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幕

两天。

整整两天。

陆小凤还是没有从万梅山庄的密室出来。

如果不是叶子说以陆小凤的功力，消化起来起码还要几天，花满楼恐怕已经忍不住冲进去了。

这两天里，叶子也没有闲着。她一直在忙着花满楼眼睛的事情。

根据碧落扫描过来的数据，花满楼的眼睛是由于遭受外物侵蚀而损毁了眼角膜。而且由于当时太小，又加上这么多年过去，眼睛周围的血管和经脉也已经完全堵塞。

如果是在龙门，这只是个一般的疾病。一支细胞重生液就可以解决了。

可问题也就在这里。她当时根本就不知道小蔓会把她传到这个时空。而她自己更是用不着细胞重生液那种东西。自然也就没想过要带。

小蔓这个莽撞鬼就更不可能了。

“黄泉，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叶子揉揉额角，显的很是疲倦。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给他换眼睛。”

“换眼睛……”叶子苦笑道，“就算我的身体可以借给你，就算你能为他实行手术。可是你认为他会同意吗？”

她摇头道：“别说需要一双鲜活的眼睛，就算是从死人身上换过来，他也不会同意的。”

叶子的声音透着沮丧：“我现在才发现，自己真的是一无是处。如果我是白月多好，就可以自己配置细胞重生液。可我偏偏是叶红泪。一个失却了全部仙力，沦落到只能施咒，画符，制毒，炼丹的妖魄。空有一身歧黄之术，可又有什么用？还是治不好他的眼睛。”

“主人……”黄泉叹息了一声。花满楼这个人，它也多少了解。换眼睛这种事情，不是一定，而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黄泉没有再说话，他最终还是陷入了沉默。

园中。

花满楼正坐在亭内，听不远处的西门吹雪练剑。

西门吹雪在那里练练停停，好好的一招剑势硬是被他拆的七零八落。片刻他收了剑，兀自在那里念叨了一句：“到底是怎样的呢？”然后又接着开始了断断续续的剑势。

如此反反复复了多次，花满楼终于忍不住道：“万梅山庄梅花之美，人间少有，若庄主能多领略领略，这杀气自然就能渐渐消失于无形。”

西门吹雪冷冷道：“梅花虽美，又怎能比的上杀人时的血花？当你的剑刺入喉咙，眼看着血花在你的剑身绽开，你就能看的见那瞬间的灿烂辉煌，就会知道那种美绝对是任何事都比不上的。”

花满搂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你是怎么会练成那种剑法的了。你真的是将杀人当作了一件神圣而美丽的事情。而且已经将生命都奉献给了这件事。只有杀人时你才算活着。”

末了又加了一句道：“幸好你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这世间永远都有杀不尽的背信弃义之人。”

西门吹雪看了花满楼一眼，两人同时笑了。

“我给你剑歌是为让你领悟其中的意境。并没有叫你去学其中的剑势。”叶子突然出现在西门吹雪身边。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来的。却同时惊了花满楼和西门吹雪一跳。

她一把夺过西门吹雪手里的剑道：“你没听见它在哭吗？青莲剑歌的剑势根本就不适合你的剑。我以为你会明白。结果却是你根本就没有明白。你要做到的就是从青莲剑歌中找到剑的意念。”

西门吹雪道：“剑……的意念？”

叶子摇头道：“连剑意都不知道？我还真是高看了你。你根本就不懂得剑。如果鱼肠妹妹在这里，她一定会杀了你为你的剑抱屈。”

所有知道西门吹雪的人，都知道他不但是用剑高手更是爱剑如命。可现在这个爱剑如命的人却被人斥责为不懂剑。

“我不懂剑？”西门吹雪的手在发颤。他几乎有了杀人的冲动。

叶子冷眼看着他，手中的剑忽然脱离了她的掌控，自己飞了起来。

铮——

伴随着一声清越的长鸣，一道白色的剑气如划破长空的闪电，从西门吹雪的脸颊划过。

西门吹雪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根本就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脸上便是一凉。

“叶子……”花满楼闻到了空中的血腥味道，忍不住出声，“别动气。”

叶子当然要动气。她本来就在为花满楼的眼睛烦恼。结果一路走来却又正好看到西门吹雪在练习青莲剑势。

“我当初是怎么交代你的？你根本就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叶子冷冷的看着西门吹雪，“如果不是你的剑对你有情，刚才你早就死了。

