本该如此。
黎历5027年,8月31日。
9月的前一天,夏季的最后一天。
阮献琛的手机开始振动,她疑惑地将目光从河面移开。
随后,听见了那个阔别已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