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的名字叫......章鲫”朱维雍没有直接去会议室,而是绕道去了病房,他想看一看这个新来的病人。
白蛇院的病房都是单间的,朱维雍走进病房里,只有一个瘦小的老人模样的人,手拿一个古代花纹款式的金属水壶在有滋有味地喝茶。
朱维雍见章鲫没有回应,又提高了声调,大声说:“老叔!”
章鲫好像听到了,转头看着朱维雍,诡异地笑了笑,说:“呀!又来了一个医生。”
朱维雍作自我介绍:“我是医生的头头,我姓朱。”
章鲫的嘴角又向上翘了一点,说:“朱医生,那么你就是那个神医呀?”
朱维雍感觉有点尴尬,笑着说:“什么神医,治病如同打仗,最能打的一定不是将军。”
章鲫似乎有些失落,放下了手里的水壶,说:“那能治好病吗?”
朱维雍翻出病历,一边翻阅一边说:“说实话咱也没有什么把握。你知道,我们医生最讨厌那些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你这有糖尿病、高血压、冠心病......看起来尿酸也高,你有痛风吗?”
“中风?”章鲫说,“没有呀!我从来没有中风。”
朱维雍说:“是痛风!你的脚!你的脚有没有毛病。”
章鲫说:“中风应该是头疼,怎么会脚疼呢?”
朱维雍烦燥起来,直接掀开了章鲫的被子,露出双脚,只见章鲫的脚趾关节处有微微红肿,透过红色的皮肤底下可以看见关节微微地发黑,朱维雍确信,这是痛风的症状。
“大叔,你脚不疼的吗?”朱维雍问。
“偶尔有点疼,现在也有点疼。”章鲫说。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呢?”
“可是你刚刚说的是中风,中风是头疼,怎么会是脚疼呢?”
朱维雍不想争辩,转过话题:“大叔,你还吸毒的呀!”
“以前吸吸,现在不吸了。”
朱维雍继续问道:“看来你挺有故事的,看你的病历简直就是大起大落呀。”
章鲫正要说话,朱维雍立刻打断,说:“不用你说,我来替你讲故事。从前有一个农民,靠着出租自己的农田给一些当地的大农户挣钱,结果大概三十年前国企入股并购了全国所有的中小农业公司,让他收到的租金突然减少了一半,原本可以靠着租金过着滋润生活的他突然变得拮据,只能进城打工。可是他从小没读过多少书,自然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作。一时迷惘的他开始吸烟、酗酒,他还比别人多走一步——他还吸毒。”
章鲫眼神闪烁,怅然若失。朱维雍说的这些其实并不完全完全是章鲫的经历,而是一个时代的缩影。大约距今四十年前,中国成功发明“亚人工智能”,即只有特定领域用途的人工智能。当时人工智能共开发出了十三个,分别用于各个领域的信息管理。其中希波克拉底便是医学领域的人工智能,负责管理病历和数据监测。农业领域也有一个人工智能,名为“许行”。许行可以通过历年的农产品价格和销量数据来计算次年需要种植多少相应的农产品,兼顾了基本需求和多样性问题。为了统筹所有农田,农业部决定将全国所有的农田统一调配。于是当时有一大群私有的大型农企要么被收购,要么被控股。国家统一向农民租借土地耕种,其租金自然低于以往,尤其是被分配到种植经济收益较小的土地的农民,如果没有其他收入来源,温饱倒是能够保证,可是如果加上烟酒那就入不敷出了。曾经有一些反对的声音,但是这一切都是许行的计算结果,被认为是“合理的”。最后做出让步:如果农民愿意放弃土地的收益,去城市里工作,就可以和成里的一般劳工一样获得“一般劳工福利金”,还分配住所。一般劳工福利金是一般市民在工作之外固定发放的一笔钱,比租金多一点,但是也远远不比以前,总之是不可能过好吃懒做的生活了。这导致了一大部分农民入城,但他们身无长物,大多数人的生活也过的不好,这群人也被称为“农儿”。顺带一提,像医生和工程师这一类技术型职业,是没有一般劳工福利金的。
章鲫就是这样一个“农儿”。听了朱维雍的故事,章鲫有些失落,但也只是一瞬间。过了一会儿又露出了笑容,然后又拿起那水壶,喝起水来。
朱维雍感到有点意外,心想大概白术说他精神有点问题似乎确有其事。又突然注意到章鲫手里的水壶不是医院里的,又问:“叔!你在喝什么呀?”
章鲫说:“喝茶!我现在戒烟戒酒,改喝茶了!”
朱维雍说:“你的茶壶是自己带的呀?”
章鲫说:“是呀!我花几千块钱买的清朝古董!这壶啊,得多喝喝,盘它。”
朱维雍笑了笑,说:“大爷,哪有金属的壶能几百年不生锈的?您恐怕是被骗了。”说着朱维雍拿起了壶仔细看了看,这壶的做工确实不错,只是比想象中的沉。
章鲫没有回应,朱维雍看了看,见章鲫的目光慢慢变得呆滞,朱维雍知道不对。突然,章鲫的身体开始抽搐,是癫痫发作!朱维雍赶紧叫来护士,并赶紧采取应急措施。
一众人手忙脚乱了几分钟,终于章鲫的病情稳定了下来。朱维雍把其他医生叫回办公室。众人陆续赶来,见朱维雍在来回踱步。
“刚才患者癫痫发作,幸好我在场。”朱维雍说,“公子你说的对,患者不仅精神状况不好,还有癫痫。”
严平说:“那我们现在应该考虑中枢神经系统的问题。”
“对,他脑子确实有病。”朱维雍自言自语地说,“我当初组建医疗组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搭个脑科医生呢?”
正说着,响起了敲门声,门外的正是黎焕。黎焕把头伸进来,说:“朱医生,我们约好下午继续开调查会的......”
“慌什么!”朱维雍烦躁地说,“她现在又没有病!我这边有病人!”
黎焕被朱维雍的话镇住,朱维雍见状,难为情地吩咐林婧先去,承诺他一会儿就来。
黎焕走后,朱维雍继续说:“那么我们现在该给他做个什么......MRI?”
严平说:“腹痛可能也只是躯体形式障碍,让精神科会诊吧。”
“不,还有别的毛病。”白术突然说道。
朱维雍说:“什么毛病?”
白术打开了希波克拉底,显示出几份表格,那是白术先前给章鲫测的肾功能。
“CKD3期。”白术说。
“有意思。”朱维雍笑了,“他还有慢性肾衰竭?”
朱维雍思考片刻,转头对众人说:“我好像有点头绪了。老严,你先去给患者做MRI。公子,你去把肾的问题想清楚,看来需要活检。老邓老陈,你们看好患者的情况。明天我会叫人来会诊的。”
众人随即起身,各自忙去了。