血，一滴滴从西门吹雪的脸上滴落。他这才惊觉到自己竟然已经受了伤？

“这便是剑意？”西门吹雪凝视着悬浮在眼前的长剑，却突然发现这把陪伴了他至今的剑竟然是如此陌生。他似乎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它。

叶子却淡淡道：“这不是剑意。是御剑之术。你什么时候心中有剑，达到以身化剑的境界，自然就会领会剑意。”

“以身化剑。又是以身化剑。到底要怎样才能做到？”西门吹雪平板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烦躁。淡淡的杀气从他的身上开始透漏。

这时悬在他面前的剑竟然微不可查的颤了颤。

叶子忍不住轻咦了一声。

“主人。”黄泉在她的意念里出声道，“西门吹雪走的本就是杀道。你给他青莲剑歌恐怕只会令他走上弯路。”

叶子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杀道一途千重万难，不是那么容易过的。就怕到头来反害得他灰飞湮灭。我给他青莲剑歌为的就是让他稳固自己的杀心。虽然会令他走不少弯路，但也安全的多。”

黄泉沉吟道：“话虽如此，但是，就怕他领悟不成，反毁了自己的杀道。而且他的杀道似乎已经有了一丝意的存在。”

“我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已经初窥杀道。是我考虑不周。”这会儿叶子的怒气渐渐的消了，她想了想，终于对西门吹雪道：“你走的是杀道，而且已经初具其形。这青莲剑歌的确是不适合你了。”

从翠月玲珑里找出了一块玉薄，她接着道：“这是血月残天剑的剑诀。是一本以杀入道的上古奇书。它才是最适合你的。”

“但我要提醒你的是——”叶子看着西门吹雪的目光突然变的很凝重：“杀道一途困难重重，尤其是这血月残天剑，功法极其逆天。从古至今除了杀星霜夜舞，凡是修炼过它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抵御得了它杀戮之心的影响，最终都在天劫之下被打的魂飞魄散。

“你一旦修炼，将要面对的就是千难万险。稍有不慎便会和那些前人一样落得形神俱灭。要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吧。”

西门吹雪眸中透出前所未有的光亮，他看着叶子没有说话，却从怀中掏出了青莲剑歌。

看到对方丝毫没有犹豫的动作，叶子就知他已经做了选择。可她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才将刻了血月残天剑剑诀的玉薄递到了西门吹雪手中，同时收回了青莲剑歌。

只是不知道霜夜舞在知道她将这部剑诀给了西门吹雪后，究竟会是什么表情。

“你好自为之吧。”叶子摇摇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血月残天剑果然是最适合西门吹雪的。

入手才不过一个时辰，他就已将血月残天的意境领悟了一层。虽不能将杀气全部收敛，但却已经可以聚气成丝，将其控制到一定范围。在他周围，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丝丝血色的剑气在不停的缭绕。

花满楼站在叶子的身侧，他很明显的感觉到西门吹雪的杀气少了很多。也敏锐的察觉到叶子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忍不住道：“方才你可是心情不好？”

叶子叹了口气道：“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若不是心情不好，你是绝对不会发那么大的火气的，甚至还差一点就杀了他。”花满楼沉默了片刻又道：“可是因为我的眼睛？”

叶子沉吟了半晌才道：“我本来是有几种法子可以治好你的眼睛的。可是却由于条件所限，几乎都无法施展。唯有一种可以用，可我却又不能用。”

花满楼道：“什么法子？”

叶子看着花满楼慢慢道：“换眼睛。”

花满楼没有说话。

叶子接着道：“你知不知道，我原是想打晕你的。”

花满楼道：“可你却没有这么做。”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同意的。我不想你不愉快。”叶子笑了，笑的很无奈，“所以我才烦恼。明明可以治好你的眼睛，可我却不能动手。”

“你错了。”花满楼摇头，“就算你真的那么做了。我也不会生你的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你是不会生气。却会永远的从我眼前消失。”叶子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说实话，只要能治好你的眼睛，你生我的气也好，不原谅我也好，甚至是恨我也好，哪怕就是永远不再见我也可以。”

“叶子……”花满楼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又该说什么。他转过身，差一点就忍不住想将面前的人拥进怀里。她的心思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正是因为顾及了他的感受。每次都说他只为别人，可他的叶子，又何尝不是这样？

远处，西门吹雪的剑气荡起漫天的梅花……

转眼。

已入夜。

陆小凤终于走出了密室。

闭关了两天三夜，他出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吃的。

“饿死我了。”陆小凤对着桌上刚上来的烧鸡正要下手，却被叶子一筷子给打得缩了回去。

他立刻大叫道：“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都快要饿死了，你还不让我吃。”

叶子一指花满楼的右边道：“你的在那里。”

陆小凤远远的望了一眼，差点连下巴都掉了，他指着桌上那一堆白色的东西道：“馒头？稀饭？不会吧，你就让我吃这个啊？”

花满楼在一旁听得摇头失笑道：“就是因为知道你饿了两天，所以叶子才下厨房特意给你准备了这个。我的建议是，你先尝一口，然后再决定是吃还是不吃。”

花满楼的话音刚落，西门吹雪竟也在一旁冷冷接口道：“你不要就给我。我刚才只吃了两个，不够。”

他说着就要伸手过去。吓的陆小凤连忙跳过去端了盘子道：“行了，我知道你们为我好。我吃。”

连花满楼和西门吹雪都吃过了……

陆小凤点点头，用手指捏起一个，却发现要比馒头小了很多，不由嘀咕了一句道：‘这么小。’说完就将其丢进了口中。

东西方一入口还没来得及嚼，一股糯软的甜味就散发开来在其间化成了液体。鼻间更是充满了淡淡的梅花香气。

陆小凤砸巴了一下嘴巴，又拿起一个，同样入口即化。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是的味道更加浓郁而且还带着淡淡的酒香。

难道每个都不一样？陆小凤又拿了一个塞进嘴里，这回是凉凉的茶香。果然是又变了味道。

很快，满满的一盘子就见了底。

陆小凤摸摸嘴巴，道：“入口即化，细腻柔滑。而且九个包子，竟然吃出了六十六种味道。好手艺。”

他将盘子放回了桌上，这回再也不用人说，自己就端起面前的碗，只几口就喝了个底朝天。

叶子见状忍不住道：“下次我一定放条鲫鱼进去。卡不死你。”

陆小凤大笑道：“那我就找花满楼一起吃，到时候就怕你舍不得。”

花满楼也笑了。正要说话，笑容却又突然僵在了脸上。

陆小凤道：“怎么了？”

花满楼没有回答，似乎也没有听到他的话，他的样子就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接着他忽然站了起来，然后朝万梅山庄外走去。

叶子心中一凛，知道花满楼一定是听到了上官飞燕的歌声。当下迅速跟了上去。

陆小凤看了看满桌的菜，叹了口气也只好跟了上去。

桌前，只剩西门吹雪独自还坐在那里饮酒。

夜色很黯，星月也不明亮。

翻过一座山坡。忽然间，陆小凤也听到了一阵飘渺的歌声，带着种淡淡的忧郁，美的令人心碎。

歌词也是凄凉美丽而动人的，但陆小凤并没有仔细去听那歌词。因为他不但发现花满楼的神情奇怪，就连叶子的神情也很奇怪。

他忍不住道：“你们听过这首歌？”

花满楼道：“我没听过这首歌，但我却听过这个唱歌的声音。”

陆小凤道：“谁？”

叶子道：“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陆小凤惊道，“她不是失踪了么？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在这月夜的荒山里唱这么哀怨凄凉的歌？难道她是被人抓来的？”

叶子道：“去了就知道了。”

黑夜中出现了闪烁的火光。歌声正是从那火光闪现处传来的。

花满楼突然闪动身影，朝那边飞去。他虽然看不见那闪烁的火光，但他飞掠的方向却没有错。

火光越来越近，陆小凤已经可以分辨出那是一间小小的庙宇。供奉的不知是山神还是土地？

就在这时，歌声却突然停顿。天地间刹那间说不出的空虚寂静。

花满楼道：“她走了。”

火光还在，阴森森的山庙里，却已看不见人影。只有黑脸的山神提着钢鞭，跨着猛虎。在逐渐黯淡的火光下看来，说不出的面目狰狞。

在它前面油漆剥落的神案上，有个破旧的铜盆。盆中盛满了清水，水上漂浮着一屡乌丝。

花满楼道：“你们在看什么？”

陆小凤道：“桌上有一盆水。水里还有几根头发。”

他捞起了那一屡发丝。很柔软，上面还残留着少女特有的发香。

“是女人的头发。”陆小凤看向花满楼和叶子道，“看样子，刚才正好有女孩子在这里一面唱歌，一面同时又用这盆水做镜给自己梳头。但现在她的人却不见了。”

花满楼慢慢的点点头。

叶子在旁边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心里终于落下了一块大石。他既对上官飞燕无情，自然便不会再受她的伤害。

不过，似乎也是由于她的介入，事情有了不一样的发展。

首先是上万梅山庄的路上，他们并没有遇到萧秋雨，也不知他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而这歌声也要比原来的晚了两天。

也不知道以后的事情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受到影响。

叶子心中叹了口气，她并无意去改变什么。只求花满楼安好。

山风很大，吹的庙中的火光一阵摇曳，光线刹时变的有些明暗不定。

叶子盯着庙中的山神像，知道它很快就会碎裂坍塌。

而真正的好戏也就从这里开始。

不过，她现在就有些等不及了。在这样一个荒山野岭，她实在是没有好心情去慢慢的等一个死人出现。

所以她伸出手，对着山神像弹出了一缕指风。

轰——

山神像分崩离溃。瞬间就在她的指下提前解体。

尘土弥漫中，陆小凤发现在山神像背后的墙壁上有一个人挂在半空。

一个死人。身上的血迹还没有干。一对判官笔从他的胸膛上穿了进去，就那样将他钉在了墙上。上面还飘扬着两块如同招魂幡一样的黄麻布。

“以血怀血！”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榜样！”

两句话，都用鲜血写就，血迹似已干透。

“独孤方。”陆小凤不用看墙上人的脸就知道死的是谁。

只是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又为什么会死在这里？不单是他，还有上官飞燕，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人是她杀的？可是人如果真的是她杀的，那她又为什么要杀他？

陆小凤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只好道：“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现在的事情简直就是毫无头绪。”

“也好。”花满楼点头，“这山神像明显是被人用内力震碎了，这死人当然也是摆在这里为了让我们看的。对方肯定还会有后招，我们又何必去费那个脑筋。”说完，他拉着叶子就朝庙门走去。

才走了两步，花满楼就发现跟在他身后的叶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花满楼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停了下来。

陆小凤却看到叶子竟然回头对着墙上的死人露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

然后像是自语，又像是对着墙上的死人说话一样，兀自说了一句：“为什么总有些人好好的活人不当，偏偏就喜欢做死人呢？”

以花满楼的耳力，这句话他自然也是听见了。他皱了皱眉，沉思了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拉了叶子头也不回的出了小庙。

身后，紧随而来的陆小凤亦是被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弄的满腹疑惑。

三人一路前行，没有回去万梅山庄。却是到了一家山野小店。

这里的酒并不好。却并不妨碍陆小凤的兴致。

他用筷子敲着酒杯，唱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歌唱的并不好听。而且是反反复复的唱着。唱来唱去只有这么两句。

他唱一遍，花满楼就喝一杯。后者终于忍不住道：“我并不是说你唱的不好，但你能不能换两句唱唱？”

“我想他肯定是只会这么两句。”叶子忍不住笑了，她看向陆小凤道，“我说的可对？”

陆小凤叹了口气。

花满楼也笑了：“别人都说陆小凤惊才绝艳，聪明绝顶。无论什么样的武功，一学就会。可你唱起歌来，却实在是比驴子还笨。”

陆小凤放下了筷子道：“你们若嫌我唱的不好听，你们自己为什么不唱？”

花满楼笑了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高声而歌：“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细着诸好处，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叶子低头浅浅一笑，轻轻唱道：

“望酒影醉看人间，尘世太多苦痛。我轻摇蒲扇别忧愁，生死掌握手中。挥神剑斩破红尘，驱魔道最是功。我倒行归隐山水中，不惹一丝凡庸。吹奏天上曲，仙乐朦胧。玉板声，唤醒一切错综。骨若白玉青葱，貌似初荷落虹。竹蓝花，恰似琼楼玉宫。问谁侠气如泓。看世间，欢笑悲痛。芳名千载何用。欢笑自在秋冬。我只求逍遥无穷。”

陆小凤大笑：“好一个逍遥无穷。”

花满楼也是抚杯轻笑。

夜已深，三人正喝的痛快。

叶子却突然放下酒杯，对陆小凤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你姑妈给你送山鸡来了。”

陆小凤闻言怔了怔道：“我姑妈？”

“你问他喽。”叶子冲着小店的门外一抬下巴。

门外的人一身猎户打扮。手里提着个竹蓝。篮子里装着的是只已经烤好的山鸡。

他走到陆小凤的跟前道：“你就是陆小凤陆大爷？”

陆小凤点点头：“我就是。不过我不是大爷，也没有姑妈。”

猎户道：“一定有的。”

“为什么？”

叶子笑道：“因为那位小姑娘花了五两银子买下了那只山鸡，又花了五两银子叫他送过来。”

猎户瞪大了眼睛道：“你怎么知道的？”

叶子又笑了：“我还知道她说她有个侄孙子叫花满楼。可对？”

猎户连连点头：“对对。她就是这么说的。”

陆小凤看着猎户失声道：“什么？这你也信？”

猎户苦笑道：“我本来也不相信，可是她说她年纪虽不大，辈分却很高。”

陆小凤看了看花满楼，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出来。

花满楼却笑了笑道：“不错，我的确是有这么样一位姑婆。”

猎户愣了愣道：“你就是花满楼？你今年已有五十多岁？”

花满楼道：“我保养的好，所以看起来年纪轻。”

猎户忍不住道：“要怎么保养，我……可不可以学？”

叶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也容易，他只不过每天吃五十条蚯蚓，二十条壁虎，外加三斤人肉。”

猎户闻言看着花满楼，连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然后他突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落荒而逃了。

陆小凤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花满楼笑着摇摇头转向叶子道：“你啊，真是顽劣。”

“我哪有啊。”叶子趴到花满楼的肩头，夺过他手里的酒杯道：“我不过是帮你把话说出来而已，难道那不是你本来就想说的？”

花满楼没有回答，俊美白皙的脸上却突然晕开了一片粉色，一双黑的眸子溢满幸福的光彩，笑容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陆小凤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他是真的已经爱上了身边这个叫叶子的女子。他从来不说，是因为他爱的深。爱的深，只因为他从未爱过。

而叶子，虽然她来历神秘，行为诡异，有时候就连他也完全摸不透她。但是他看得出来，这个女子对花满楼的爱，未必会比花满楼对她的情意少。

陆小凤看着笑意盈盈的叶子在饶有兴趣的盯着面红耳赤的花满楼。心中虽有些许失落，但却还是由衷的为他高兴。

“叶子。”花满楼终于忍不住转了转脸，以图躲开她的目光。

叶子突然失笑，鬼使神差的伸手捏了捏花满楼的脸道：“小楼你好可爱哦。竟然脸红了。”

饶是花满楼一向镇定自若，这下也终于是失了方寸，连脖子都红了。

陆小凤更是大笑着转身喝酒以示回避了。

叶子也是窘到了，脸色发红。她小心的看着花满楼，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只是扯扯他的袖子，轻声道：“对……对不起。”

花满楼覆上她的手，摇摇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然后指着左边的窗户道：“窗外偷听的家伙，要不要把她抓进来？”

陆小凤是何许人？听闻花满楼的话，立刻就飞身而起凌空一翻，推开了窗子。

窗外。一个梳着两条小辫的小女孩，正躲在那里捂着嘴偷笑。她的眼睛很大，样子也很是乖巧。

但是她看到陆小凤，却笑不出来了。

陆小凤揪着她的辫子，把她押了进来，对花满楼道：“就是这个小妖精，不但要做我的姑妈，还要做你的姑婆。”

她撅着嘴道：“人家只不过是说着玩的。就算你开不起玩笑，也不必拿我的辫子出气啊。”

花满楼笑道：“何况人家总算是花了十两银子请你。这山鸡的味道也不错，你就算不感激，也该对人家客气些。”

“就是，就是。”小女孩拍手道，“还是我这侄孙子有良心。总算是说了句公道话。”

“原来有良心的还是要比没良心的晚一辈。”陆小凤大笑着松开了手，小女孩立刻就像个小狐狸似的立刻就从他肋下溜开。

只可惜她溜的还不够快，陆小凤又揪住了她的辫子把她抓小鸡一样抓回来，按在椅子上，板起脸道：“我有句话要问你，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不许说谎。”

小女孩眨着眼，好像很委屈的样子：“我根本从来也没有说一句谎话。”

陆小凤道：“你现在说的这句就是谎话。”

小女孩似乎是生气了，大声道：“我说的话你既然连一句都不信你又何必跟我说话?”

陆小凤也知道跟这小妖精斗嘴是件多愚蠢的事，只好继续板起脸，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一直在后面跟着我们?”

小女孩道：“我根本没有跟你们，就算要跟，也跟不上。”

这句倒是真话。冷眼旁观的叶子几乎失笑。

陆小凤道：“那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小女孩道：“我知道你们要来找西门吹雪，所以就先来了！”

陆小凤惊讶道：“你一直在这里等?”

小女孩嘟了嘟嘴，模样有些委屈：“人家已经等了整整三天，衣服也没有换，澡也没有洗。身上都发臭了。你不信来闻闻看。”

叶子笑了起来，花满楼也笑了。陆小凤只好干咳了几声，道：“你等我们干什么?”

小女孩道：“因为我有件秘密，一定要告诉你。”

陆小凤道：“什么秘密?”

小女孩撇着嘴，又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忽然从身上拿出打造得很精巧的金燕子，递到陆小凤面前道：“你看。这就是我那天晚上在花园里找到的”

陆小凤看了看，却看不出这算是什么秘密。

小女孩又道：“这是我爹还没有我的时候，送给我姐姐的，我姐姐总是拿它当宝贝一样，用条金链子挂在身上．我要她借给我挂两天，她都死也不肯，但现在……现在却被我在地上捡到了。”

陆小凤道：“也许是她不小心掉在地上的。”

小女孩用力摇了摇头：“绝不会，这一定是人家在搬她的尸体时，无意间拉下来的。”

她眼睛里已有了泪光，像是很悲伤的样子，连声音都已有些嘶哑。

陆小风道：“难道你认为你姐姐已死了?”

小女孩咬着嘴唇，又用力点了点头，哽咽道：“我不但知道她已经死了．而且还知道是谁杀了她的。”

陆小凤道：“是谁?”

小女孩恨恨道：“就是我那个倒霉表姐。”

陆小凤诧道：“上官丹凤?”

小女孩道：“就是她，她不仅杀了我姐姐，而且还害死了萧秋雨，独孤方，和柳余恨。”

陆小凤更是惊诧，道：“这三个人全都是被她害死的?”

小女孩点点头，道：“我亲眼看见的，她跟柳余恨在一家客栈的屋里面．说着说着话，忽然用她的飞凤针一抬手就把柳余恨杀了，还把他的死尸藏在床底下。”

陆小凤叹了口气：“想不到求死不得的柳余恨，这次竟死得这么快。”

小女孩道：“飞凤针就是她拿手的独门暗器，见血封喉，毒得要命，我姐姐想必也就是被她这种暗器毒死的，却不知，她把我姐姐的死尸藏到哪里去了。”这句话没说完，她的泪，己流了下来。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这些话说得真是又合情又合理，简直完全跟真的一样，只可惜我还是连一句都不信。”

小女孩这次居然没有生气，只是流着泪：“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你……你……你根本已经被她迷住了。”

叶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道，哎呀，这个小姑娘怎么能这么有趣。

被叶子一笑，陆小风有些尴尬。他看着她，决心反而有些动摇，忍不住又问道：“她跟你姐姐也是表姐妹，为什么要害死你姐姐?”

小女孩咬着牙道：“谁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也许她一直都在恨我姐姐，因为我姐姐比她聪明，又比她漂亮。”

陆小凤道：“柳余恨呢?他岂非一直都在忠心耿耿的替她做事．她为什么要杀柳余恨?”

小女孩恨恨道：“像她这钟比毒蛇还毒的女人，连我姐姐她都能下得了毒手，还有什么人是她不能杀的?”

陆小凤叹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是……”

小女孩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她表面对我虽然好，其实从小就在背地里欺负我……”

陆小凤摇头，又有些不忍，他柔声道：“你若真的是在替你姐姐着急，现在就可以放心了，因为我知道她还没有死。”

小女孩咬着嘴唇，终于道：“可是她害死柳余恨的时候，我的确是亲眼在窗子外面看见的，因为……”她话没有说完，声音却突然停顿，整个人都已经呆住。

那个她亲眼所见已被上官丹凤藏到床底下的柳余恨，竟忽然又出现了。

夜雾凄迷，月色朦胧。

柳余恨正慢慢的从朦胧月光下走过来，走进了这小小的酒店。

他那狰狞丑恶的脸，在月光下看来，更是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可是他的神情却很安详，声音也很柔和，他看着小女孩道：“你在外面若已玩够了．就跟我回去吧，王爷特地要我来接你回去的。”

小女孩睁大了眼，吃惊道：“你……你没有死？”

柳余恨目中又掠过一抹悲伤之色，黯然道：“死。有时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小女孩道：“那我表姐呢?”

柳余恨道：“她也希望你快回去，你现在年纪还小，等你长大了些，再出来玩也不迟，你看你姐姐，现在她随便想到哪里去，都没有人会管她的。”

小女孩看着他．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忽然拉住陆小凤的手大叫道：“求求你千万不要让这个人带我回去。我情愿跟你走。”

柳余恨道：“那也得等你长大些，现在你还是个孩子，大人们有正事要做，你怎么能跟着去。”

外面传来车攒马嘶，一辆马车停在门外，正是陆小凤也坐过的那辆。

柳余恨道：“在车上好好的睡一觉，就到家了。”

小女孩终于要走了。大概是因为陆小凤对她的不信任，临出门的时候连头都没有回。

陆小凤看着她准备上马车，又看到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喃喃道：“本来明明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为什么总是喜欢说谎呢?”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忽然发现叶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正挡在柳余恨的面前。

柳余恨盯着叶子，心中生出警惕。能悄无声息的挡在他面前，定不是普通人。他抱了抱拳道：“请问姑娘，拦住在下的马车，有何见教？”

叶子看了柳余恨一眼，淡淡道：“既然已经死了，就该好好的回去躺着。跑出来吓什么人？我的徒弟也是你说带走就可以带走的吗？”说着转头对上到车门口的小女孩喝道：“还不过来。”

柳余恨脸色一变，手下正要有所动作，一股大力却已经扑面而来，直撞的他凌空飞出了足有三丈，却又未伤他分毫。

小女孩眼睛一亮，立刻从车上跳了下来，对着叶子拱手道：“师傅在上，雪儿有礼啦。”

叶子点点头，笑着摸摸雪儿的脑袋，对刚刚爬起来的柳余恨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雪儿这个小丫头我带走了。”

柳余恨看着上官雪儿屁颠屁颠的跟在叶子身后，想到刚才的那一下，不由心下骇然，江湖上何时又出了这等的高手？

他深知自己肯定不是对手，当下不再犹豫，立刻跳上马车，驾着向来路扬长而去。

陆小凤站在门口，见叶子和她身后的上官雪儿，忍不住摇头：“哎呀，你怎么就收了这么个鬼灵精做徒弟啊？”

上官雪儿闻言，瞪了他一眼道：“鬼灵精又怎么拉？说不定师傅就喜欢我这种鬼灵精做徒弟呢？是吧师傅？”

“对。雪儿最乖了。”叶子笑着揉揉上官雪儿的头发。

上官雪儿下巴一扬，对陆小凤得意道：“你看，师傅都说我最乖了。”

花满楼在一旁，闻言也忍不住笑了。惹的陆小凤怨道：“你还笑，有这么个爱撒谎又捣蛋的徒弟，以后有你这个当师公的受的。”

“陆小凤……”花满楼的神色透着无奈。这家伙又开始口无遮拦了。

“啊~原来你是师傅的男人啊。”上官雪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着花满楼拱手施礼道：“师公好。”

“……陆小凤！”花满楼闻此言，不由的轻叱了始作俑者一句，脸上刚刚才退去的红潮又极为迅速的染上了一层。但他却依旧还保持着几分镇定，对着上官雪儿微笑道，“若是你师傅同意，那你……便这么称呼我吧。”

叶子盯着他，足足半晌，终于问了一句：“不后悔？”

花满楼敛了神色，正容道：“不后悔。”

“当真？”

“当真。”

“我亦不悔。”叶子看着花满楼的眸子，只说了四个字。但这四个字无疑也是表明了她的心意。

花满楼笑了。

他一直都在笑。但是却从来没有哪次的笑容像现在这般的灿烂。陆小凤甚至都能从中嗅出一种甜甜的味道。

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啊。陆小凤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真是很嫉妒这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